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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太师覆灭新朝局

    榆桑见阿爹神智开始涣散,慢慢闭上了眼睛,神情呆愣了片刻,突然朝昭华奔去,禁军本能地护住陛下,却见榆桑摔倒在地,喊道:“陛下,救救阿爹吧,求陛下救救阿爹……”

    昭华命禁军退下,却不忍去看榆桑。

    榆桑匍匐在地许久,像是哭尽了全身力气,一步步爬到太师身边,跪在他面前。

    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昭华命禁军撤走,除了太师的尸身,金华殿门前已被快速打扫收拾了一番,赵洁离开处理善后,只有霍言还陪在陛下身边。

    榆桑就那样一直跪着,已是正午,烈日烤在她的身上,很冷。

    霍言忍不住走上前去,劝慰道:“县主节哀,陛下宽仁,向氏一族的罪孽不会殃及县主。”

    榆桑这才怔怔地抬起头来,日光照在她面上,她睁不开眼睛,用手一挡才看清是霍言,向氏一族……她忽然冷静下来,颤声问道:“霍大将军,阿爹他谋反了对吗?”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太师带兵已经攻到了金华殿前,霍言望着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很是不忍,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榆桑抚摸了下手中的白玉簪,谋反,乃是诛九族之罪。她突然跪直身子,面向昭华,叩拜而言:“求陛下开恩,放过向氏族人,阿爹已死,向氏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榆桑愿以死谢罪,只求陛下饶恕向氏一族。”

    榆桑跪了多久,昭华便陪她站了多久,烈日炙烤下,他都未曾离开半步,榆桑的请求……他不能答应。

    他缓缓走上前,霍言往旁边一让,榆桑抬着头,对上他清亮的眸,她突然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流,悲痛、绝望、委屈,通通涌到胸口,让她差点窒息。

    “怎么会这样……我明明是来参加采选的啊,怎么会这样……”她喃喃自语,昭华和霍言都心有不忍。

    “你大病初愈不宜久跪,先起身吧。”昭华伸出手到她面前,榆桑愣愣地看着,心头万般思绪纷扰。

    “陛下知道我病了?”

    昭华点头:“是朕对不住你,你可以怪朕,甚至可以恨朕,但事情发展到今日绝非朕之所愿,向氏一族……朕很抱歉,你阿爹犯的是谋反罪。”

    她明白……

    可是她能怪他甚至恨他吗?榆桑揪着一颗心,白玉簪刺进手掌血肉。阿爹谋反是事实,不臣之心也是事实,她不怪陛下,但这颗心又该怎么坚持去爱他?

    她真没用,向氏一族的命,她保不下来。爱了他多年,等了他多年,等到今日他下旨采选,等到她有机会站到他面前,可她精心装扮前来,看到的是阿爹谋逆,陛下下令处斩阿爹。

    她这一生,最爱的人有两个,如今都在她面前,一个成王一个败寇。

    人人夸她温良娴淑,实则她在阿爹面前一向任性,自小阿爹对她百般宠爱。她任性不吃饭,阿爹会亲手端着饭菜喂她,她惹阿爹生气,也都是阿爹先来哄她,无论她犯什么错,阿爹都舍不得责骂她一句。她有千万般不好,阿爹还是宠着她爱着她,她自小生活在阿爹强大的羽翼之下,从未受过任何苦楚,她但凡皱下眉头,阿爹都会来问问她是否有什么不愉快。

    这样好的阿爹啊。

    不管世人眼中如何,阿爹待她,比世上任何一人都好,可是今日阿爹舍她而去,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的眼泪流干,心中悲痛万分,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你可以把你阿爹带回去,但他为罪臣,不能……”昭华顾虑榆桑感受,没有把话说全。

    而榆桑却也明白,阿爹是逆臣,不能设灵立碑。

    “朕还有一事……若你应允,朕会放过向氏妇孺幼儿,也算是为向氏留个后。”

    榆桑突然眸子一亮,倏地抬起头,急急说道:“榆桑答应,只要陛下放过她们,榆桑什么都答应。”

    昭华胸口一窒,别过目光缓缓言道:“甫阳县公杜思齐,德才兼备,年少英才,曾多次向朕求娶榆桑县主,若你应允了这门亲事,朕一定依言而行。”

    什么?榆桑面色一僵,所有神情僵在脸上,天地间,当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她最爱的人,以向氏妇孺的性命威胁她嫁与旁人,还有比这更可笑的吗?

    她发丝凌乱,被泪水粘在脸上,这个样子既狼狈又邋遢,可她还有什么可在乎的呢,她笑了,笑的肆无忌惮。

    笑声过后,是深深的悲痛,“榆桑……谢陛下赐婚。”

    “杜思齐对你一往情深,必不会苛待与你,且他若敢欺负你,朕必不饶他。”

    “谢陛下。”

    她心如死灰,久跪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沉沉倒下。

    燕·太元三年四月末,太师向观举兵谋反,府兵攻入金华殿,被燕王镇压,鲁西郡与甫阳县居首功。

    原本今日乃后宫采选之日,发生了这等大事,哪个还有心思采选后宫,百官匆匆赶往太极殿,陛下当朝宣布太师八大罪状,向氏一族除妇孺幼儿,满门抄斩。

    太师已败,太师一党成一盘散沙,陛下趁热打铁,罢免四品以上官员十余名,情节严重着处死,大多都被流放边疆。

    陛下雷厉风行,让他们丝毫准备也无,朝臣中间但凡有异议者,都被陛下斥责,斥责不听者视为太师党羽处置,无人再敢出言。

    太师覆灭,朝堂之上重新清洗一番,陛下大权回归,太师一职暂且空缺,恐怕陛下当政期间,不会再设太师。然有霍大将军、尚书令、秦太傅、王氏一族及禁军、骁骑营,还有六部的支持,如今无人再能动摇陛下。

    如此才真正算得上新朝新气象。

    醉霞阁中,昭华已经腻在此处一整日了,有折子便让来送到醉霞阁来,嫮云怎么赶他,他都不走,还说晚上也要留下,恼的嫮云不愿理他。

    昭华在醉霞阁,只是想待在她身边,实则自己还有许多政事要处理,根本与她说不了几句话。嫮云捧了本书在一侧陪着,偶尔起身替他磨墨,俨然一副岁月静好之象。

    待昭华中途休息的时候,嫮云泡好茶端过来,才轻声问道:“听说你把榆桑许配给了杜县公?”

    昭华一愣,最近事情太多,他倒把此事给忘了,算起来今日便是榆桑出嫁的日子了,杜县公已有正室夫人,榆桑为侧室,想必婚礼也不会太隆重,想来这也算遂了她的心意。

    嫮云不知他在想什么,自顾自地说道:“你曾说太师与榆桑你分得清,可到头来却将榆桑嫁与杜县公,你明知她心中喜欢的是……”

    “我也知此事对她不公,但杜县公此番立了大功,不要什么封赏,唯一的请求便是求娶榆桑,朕如何能不答应?”他也曾为难犹豫过,但到底还是心中无爱。

    “我知你也无奈,为此饶恕了向氏妇孺幼儿,你是君王,你有你的考量。我只是……心疼榆桑姑娘罢了。”嫮云一叹,心中情绪很是复杂。

    昭华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掌中,解释道:“杜思齐待她痴心一片,也算良配,且榆桑如今没了向氏依靠,前路迷惘,嫁到甫阳县有何不好?”

    嫮云动了动嘴唇,却与他讲不清楚,索性闭口不言,从利益角度而言,榆桑嫁给杜县公是没什么不好,可是心里呢,榆桑心中如何能接受?她一心爱着昭华,却是昭华将她赐婚旁人,这才是嫮云最心疼她的地方。

    嫮云该庆幸,昭华的柔情都给了自己,可此刻她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昭华为了大局没错,榆桑也没错,杜县公求娶心中所爱亦没错,可到头来,谁又真的开心了?

    嫮云心中有气,这气不是冲着昭华,可确实堵得难受,她借口身子乏便离了,实则怕与昭华待下去会争吵起来。昭华这么急着除太师,都是为了她,她又怎好去责怪昭华?

    这一夜,是榆桑与杜县公大喜之夜,榆桑仅为侧室,然杜县公为了她丝毫不顾非议,从正门迎入,共行大礼,按民间夫妻之礼亲自布置了新房,饮合卺酒。

    正房之中,县公夫人采苓听着婢子的禀告,恨恨地垂泪,她身为正室,新婚之夜独守空房,都未曾与夫君合饮过合卺酒。而榆桑,一个逆臣之女,一个区区妾室,竟与县公行夫妻之礼,此要置她于何地!

    “夫人,夜深了,该歇了。”婢子见夫人垂泪,怯怯言道。

    采苓瞪她一眼,问道:“县公与那个贱人歇了吗?”

    婢子摇了摇头:“奴婢不知。”

    “那还不快去看看!”

    “是。”婢子知晓夫人的脾气,连忙跑了出去。

    红湘院,是杜县公特地为榆桑修建,此刻院中灯火通明,新房之中依旧燃着红烛,榆桑独自坐在塌边,杜县公离她一步之遥,然面色铁青。

    “这么多年,我待你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如今你我已是夫妻,木已成舟,你这般又有何意?”

    细看之下,原来榆桑正拿着一支珠钗指着自己的脖颈,神情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