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幺儿的故事(下)

    麒麟住的房子在终南北峰下,和玄武宫隔着一道山岭,过去的几百年中,么儿从未踏足过那里。起初么儿只是躲在远处山岭上偷偷观察,瞅见麒麟回来了,就悄悄离去,时间一久,也就对麒麟的起居时间摸了个大概,于是么儿开始趁麒麟不在的时候接近那里。

    那里是个比玄武帝的花园还美丽的地方,山石都是耀眼的红色,红色的土地上种着各种奇异的花草,麒麟的房子是木头和茅草搭建的,虽然简单,但是却有说不出的精巧结实。屋后有一大片空地,空地上错落有致的摆着很多红色的石像,都是些飞禽走兽的形象,开始么儿离得远,没仔细看过,后来走得近了,细细看去却发现那些并非是寻常凡间鸟兽,有些是在仙境里见过的灵鸟神兽,更有好些么儿见所未见。麒麟在屋后摆这些雕像做什么,么儿一直不明白。

    一天,么儿又偷偷溜到麒麟的房子前,打算再一探究竟,却不想麒麟提前回来了,么儿忙隐藏了气息躲进一片草丛中。

    “别躲了,出来吧!”

    麒麟冲么儿藏身的地方叫道,么儿一惊,他自认为经把气息隐藏的很好,居然还是被一眼发现了。

    “你不认为你的身体在一片鸢尾花中间显得很显眼么?”

    麒麟笑道,么儿左右顾盼,发现自己确实选错了藏身地点,火红的鸢尾花把他白色的身体衬托的格外咯眼,么儿很尴尬的从草丛里钻了出来。

    “难得你对我的小茅屋有兴趣,进来吧!”

    麒麟毫不在意的招呼么儿道。

    “感觉如何?我这里是不是比玄武宫更漂亮些?”

    麒麟带着么儿四处转过一圈后问道,么儿点点头算是同意,拿眼睛瞅着那些红色的石像,他很早就注意到,其中有两只雕的是雪豹,雕的惟妙惟肖,仿佛是真的一般,未及开口询问,麒麟已经明了。

    “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放这些雕像在这里,不是我喜欢雕刻,是因为这些,其实是一座座灵兽坟墓。”

    “坟墓?!”么儿一惊,失口叫出声来。

    “是的,这些都是经我手里**出来的灵兽的墓碑,他们都曾经活在这终南山上。”麒麟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抚摸那些雕像。

    “他们曾经为玄武帝的东征西讨立下过汗马功劳,这些灵兽,大半死于战斗,少半是寿终正寝。”

    “玄武帝是北方之神,同时也是保卫人间界大地的战斗之神。三界确立之初,大地妖魔肆虐,凡人性命受到威胁,众神的地位也受到藐视,玄武帝就不断东征西讨,这期间他驯服了不少妖物和灵兽,成为他的麾下大将,我就是在那时候开始跟随玄武大帝的。”麒麟越说越慢,好像陷入了自己往事的回忆中。

    “凡是为大帝立过功的灵兽,死后都会化作一尊雕像摆在这里,早晚有一天,你的哥哥,甚至是我也会被摆在这里。”

    最后这句麒麟说的声音很低,仿佛在自言自语,么儿没有仔细听,他的眼光紧紧聚集在那两尊雪豹的雕像上。

    “原来这就是你抓我们来这里的目的!”

    么儿恍然大悟,他看着那两尊雪豹的雕像,’他们’紧密的挨在一起,看起来像是一对恩爱的夫妻,么儿越看越觉得像,他突然出声:

    “麒麟,你过去对我说我的父母都在天宫,是不是骗我的!他们、他们是不是……”

    麒麟看着么儿,脸上终于露出凄然的神色,点了点头

    “你这么聪明,我知道骗不过你,是的,你的父母他们都战死了,死在五百年之前的仙魔大战中。”麒麟说着,长叹一声,

    “他们死后,玄武帝命我再去捉两只雪豹,因此我又去了白云州,结果遇见了你们这一群小豹崽。当时我想过把你们统统带回来抚养,可是当我看到你们团结一致跟狼群殊死搏斗的时候,我突然改变了主意,让你们在无依无靠的环境下独立生存,或许会有可能葬身野兽妖怪之腹,但也会最大的激发起你们的神力,从而诞生强大的灵兽,所以我当下返回了终南仙境。

    当我第三次踏足白云州,第一个就看见了你,你在后面偷偷的跟着我,还以为我看不到,其实你灵兽的气息那么明显,我又怎会感觉不到呢?我假装不知,继续寻找你们的巢穴,没想到你还够警觉,我还未接近那里你就发出了警报。当时我就觉得你这只小豹子蛮有趣,所以你企图引开我的时候,我就顺了你的意愿追着你跑,只是没想到你跑的那么快,灵巧和敏捷甚至超过了你的父母,而且智慧之高,在年幼的灵兽中也是绝少见的,那时我就知道你将会是个特殊的家伙……”

    听着麒麟慢慢的叙述,么儿先是愤怒,而后悲哀的感觉又盖过了愤怒,最后一切又归于平静,没等到麒麟说完,么儿就转身离开了。

    那天晚上,么儿没有练功,他在平常修炼的山峰上为父母筑起两座坟墓,焚香跪拜,默默向父母祈祷,在仙境呆了这么久,么儿已经在不觉间处处受人间习俗的影响了。一番祭拜之后,么儿对着父母的墓碑发誓,一定要带领兄弟姐妹们离开终南山。

    离开终南仙境也不是绝无可能,玄武大帝因为多年打仗的缘故,好动不好静,喜欢经常上天入地四处游玩,在终南山生活了这许多年,么儿很清楚这一点。

    但困难的是玄武大帝亲手设下的禁制如何突破,么儿冒险跟踪了麒麟很久,才看到他是如何用咒语解开禁制的。终于,趁麒麟下山的时候,么儿在他的草庐里找到了写有咒语的书,那一刻么儿从心底里第一次感谢上苍和父母在天之灵。

    么儿拿到咒语就返回住处,他要带着大伙一起离开,谁知,当他把事情对哥哥姐姐们说明后,却遭到了他们无一例外的反对

    “这里有什么不好,为什么要离开?”

    “私逃可是大罪,玄武大帝怪罪下来怎么办!”

    “就是就是,如果再派麒麟下来捉我们,你打的过他么?”

    “危险?留在这里有什么危险,别傻了,离开才有危险呢!别做白日梦了!”

    “咱们是灵兽,天生就是要被神仙驾驭的,好好做自己的本分,别傻了,像影子那样才是正道!”

    兄弟姐妹们七嘴八舌的反对和指责,使么儿的心渐渐变得冰凉,他想了想,忍住冲动没有把父母的事情告诉大家。不过也许么儿即使说了,对这一群甘心做别人奴隶的家伙,也不会有半点用处。

    么儿终于独自离开了生活了数百年的终南仙境。

    驭风飞翔,看着脚下广袤的大地,田野山川和河流,么儿心里激动非常,一种无以名状的快乐心情包围着他,撞激着他的灵魂,久违了的感觉再次笼上他的心头,那是多年前自由的在天地间奔跑的感觉。么儿明白了一件事,失而复得的东西,才能知道它的可贵。

    获得自由后,么儿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白云州,但是它也知道,自己偷跑的事情一定会被麒麟发现,到时候他第一个会到白云州来找自己,权衡很久之后,么儿选择了逃亡生涯。

    天下之大,何处是家?浪迹天涯的日子一过就是很多年,么儿为了混迹人间,被迫幻成人形。离开终南仙境之后,么儿才知道自己拥有着什么样的不凡力量,这力量足够让自己在任何地方安稳无忧的生活。幻成人形,隐藏气息,销声匿迹在人间,这些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偶尔也会遇到妖怪与自己为敌,那些妖怪比白云州上的不知强大了多少倍,但么儿都可以轻易消灭他们。渐渐的,么儿竟然对麒麟产生出感激之情,若不是他,自己可能根本不会有今天自由的日子。

    人间的生活,带给么儿的是很安全温暖的感觉,那些人类,虽然模样和神几乎无差,但天资鲁钝,愚昧无知。他们敬拜神明,惧怕妖魔鬼怪,但却看不到举头三尺的神明,也不看不透身边的妖邪,但他们却勤劳善良,么儿一路走过多少村寨,好心的人们看他少年孤身一人,纷纷问寒问暖,施衣赠钱于他,么儿感觉生活在他们中间,好过仙境千百倍。

    但天下一干有情众生皆会为情所困,在人间的时间越久,么儿就越发想念故乡白云州,即便日间不思念,夜里也会梦见。那里总是生他养他的地方,那里留有太多的回忆,看过人间这许多人情冷暖,回家的念头就越来越强烈,如果此生不能再回去看上一眼,么儿相信自己一定一生不得安宁。

    么儿终于下定决心动身了,他知道自己可能一去不复返,可是这世间的事,又有多少是明知故犯的呢?

    隔了这许多年,再度踏上白云州的雪原,一切都没有变,变了的只有么儿。他站在了当年和影子和哥哥姐姐们奔跑过的雪地上,内心出奇的没有激动,有的只是一种很安详的感觉。么儿变回了雪豹的模样,此时的他已与离开时候大不一样,高大,威武,全身上下充满了野性的美丽。经过了数百载的磨砺,现在的么儿是一只成年的大雪豹了,望着自己在冰湖上的倒影,么儿想起了变成雕像的父母,眼中渐渐流出了冰晶一样的泪珠。

    “父亲、母亲,么儿终于回来了!虽然没能给你们把哥哥姐姐一同带回来,但是么儿总算是实现了自己许下的誓言”

    么儿轻轻念着,俯身倒在了冰层之上……

    不知过了多久,么儿从沉睡中醒来,睡眼朦胧中他看到前方雪白的雪原上燃起了一团红色的火焰,不对,那不是火,那是麒麟火红的战甲!一切都如么儿所料,麒麟知道自己始终都是要回到这里的,他追来了。

    么儿起身一晃,变成白衣少年的模样,隔着冰湖与麒麟遥遥相对。

    “你也懂得变成人形了,看来你长大了。”

    麒麟用一种长辈般温情的口吻对么儿说话。

    “你倒是一点都没变,还是老样子。”

    么儿看着他,依旧是那个红衣挺拔的少年,剑眉星目,血气方刚的样子一点没变。自己曾经无数次想过有朝一日遇上他将会是什么样的情景,只是从来没想过竟然会是如亲人相聚一般。

    “我等你很久了,就知道你早晚会回来。”麒麟笑着说,么儿也笑了。

    “是啊,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故乡的,即便是死,也不能。我也知道你一定会来抓我。”

    “还是个傻小子,还是那么倔强。人间的这几年游历难道就没改变你什么么?”

    麒麟皱着眉头问道,么儿摇摇头,露出一副无奈的样子。

    “没办法,经历人间越久就越发现,这世上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事情太多了,不止是我一个。”

    “唉,”麒麟叹了口气”那我也无话可说。”

    么儿昂起头,毫不畏惧的看着麒麟。

    “我明白,反正故乡我也回了,一生的愿望也都实现了,我没有遗憾。你准备怎样,抓我回去还是杀了我?”

    “如果我要抓你回去,你会乖乖听话么?”

    麒麟意味深长的问道,么儿一怔,随即大笑。

    “是啊,我的心思从来逃不出你的眼睛!”

    原来麒麟真的一点没变,还是什么都知道,自己想要死拼的念头早已被他看穿,笑过之后,么儿正色道:

    “我只问你一件事,你不可以再骗我。”

    “你是想问你的影子哥哥么?”

    么儿点点头,麒麟道

    “他很好,玄武帝一直很宠信他,相信他以后的成就会超过我。”

    “这样啊,很好,那我也就再无牵挂了。”

    么儿舒了口气,露出轻松的笑容。

    “来吧,虽然我的法力是你教出来的,但不管怎么说,束手待毙我是不会做的,怎样都要拼一拼。”

    “很好,”

    麒麟点点头”不如这样,如果你接的下我三只’火麟箭’,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如此简单?那开始吧”

    么儿亮了个姿势,他清楚的知道,就算再修炼上一千年,麒麟的箭一样是自己命中的克星,这一战,乃是必死。

    麒麟搭弓上箭,这一次么儿端端正正的站好,面对着金色耀眼的火麟箭,没有再逃,眼看弓将满,箭将发,麒麟忽然说道:

    “哦,忘记说一句话,从看到你的第一眼起就想告诉你,你,真的很像我。”

    么儿还没有明白麒麟的意思,那闪着金光的箭就向他飞来了。

    “啊――”

    么儿一声惨叫,箭头直直的没入他身体里,火焰灼烧的痛苦立刻遍布全身,么儿咬紧了牙关支持着没有倒下,刚才他已经用尽全身力量制造出一层护体冰气,却被这箭轻而易举的突破了纺线。

    “第一箭”麒麟平静的说道”这一箭,我用了六成法力,你比以前进步多了。”

    “只有六成么?”

    么儿喃喃自语道,原来差距还是如此之大,虽然早已知道必死,但这样的结果还是让他太过灰心。

    “第二箭!”

    语毕,眼前金光一闪,第二支箭飞来了,如切金入朽木,同样无声的没入了么儿的躯体里,这次么儿踉跄两下,几欲倒地。像第一次中箭一样的感觉出现了,力量随着痛苦被剥离体外,么儿拼尽全力也仅仅能支持住不倒下,恐怕一阵风吹过他便要撑不住了。

    “这一箭,我用了七成法力,看来你的实力的确超出我的想像了。”

    麒麟还是那样平静的语气,”只可惜你捱的过前两箭,却捱不过这最后一箭,第三箭,我仅需出三分力,就能轻取你的性命。”

    说着麒麟搭弓上第三箭,刚才的话犹如灵光一闪,在么儿脑中划过,一个求生的希望瞬间震动了么儿即将崩溃的身躯。他运起全身可以调动的所有力量,凝神静气,立刻,笼罩在身上的白色寒气全部聚集到了胸前,形成一个拳头大小的白色光球。与此同时,第三支箭弦满而发。

    就在它距么儿的身躯不足一丈的时候,么儿胸前的白色光球飞速的向金箭飞去,随着”轰”的一声巨响,金箭和白气炸成一团,消失在了空中。巨大的气浪把么儿的身躯推出数仗远,气浪过后,么儿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看到麒麟在不远处朝他微笑。

    “恭喜你,你获得自由了。”

    “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杀我,是不是?”么儿问。

    “呵呵,不是我要放你,是你自己通过了考验,赢得了自由。”

    麒麟来到么儿身边,一只手轻轻佛过么儿的身体,瞬间,没入体内的金箭消失了,所有的疼痛无力也都消失殆尽了。

    “走吧,走的越远越好,从今天起,白云州再也不存在了!”

    麒麟笑着拍拍么儿的肩头。

    “你要毁了这里?!”么儿一震。

    “是啊,因为我在这里捉住了私逃下界的雪豹’么儿’,杀死了他,顺手毁掉了白云州。”

    麒麟望着远处白皑皑的雪峰说道。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一次次帮我?”

    “我说过的,你很像我。”麒麟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又恢复到满不在乎的笑容。

    “走吧走吧,快点走!”

    么儿看了看他,再也无法说什么,转身离去,走了几步之后,身后响起麒麟的声音

    “算了,看在你这么倔强的份儿上,就给你看看我的样子吧!”

    么儿猛的回头,只见刚才站过的地方已经燃起熊熊大火,厚重的冰层瞬间被融合殆尽,在烈火中,一只龙头鹿身狮尾,全身披满红磷,长着一对金角的怪兽立在那里。

    “啊!那是……麒麟圣兽!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么儿转过身,对着麒麟圣兽恭敬的行了一个礼,然后驾起驭风术,飞速的离开了燃烧起烈火的白云州。

    那以后,世间少了一只叫做么儿的灵兽,多了一个叫雪尘的妖怪。

    后记:

    写完这篇故事后,拿给雪尘看,结果出乎我意料的,他告诉了我上次失踪的原因,他那个现在已经在天界做仙官的哥哥急招了他去,告诉他一个重要的消息,麒麟圣兽死了。不知道什么原因,本来已经升为大罗金仙的麒麟,竟然堕入了五衰轮回,投身到未知的地方去了。

    “你不难过么?”我问雪尘,雪尘笑笑,摇摇头。

    “他一直说我很像他,其实他只是希望我成为他的一个梦想罢了,他和我哥哥一样,始终都为名利所牵绊,现在他终于能看破一切重新开始,我有什么好难过的?应该为他高兴才是。”

    我想想,于是也释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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