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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魔的真像

    站在『聂氏天元集团――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的金字匾额下,我的喘息并没有加快,也就是说,我已经不那么紧张,不像刚开始那么害怕了。还是那句人间的老话『是祸躲不过』,该来的,怎么都会来,躲也无用,怕也无用。

    这个什么狗屁生物科技公司的总部大厦,座落于南方边陲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城市里。南方似乎一直以来都是聂天势力的大本营,因此这座大厦也只能用『宏大』和『奢华』来形容。

    我来到这座小城之后,先四处乱转,逛了半日,然后还吃了一顿当的风味小餐,最后才来到这栋大厦前。路是根本不用问的,因为这个巴掌大的小地方,无论在城南还是城北,只要你一抬头,就可以看到这栋大厦的尖顶。

    哼,居然像一座丰碑!

    『您好!请问您找哪位?』

    身材高挑,五官精致的前台小姐用带点南方口音的普通话彬彬有理的问我。

    『我找你们董事长』

    我打量着这位漂亮的可以去当演员的姑娘,是纯种的人类,没有被附身,也不是修行者,但不晓得有没有特异功能。

    『董事长他不在……』

    『啪!』

    前台小姐的话音未落,我一巴掌拍就在了大班台的案子上,吓的小姐花容一颤,后面惯例似的废话一并都省了。

    『别拿应付外人的那一套来蒙我!我知道他平常都会呆在这里,是聂小姐亲口告诉我的!』

    『聂小姐?』

    前台小姐面露疑色,想是没明白我的话,

    『就是聂天他女儿!』

    我不耐烦的说道,她『啊』的一惊,像是反应过来了,顿时说话变成了结结巴巴

    『那、那、你请等一下,我、我通报一声……』

    说着抓起台子里面的电话开始播打

    『快点快点,动作这么慢你这个接待是干什么吃的!』

    我敲打着大班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引得大厅里面的人们纷纷侧目,我则满不在乎在左右张望,余光看见两个保安正在迅速的向我靠拢。哼,想不到这贼窝里的治安还蛮严紧的嘛。

    『小姐,你有什么问题么?』

    脑后传来毫不客气的质问声,从气息上来看,这两个也是普通人类,只不过是强壮一些的学武者而已,我转过头,摆出一副无赖似的表情面对他们。

    『怎么了?你们有什么问题?』

    『对不起,小姐,你防碍到别人了。』

    『防碍到谁了?在哪里?』

    我左右张望两下

    『哪有人?根本没有嘛!喂!那边的胖子大叔!对,就是你别看别人!我有防碍到你么?有你就点点头,没有吧?…哎,那位戴眼睛的穿超短裙的小姐?哦,也没有吧!……』

    『是你自己出去还是我们请你出去?』

    两个保安开始面露狠色,向我了步步逼进了,

    『不是吧?你们要干什么?你们懂不懂什么叫做绅士风度?我好歹也是淑女呀!哎,别动手啊……』

    一只肌肉膨胀的胳膊伸了过来,抓住了我的手,接着……

    『嗷――――!』

    很难相象,看起来这么粗壮的男人,连这点疼痛也受不了,还叫的如此大声,我赶紧抽回手来捂住了耳朵,别伤害了我宝贵的听觉器官。

    『等等!住手————』

    这次喊声是我背后传来的,前台小姐的电话打完了。

    『您是……葻小姐吧?董事长让你上去……您请跟我来吧!』

    前台小姐怯怯的说道,看她的一脸糗色,八成是刚刚在电话里挨过一通训斥

    『ok!前面带路!』

    我说着,一巴掌拨拉开眼前的两个家伙,然后大摇大摆的跟着漂亮的前台小姐朝电梯走去。

    当步子迈出的那一刻,我可怜的后背顿时被无数道『杀妖』的目光射成了刺猬,那些火辣辣的、愤怒的、疑惑的、不怀好意的……异类的目光。

    我只当没感觉到,依旧大摇大摆,昂首阔步。

    到了聂天的地盘,不管自己是人还是妖,都要万分小心,自从踏入这栋大厦起,我就开始步步为营了。如果说第一次的白屋之约只是揭开了黑暗王国的冰山一角,那么这一次,我将要触摸这黑暗王国心脏了。

    电梯一直升一直升,似乎过了很漫长的时间,终于停了下来,我看清了电子屏幕上的数字『三十』,好像是顶层了啊。哈,真的像游戏里面说的那样,最终boss永远都是住在顶层的。只是不知道,我这个闯关小将会不会在半路上遇到boss爪牙们的伏击呢?

    半分钟后,我有了一个深刻的教训,没事不要乱想那些倒霉的事情,否则就真的会发生!

    从电梯门出去,拐了一道弯,前面是一段宽敞但却不甚明亮的走廊,两边是一扇扇华丽的大门,都紧闭着,其实这个时候不用小姐带路我也已经知道了,按常理来说boss的房间永远在走廊的尽头。于是我果断的甩开那个小碎步走路,像老太太一样碍事的前台小姐,大踏步向前走去。

    走了大约十几步吧,这是我自己估摸的数字,反正离走廊的尽头还很远,忽然,两股带着杀意的气息分别从我左右前方冲了出来。我早就防备着呢,在脑袋开始搜寻对方信息之前身体就已经做出了迎战反应,劈手便向虚空中抓去……

    『噗嗤……』

    两道很轻微撕裂声,两个妖怪在半空中显了形,下一秒,他们如枯萎的花儿般坠落下来,无声的摔在铺了波斯地毯的走廊上。

    我连低头看一眼都懒得,抬脚大步迈过继续向前走,鞋子在厚厚的地毯发出渍渍的响声,有种轻微的陷落感,那是因为踏在了刚刚形成的血泊里。我拔出脚来,在干净的地毯上蹭了蹭。

    杀死他们,我的心很平静,我想他们一定也在终日盼着有天能被对手杀死,对妖怪来说失去自由供人驱使,不如一死。

    身后,小碎步还在继续跟着,她居然没有被吓的大喊大叫,我奇怪的回过头,看到女孩子漂亮的脸蛋已经被吓的血色褪尽,但是她紧紧的捂着嘴,拼命忍住了不吭一声。于是我笑了。

    呵呵,看样子被训练的不错,我就说嘛,能在这里工作的人类,都是不简单的。转而又一想,这女孩的表现也许还有另一层深意,看来踏上这层楼的不速之客,不止我一个呀。

    剩下的不到百米的走廊上,我又遇到了两次伏击,很让我惊讶的是这些家伙全部都是凭空出现的,在他们出手之前我竟然完全感知不到任何一点气息。这完全说不通,我开始猜测,在这段走廊上,是否有连接着另外一个空间的门户。

    另一个让我费解的事情来自这些妖怪本身,按照我从前得知的情报,聂天这个家伙是百分百的普通人类,没有非人类的血统,也没有任何异能,而被他控制的也仅仅是一些一两百年道行的末流小妖。但事实却是,刚刚攻击我那三批妖怪,单就力量而言,丝毫不在妙九之下,想必也是近千年道行的大妖怪,我实在不能理解一个普通人类是如何能网罗和控制这样一批强大家伙的。

    你们也许奇怪我为什么能够顺利的一击得手,其实很简单,他们根本没有跟我硬拼,一心求死罢了。我猜或许他们已经知道了我的来历,袭击我可能不是出于他们主人的意志,但也或许我是一厢情愿的瞎想,说不定他们是聂天这个变态的家伙派来成心要让我耗费体力的。

    百米的走廊转眼到了尽头,我脑中也产生了许多个疑问,其实,疑问越多,那么在其背后的真相就越可怕。

    『吱――――』刺耳的门轴滑动声

    厚重的大木门被我推开了,真奇怪,为什么所有boss们的家总喜欢把大门搞的那么沉,难道说这样子看起来显得有身份么?

    我冲进去,对着那个背身坐在靠背椅后面的家伙喊道

    『喂!你们家的大门该上油了!你听听这声儿!还大财团呢,真寒碜!』

    『哈哈哈,光上油是不解决问题的,该撒些石墨粉才好!』

    靠背椅子后面传来一阵沙哑的比门轴声还难听的笑

    『谢谢你的提醒,我这就叫手下人去办!』

    我一下子坠入了冰窟里,不是为他说的话,而是,这声音竟然如此熟悉!下一刻,他从椅子后面转了出来,我看到了一张陌生的,非常阴郁的脸,而这张脸居然冲着我在笑。

    他比我相象的要年轻一些,看起来年龄像是人类男子的四十岁左右,有宽大的额头、方正的下巴和很深的眼窝,这使他的五官看起来非常有棱角,跟我记忆中的那个人完全不同。

    当然,这并没有让我感觉放松一些,虽然这副面孔一点都不丑陋,甚至可以称得上英俊了,但是它却透着一股无法形容的阴郁气息,这样的气息,是活人身上绝不可能有的。若不是我可以感受到他散发出的生命气息,我简直要把他当做一具还魂的尸体了。

    『欢迎你的到来,葻!』

    他微笑着说道,他叫我『葻』,而不是『葻小姐』或者『青鬼』什么的,他这样称呼我,好像我是他多年未见的好朋友一样。我轻轻吸了一口气,点点头

    『承蒙聂先生厚爱,多谢你上次的款待,我想我早就应该来拜访一下了。』

    『哈哈哈哈…你真是客气了,咱们如此有缘,总是要聚头的嘛!』

    他笑了起来,隔了一千多年再次听见这笑声,还是觉得有些不寒而栗,我也盯着他冷笑,

    『呵呵,说的没错,不是冤家不聚头嘛。』

    『请随便坐!』

    『谢谢!』

    我坐到了他对面,我们俩隔着宽大的大班桌对视着,对持着。片刻的时间,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是互相用眼神交战,他的眼神像刀子一般凌厉,我想我也一样。我极力的想透过他的眼睛看清楚更多东西,他也是一样。

    片刻之后,他忽然开口问道

    『枫儿那丫头给你添麻烦了吧?』

    没想到刚刚还剑拔弩张的他忽然提起了这个,我怔了一下,如实回答

    『还好,我蛮喜欢这个孩子的。』

    『唉,都是我教育的不好,真是抱歉啊,那丫头向来很任性,自从她母亲去世后,我基本上管不了她,这次也是,说走就走连个招呼都不跟我打,唉,实在是不象话呀!』

    他揉着眉心,表现的像个真正忧心子女的无奈父亲一样,我真想替他的演技叫绝

    『不好意思,我想提个问题,』

    我受不了他的惺惺作态,于是毫不客气的问道

    『枫儿真的是你的亲生女儿么?』

    『当然是的。』

    他回答的相当干脆利索,再次出乎我得意料

    『枫儿是我和已故的夫人生的,我夫人姓唐,娘家在云南也算得上是名门世家了。夫人去世的时候,枫儿才九岁,那以后她跟我的关系就一直不好。她一直不愿意跟我姓,我知道不想承认有我这么个父亲,不过,她身上流着我的血,这却是铁一般的事实。』

    『原来是这样,看来我对你的了解还真是太少了啊。』

    我感叹道,聂天那透着阴郁的脸上又浮现出令人不舒服的笑容

    『呵呵,那是因为像我这样的人,从来没有被你看得起过,可我对你的了解却一点也不少。』

    笑是人类特有的表达情绪的方式,但我从来也没有想到过,这世上居然有人可以把笑容变成令人恐惧的利器。

    这个人,自从我踏进这个房间开始,他总是对我微笑,笑的我心里发毛,笑的我手脚冰凉,我坐在离他如此近的距离,读心术竟然完全不起作用,他的内心像黑洞一样深不可测。

    现在他依然对着我微笑,慢慢的,用他嘶哑的声音对我说

    『我一直在暗中看着你,你这些年来做过的事,遇到的人,你的一切一切,我全都清清楚楚,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给你证明。』

    被这么点狠话吓坏我就不是青鬼葻了,我一摆手

    『不用了,你这个变态的家伙怎么偷窥我,我一点也不感兴趣,天地人三界的所有生灵,无不暴露在大神的眼中,我做事从不怕被别人知道。』

    『好,说的好,哈哈!』

    聂天眯起眼睛,忽然见我感觉自己看到了一副阴险老辣的面孔。屋子里的冷气似乎开的很大,我感觉寒意一点一点从脚下冒出来。

    最好快点结束对持,再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这个想法在我心中越来越强烈,于是我不再兜圈子,直接亮出底牌

    『我来这里的目的只是想知道,在你背后的那个家伙,他是谁?!』

    『我背后?有人么?』

    聂天回头看了看

    『一个人也没有啊?你到底想问什么?』

    我几乎气的晕倒,

    『你知不知道过了四十岁还装天真的男人很白痴啊!』

    强忍最后一口气拍案而起,

    『那么你自己说,要么我把他找出来!』

    『好的,好的,我说!我说!我说――!你别动手啊!』

    于是我把掐他脖子的手抽了回来。聂天慌忙松了松领口,面带惊色

    『你杀死我可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哼了一声没做答,如果条件允许,我还真想一把捏死他。

    『不过呢,想知道我身后的人是谁,那就得先听听我的经历,』

    聂天调匀了喘气,好整以暇看着我,我黑着脸没出声

    『想知道真相,就得有点耐心嘛』

    我于是重新坐回了凳子上,听他的罗嗦。

    『我是在长江边下长大的。父母都是种了一辈子地的农民,他们只养了我这么一个孩子,含辛茹苦几十年,好歹供我读出了大学,毕业后,我在大城市找了一份不错的工作,然后遇到了我的夫人,我们结婚,生子,在城市里安家落户。可以说我的前半生过的是一帆风顺,那时候的我,决不会想到自己会是现在这副样子。』

    聂天点上了一根香烟,不过奇怪的是他不吸,只是把烟轻轻的搁在精致的银质烟灰碟上。转而指了指我面前的饮料

    『哎,你也喝点水啊!发了半天火口不渴吗?不爱喝果汁么?喜欢喝什么我叫秘书拿来。』

    『少罗嗦!赶紧继续说!』

    感觉他像是故意在拖延时间一样,我给了他一对白眼。

    哼,就算饿到饥肠辘辘,我宁愿出去吃街边小摊两块钱一碗的拉面,也决不会碰这栋大厦里的任何一样食物。

    『这种平静的生活结束在了我三十岁那一年,那年我夫人被诊断得了癌症,而且是末期,那时候枫儿才两岁。我不得已,辞去了工作,带着夫人四处求医问药,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然而夫人的病情还是在一天天恶化下去。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房漏偏逢阴雨天,枫儿也病倒了,不断的发烧,烧到抽搐,我送她去医院检查,结果,居然是血癌!才两岁的孩子,血癌!当时,对我来说,好像整个世界都坍塌了……你能相象到么?』

    我没有作声,聂天揉揉额头,仿佛沉浸在往事的回忆里,这个家伙在我的眼里从来就是人渣恶魔一个,我并不指望他说的话是真的。不过,看他这副样子,我还是蛮欣赏他的演技的。

    『因为城里的房子已经被我卖掉了,枫儿住进了医院,我一下子照顾不了两个人,便把夫人送回老家修养,于是我回到了阔别多年的故乡。那晚,坐在长江边的堤坝上,看着黑色的江水哗啦哗啦的拍打岸头,我的心里难受极了。我觉得前途就像这江水一样黑暗,我觉得我是天下最没有用的男人,我想到了死,横竖她们娘俩也是治不活的,也是要死的,不如我就先走一步,早点下黄泉去等她们吧。想着想着,我心一横,就跳了下去。』

    『长江水你见过的吧,表面上看起来很平静,但实际上波涛暗涌,即便是靠近岸边的水域,下面也是暗礁漩涡遍布。虽说我从小在江边长大,可是游泳的本领却并不怎么高明,一跳下去我就被暗流冲的迷失了方向。当时我心中只有这样的念头:这下子好了,一了百了,一切都不用再烦心了。可是谁知道……』

    聂天说道这忽然停顿了一下,就像说书的人故意调听众胃口一样,不过我可不是什么忠实听众,

    『我知道,你没死成,如果你死成了,现在这世上也就少一个祸害了不是?!快点给我往下说!』

    聂天听我这么说,不但一点不生气,反而笑了,他的脸变得很诡异

    『嘿嘿,你绝想不到我遇上了什么样的事情。』

    『当我沉入水中,接连喝了几口水之后,意识自然而然就变得模糊起来,就在这个时候,一些奇怪的声音和图像忽然进入了我的脑中。

    当时我的感觉真是很奇妙,耳畔的水声不见了,而且人也不再觉得憋闷,好像可以在水中呼吸一样,那个声音不停的在我耳边呓语,那一段时间有多长我无法计算,只觉得自己的魂魄已经不在这个躯壳内了,然后我看到了一些像幻觉一样的图像,它们像海市蜃楼,变幻莫测,那个声音不停的在问我,最终,我回答了它,然后,一切都结束了。

    当我醒来时,发觉自己仍旧坐在堤坝上,头顶上还是月亮星星,身上的衣服是干干的,我以为刚才的一切是自己做的一场梦,根本没有发生过,我只是在堤坝上睡着了。这时候再想寻短见也没那股子勇气了,于是我就回家了。』

    那支烟已经燃尽了,烟碟里剩下一支烟头聂天又点上一支,仍旧放在那里不抽,我终于忍不住好奇开口问他

    『你点了烟又不抽,你这是祭天呢还是祭地啊?』

    『没祭天也没祭地,是我在抽烟呀,』

    聂天笑了,笑容看起来有些无奈

    『我只能用这种方法抽烟,喝酒、吃东西也是一样。』

    『为什么?只有死人才这样吃东西,你又不是死人!』

    『再往下听你就知道了。』

    我奇怪,从外表看聂天完全是个普通人类,唯一不同的只是他的气息非常之阴郁,简直不像是活人,但他有呼吸,有心跳,甚至连生命光芒都是健康的耀眼亮色,我糊涂了,所幸聂天很快继续讲了下去

    『当我回到家里,天已经亮了,我挂记着还在医院的枫儿,安顿好夫人之后,就连忙赶回城里。谁知,一见主治医生的面,他就拉住我连连道歉,原来,在我走后,医院又请了专家为枫儿会诊,最后,居然推翻了原先的诊断,枫儿不是得了血癌,只是患了一种贫血症。一瞬间我又有了梦幻似的的感觉,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梦。

    就这么样,枫儿痊愈出院了,又过了些日子,夫人的病也稳定了下来,我也重新找到了工作,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我仿佛又看到生活的希望。然而,就在我将要把那个晚上的经历忘掉的时候,那个声音再次出现了。

    这一次,我的神智从头到尾都很清醒,我听见了那个声音对我说,是它帮助了我,让枫儿和我夫人的生命得以延续,而我,相应的也要为它服务。直到这时候我才知道,原来那晚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但我的生活,我和家人的命运,已经通通被它控制住了。就是在那次在水下,我在意识混沌中答应了它的条件,从此,我的躯壳不再属于我自己,而成为了它在载体。』

    聂天脸上又浮现出无奈的苦笑,他看着燃尽的烟头

    『从那开始,我的一切就被它全权接管了,我作的所有事情都由它来指挥,在它的指挥下,或者说操纵下,我从一个普通的打工仔,一步一步变成了集团公司的大老板,我拥有权力,地位,财富,普通人梦想得到的一切我全部都拥有了。但我却失去了一个活人最基本的权力。

    我不能吃喝任何东西,因为它不能够受人间烟火的沁染,我的生命动力是由它来提供的,而我想吃喝的时候就只能闻闻食物的味道,像死人一样。

    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最可怕的是,它经常会命令我做些难以想象的事情,事到如今我已经习惯了,但是我的妻子不能理解我做的这些事情,因此她最终还是在抑郁中死去了。枫儿也是一样,如果上次不是你救她,我想我很快也会失去她的。

    现在,我无时无刻不对自己当初的决定感到深深的后悔,冒然与它结下了约定,企图扭转一切,但我的人生还是毁灭了,我的亲人,还是一个个离开了我。这样的生活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

    他越说越痛苦,越说越可怜,如果真的他所述的话,他所作的这一切都是身不由己都是被迫的,那么他才是这里面最大的受害者。

    鬼说的话如果可信,那就不叫鬼话了。

    『得了得了,别在我跟前发无聊的感想了』

    我不耐烦的敲打着桌子

    『说了这么半天,还没扯到重点上呢!快说,那个「它」到底是何妨神圣!』

    聂天张开了嘴巴,好像要说出那魔物的名字,但是,只动了动嘴,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来,

    『怎么,连这点勇气都没有,你这傀儡当的也确实够窝囊的呀!』

    『……』

    『算啦,你不敢说,我替你说好了』

    我鄙夷的看着他,『「它」自称是来自上古的龙魔吧?』

    聂天沉默了,沉默就算是默认了

    『其实我也只不过想确认一下而已,别忘了是你引我到江边那所宅子里的,从始至终,你不是一直都在暗示我的么。难道这也是龙魔的指示么?』

    聂天还是沉默,于是我拿起背包,从里面把那些南行的纪念品统统都掏了出来,那几个大小不一五颜六色的漂亮珠子,在乌漆的大班桌上滚来滚去。

    『不好意思,这些玩意我参详不透,所以还是全部物归原主吧。』

    我把它们一股脑推到了聂天眼前,顺手抓起那颗看似水晶球一样的透明石头,在聂天眼前晃晃

    『这个,大概就是我南行第一站在朱镇失之交臂的那个信物「水神之泪」吧,似乎像是水晶球,其实这是一颗元丹,只不过里面的力量已经差不多被吸光了,所以看着像块石头。把里面的力量吸取一空的,就是你吧?』

    『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聂天看着我,露出疑惑的表情

    『怎么,我说的不对么?其实你是很迫切需要力量的,龙魔只能维持你的生命,却不会给你一丝一毫的力量,所以你就要想尽办法拿回这几颗跟你有很大关系的珠子,只有集齐了这几颗珠子,你才有力量觉醒……』

    很满意的看到聂天眼神中堆积起来惊异,我抛出最后一张牌

    『我说的对吧?神民褚龙!』

    『你、你!……』

    聂天的眼睛睁的大大的,身躯微微有些发颤,接连说了好几个『你』字,我以为他会惊讶的拍着桌子跳起来什么的,可他却在最短的时间内压下了惊恐的表情,又恢复了平静。

    『呵呵,不愧是两千年道行的妖怪,我自问隐藏的很好,却还是被你瞧出来了,惭愧,惭愧呀。』

    平静下来的聂天,或者说褚龙,以一种称赞的口吻对我说道。我也笑了,

    『呵呵,不愧是神民褚龙呀,比我相象的还要沉稳。在你面前,我这个区区末流小妖自叹不如!』

    看来,此次的孤身犯险收获还是很大的,一下子搞清楚了这么多事情。在进入这栋大厦之前,我绝对没有相象到聂天的真实身份居然如此,就算枫儿对我说了他做傀儡的事情,我还是没有把他看的太重。在进入这间屋子之前,我也没有确定自己朦胧的猜测,因为我一直以来都以为褚龙必死无疑,直到刚刚聂天的表情,才最终证实了我可怕的猜想。

    这样一来,事情就变得复杂多了,我要面对的敌人也更加厉害了。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他问我,

    『我猜的!哈哈,很惊讶吧?』

    褚龙脸上隐露不悦之色

    『无凭无据的猜测?怎么可能。』

    『我的想象力素来丰富,以你对我的了解,难道不晓得这一点么?』

    『你!!』

    『好吧好吧,别发火,我说的是实话,真的是猜的!不过么,我的猜测是受到了启发的,你知道我刚才上楼的时候看到了谁么?』

    『是谁?』

    『我看到了一个女孩,很面善的女孩。』

    我得意的看着褚龙,

    『你犯了一个错误,既然已经知道我要来,就不该让她再留在这里的,聪明人做事,百密一疏啊!』

    褚龙先是疑惑,而后忽地恍然,『啊,是她!』

    他拍拍脑袋,一副懊悔的样子,我微微笑。幸好被我发现,不然还要继续被他蒙骗下去呢!

    当我在楼下大厅,正欲进入电梯时,一个女孩从我身旁匆匆走过,当时我心中怔了一下,感觉她的身影十分眼熟,就在电梯门关闭的同时,我一下想了起来。她是上次南行中旅行团的导游,江小姐。

    记起了她的身份的我,心中开始飞速的盘算,由她,我马上联想到了在朱镇,在我眼皮低下窃取了信物的那个神秘的鬼影(详见拙作第六集《南行记》)……

    由她,我又联想到了上次『白女孩事件』中被皡杀死的通灵师紫樱(相见拙作第五集)……

    于是,一些萦绕我很久的谜团解开了。同时,一个大胆的猜想在我心中诞生。

    怎么,你们没看明白?那好吧,我给你们解释一下。

    在这栋大厦看到江小姐,足以证明她是聂天的手下,通过南行时候我对她的观察,可以断定她是个人类。联想到紫樱的通灵术,于是我几乎可以断定,那夜,在朱镇客栈看到的偷走『水神之泪』和骨笛的鬼影正是她。而『水神之泪』最终出现在了聂宅,也证实了我的猜想。

    如果说,聂天安排这样一个另我毫无察觉的家伙在我身边,是要趁机偷去那些信物珠子。那么,他要这些珠子做什么呢?如果他是普通人类的话,根本用不到元丹这种东西,除非他是妖怪,但是,当我见到他第一眼的时候,我便百分百肯定他是人类。

    直到我听到了他的声音,那沙哑的声音给我感觉如此熟悉,以至于我脑海中马上浮现出了褚龙的样子,虽然两人的外形相去甚远。

    最后一个让我下决心试探他的原因是,我的读心术在他,一个看似普通的人类身上,居然不起作用。我深信同样的事情不会发生两次,于是,所有的巧合都在指向同一个答案――聂天即使褚龙。

    『不错不错,你果然是个聪明的妖怪,自从千年之前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不是那种寻常的一根筋的家伙。现在看起来,你也算是妖怪中的异类了。』

    『免了免了,你太客气了,』

    我冲他摆摆手

    『既然都是老朋友了,恭维的话还是不用说了罢,如果要说聪明的话,咱们彼此彼此,你是老奸巨猾,我是吃一堑长一智。』

    『呵呵,好个彼此彼此呀。』

    看着褚龙毫不在意的大笑,我暗自心寒。

    曾经想过好几次,以他的智慧谋略和胆识,如果不是用在邪道中,而是用来造福苍生的话,那他必然能成就一番大事业,就算不做神民,也必定是一方英雄豪杰。可惜造化就是这么捉弄人呀。

    我继续问我想知道的事情

    『闲话不多说了,现在换我问你,你是怎么活下来,又是怎么弄到这副躯壳的?可别编造什么转世,还魂之类的瞎话给我听,你知道我不会相信的。』

    『这副躯壳本来就应该属于我!』

    褚龙话说的大言不惭,

    『你知道聂天这小子跟我有什么关系么?』

    『他跟你?』

    我怔了一下,回想起刚刚聂天说自己出生在长江边上

    『难道,你们是……同族?』

    『果然聪明啊!正确的说,聂天是我的子孙!』

    褚龙露出一丝得色,我感到奇怪

    『可是你当年不是说自己的族人全部被灭了么?』

    『是的,当年我活着的时候亲眼看到族里的男人全部被残杀,但是我不知道,那次屠杀,居然有一个嫡系女子因为婚嫁而逃脱在外,按照辈分算来,应当是我的姑表亲。后来,她的后代又回到了我们家族曾经生存的地方,这便是聂天的先祖了,所以,聂天身上流淌的还是我们褚家的血脉,虽然已经很淡泊了,但他也还是神民的子孙!』

    褚龙的话听的我头晕脑涨,唉,还真是应了那句台词:缘,妙不可言!

    『那你又是怎么活下来的?难道当初龙魔没有吞噬掉你么?』

    『吞噬?!哈哈,吞噬!哈哈哈!问的好,问的好啊!!……』

    听到这个词,褚龙突然变得失控起来,又是嚎叫又是大笑,桌子上的东西都被他扔到了地上。也不知道这房间是怎么造的,隔音效果超好,褚龙像个疯子似的折腾了半天外面的人居然没有闻声进来看看。

    就在我准备出门叫人来的时候,他发完疯了,又变得像个正常人一样,自己整理好了衣服,表情平静,完好无损的坐在那里。

    我不由得凑近他,用鼻子使劲嗅嗅

    『你在闻什么?』

    他奇怪的问我

    『我在检查你是否吃了制幻类药物』

    『咳、咳……』他哑然失笑

    『你知道我什么东西都不能吃的。』

    『哦,也对啊,你刚刚说过的』

    我点点头,若有所思

    『那么就是真正的精神分裂了?』

    『……』

    『其实,今天你一进来的时候,同你讲话的是真正的聂天』

    『嗯?你说什么?』我有些糊涂

    『没错,我是侵占了聂天的身体,不过既然他是褚氏一族的子孙,那么我必然不会对他赶尽杀绝,所以聂天保留了自己的灵魂,通常大部分时间都是他自己在使用这具躯壳。』

    『哦,这么说你还挺仁慈的嘛!呵呵,果然虎毒不食子啊!』

    『但是当聂天要说出「谁是他背后的家伙」的时候,控制这副躯壳的主人就变成了我。』

    『哦,原来是轮流坐庄大小通吃啊!』

    褚龙并不在意我的嘲讽,继续说道

    『所以呢,既然现在躯壳的主人换成了我,我想就应该让你看看我现在的真实面目了。而且,这不也是你此行的目的么?』

    褚龙沙哑的声音变的飘忽起来,仿佛不是从面前这副腔子里发出来的一样,然后,我看到了他嘴边浮起了充满邪恶的笑容……

    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我一看见聂天的笑容就觉得可怕,因为那是褚龙,他一直以旁观者的角度在看着我们的谈话,并且不时的露出微笑。

    突然,无数烟雾从褚龙身后腾起,褚龙,或者说聂天的面目渐渐模糊起来,我近在咫尺都看不清楚。不好!妖怪的本能让我感到了恐惧,我猛的从座位上弹起来,在空中翻了个筋斗,远远的落在靠近门口的地方。

    最本能的反应往往能在最关键的时刻挽救你的性命。在我跳开的同时,一对章鱼爪足一样的长长的触手倏地从烟雾中伸出来,迅速的袭向我坐过的椅子……厚实的楠木椅子竟然无声无息的变成了一摊粉末。

    一股恐怖的气息跟烟雾一起蔓延出来,是龙魔!我感到一阵窒息……

    『嗬嗬嗬嗬……好久不见了,青鬼葻!』

    我听不出这是龙魔还是褚龙的声音,跟二者都有些相像。感应到龙魔气息的同时,我的身体便迅速的魔化了,这就是本能,不待我思维做出反应,身体就已经起了防御变化。

    很不适应被鳞片包裹的感觉,我轻轻的活动着有些僵硬的胳膊腿。身体本能的想逃,但意识却想留下来,其实现在如果我逃走,说不定还来得及,但是我却很想看看龙魔现在的样子。

    呵呵,是不是很找死?

    其实,逃也不能解决问题,如果龙魔成心杀我,天下之大我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这么想着,烟雾里有身影在靠近,我知道那是它。我慢慢的向后退,终于退到了墙边,紧紧贴着墙壁,攥紧了拳头,感觉自己像一只小老鼠一样无力。就算身上的魔功恢复了,我也依然不是它的对手,因为这身力量根本就是来源于它的,幼苗怎么可能跟大树争夺阳光呢?

    当我抱好了必死的信念之后,一下秒,我看到一张连妖怪都不如的恐怖的脸。说它是一张脸还嫌太勉强了,确切的说,那只是一堆七零八落,像浮雕一样浮现在怪物身躯上的眼、耳、鼻、口的组合。

    而由坐在大班桌后面的聂天的身躯里涌现出来的怪物我也看清楚了,身子好像黑褐色的水母,没有确切的形状,只有一堆柔韧的鞭子一样的触手和蟾蜍一样疙疙瘩瘩的外皮。横看竖看也找不到哪里是头哪里是尾。

    这就是褚龙的新面孔么?还是龙魔的?

    ……或许都不是!

    我一下子明白了,龙魔得以在人间复活是因为褚龙找到了聂天的躯壳,而褚龙自己,大概早在千年之前的那个晚上就被龙魔吞噬了。

    现在在我面前的,是一个混合体,如果一定要给它一个称谓,那就叫它『人魔』吧。

    『怎么?认不出我了么?也难怪,在人间沉睡这么久,我自己也认不出自己来了,哈哈、哈哈哈……』

    龙魔和褚龙的声音交替混合着,听起来像是铁丝划玻璃外加一堆碎冰在碰撞,

    『没办法,因为人间是个特殊的环境嘛,若想生存,就只能缩小成这个样子,不仅身体缩小了,一切能力都受到了限制,现在的我,连一只最普通的人间妖怪都不如!你知道这一切都是谁造成了吗?!』

    『是我么?』此问纯属多余

    『回答正确!就是你!初次见面的时候我低估了你的能力,也低估了你的野心!我有太多没想到,没想到的!!』

    龙魔的声音在耳边低低的咆哮,像一百个低音炮同时哄鸣,震的我全身血脉喷张,五脏六腑像要挤出体外一般。

    『我一直以为没有我的魔使引路,你自己是离不开黑炎的,可惜我想错了……呵呵,你很不简单嘛!』龙魔步步进逼

    『呵呵,真是承蒙夸奖……』我兀自强硬

    『如果我可以拿回自己的力量,那么一切就不同了。』

    龙魔说着,慢慢靠近我,把癞蛤蟆一样疙疙瘩瘩的皮肤贴在我身旁的墙壁上,我感觉自己好像被麻痹一样,手脚都不能动弹了。是的,如果当初我没有拿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那么一切就不同了。

    『交给我吧……把我的心脏,交给我吧……』

    它在我耳边一遍一遍的呓语,我的意识渐渐变得不清醒了……什么也看不见了,,眼前一片漆黑,只有耳边回荡的呓语声

    心里有个声音在拼命喊:不能,决不能给它!不能让它危害人间!不能!那声音是我心底残存的防线,那颗龙魔之心绝不能物归原主,不能……

    『交给我吧……告诉我,我的心在哪里?在哪里?……』

    『……在昆仑山顶,冰女宫殿下的密室里。』

    一个声音清晰的在我耳边响起,我暮地从混沌中惊醒,却发现这声音正是从自己嘴里发出来的!

    完了,一切都完了。

    『很好!很好!』

    龙魔大声咆哮着,触爪噼里啪啦的打在我身边的墙上,一阵狂风在屋子里刮起,所有的物品都被吹的漫天飞舞,我像一截木桩一样倒在地上……

    等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像是被十级飓风洗劫过一般的屋子里,到处是碎屑,窗户变成了大洞,墙壁上一道一道的裂痕。聂天、龙魔都不见了。

    我脑中一片茫然,这下子,要怎么办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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