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土堡之战京城损失二十万精锐，家家哀哭，户户挂孝。许多壮士都是家里的顶梁柱，上有高堂老母，下有蹒跚学步的儿女，当爹的为国捐躯战死沙场，只留下孤儿寡母。

    日子本已过得艰难，接着瓦刺入侵，京城又组织保卫战。朝廷没有财力和精力接济这些孤孀，许多孤儿寡母沦落街头，衣食无着。

    崔进挺身而出组织义膳堂，每天在广济寺门口布施粥饭，赈济遗孤。

    不出几天，家喻户晓，每天有数千人拖家带口来寺庙门口排队领粥。崔进命人架起十口大锅，碰着有些感冒发烧有病的，领到寺里叫郎中医治。

    这样一来花费巨大，十口大锅不顶用，又改成了发米，每户遗孤一口人一天半斤米。

    郊外的叫花子也来凑热闹。

    来募捐的商人巨贾也有，可是数量不多，兵荒马乱的许多人自家也遭了灾。这一切的开支主要还是靠崔进撑着，自他入京以来做画的润笔费挣了一万八千两，这些银票全搭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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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还是僧多粥少，等到瓦刺敌军退去，朝廷缓过气来，总算补发了一部分抚恤金。

    新皇代宗登基，朝廷气象一变。

    一代天子一代臣，先前的皇帝喜欢画画，诗词歌舞，琴棋书画。新继位的代宗却不好这一套。

    画院被撤销，他们的官衔品级也一并撤销，里面六十多位画师自谋生路。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楚王好细腰，后宫多饿死。新皇帝不爱画画，也不好歌舞，单好练丹。乐坊许多人失业了，京城的道士却多了起来。

    之前许多人来崔进府上求画，络绎不绝；如今门可罗雀，无人问津。

    崔公子做了好事，却有许多大臣背地里参他一本，说他沽名钓誉，居心叵测，也有说他招兵买马，收买人心。

    原因很简单，崔进是先皇提拔的，深得先皇与万贵妃宠爱。当初持才放旷，口无遮拦，得罪了不少官僚；特别是太师一系，对之恨之入骨。

    不过崔进背后有兵部尚书萧大人力挺，倒也无事。

    等到京城局势稳定下来，崔公子便想离京，想去地方上做一任地方官。他申请去邺城，哪怕做一任县令。

    这样可以找回芊芊，夫妻团聚，完成心中的夙愿，没想到新皇却不放人。

    崔进钱花完了，义膳堂也搞不下去了，想辞官又不批，于是他想出‘歪招’。

    每天往新皇案上递奏折，唠唠叨叨，嚼耳根子。这也要改革，那也要改革，搞得代宗不胜其烦，终于眼不见为净，交待吏部把他打发下去。

    本以为新皇会同意他去邺城任县令，没想到等到的结果却是出人意料。

    一天早上崔进换了朝服，正准备去太和殿早朝，吏部一位主事来访。说是不用去了，皇上已经批准他的辞呈，另外有新的任命下来。

    问他担任何职？却不肯说，只是让他在家里等。

    这一等就等了两天，终于第三天吏部尚书王刚，兵部尚书萧傲二人请他到酒楼一聚。

    选的是一家豫州口味酒楼，普普通通。崔进一看就知道这回一定是萧大人做东。

    “莫非去邺城的请求批准了？”崔进喜上心头。

    萧大人的亲随将他引到一间僻静的包房，两位尚书早已等候在此。

    崔进拱手道：“有劳两位大人相邀，可是我去邺城的文书已经下来了？”

    吏部尚书王刚起身道：“崔贤弟，你的请求书皇上已经批给我看了。堂堂二品大员、新科状元去邺城知府手下做一名七品县令，这有点太屈才了”

    萧大人：“崔公子，你虽是一片好意，但有点不合官场的规矩，二品大员去做县令几百年也没见这种事。不知情的还以为你犯了错误”

    崔进：“两位大人，高抬贵手，我就是想到地方做点实事”

    王尚书：“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崔公子是做大事的人，既然你想到地方上去，朝廷正有一件急事需要一位能者办理”

    当他听到让自己出任两淮巡盐史，立时惊呆了。

    两淮即淮南，淮北，离邺城相隔千里，而且管的是盐政。

    萧大人：“朝廷财政大头靠的是盐税，如今私盐泛滥，奸商猖獗，今年军费开支浩大，国库吃紧。收上来的盐税却不及往年”

    他拿出一本账目，“这是从户部找来的，我查过了，我朝的盐税还比不上太祖当年开国的时候。而现在的人口是之前的三倍，难道这些新增的人口不吃盐？这怎么说得过去！”

    王尚书：“这里面必然有猫腻，大家心知肚明就不用说了。按规定两淮巡盐史是正五品，这次皇上派你去是以二品九门提督兼任两淮巡盐史，可见对这件事情的重视。这样也可以杜绝下面的人悠悠之口”

    萧大人：“国家正是用人之际，这件事说大一点关系到江山社稷，公子可以一显身手。为了配合你的工作，我特意向王大人求情，将边关宣抚使鱼儿调回你的身边。如果需要帮助，可以找我与王大人”

    崔公子懵懵懂懂，被二人灌了一顿鸡汤。

    出了酒楼，到了吏部接任命文书，才知道事情远比他们说的严重。

    原来还要签军令状。

    鱼儿原本在画院担任秘书监，画院撤销了他还算有根的人，保留了五品虚职，后来派到边关出任宣抚使。

    他找到黑鹰道长救了贵妃娘娘，又迎回了太上皇。本来应该加官进爵，没想到又打回原形，继续做公子的书童。

    取消官衔，一撸到底，理由是他的任命不符合朝廷祖制。鱼儿本就是个书童，没有考过举人进士，只是花钱捐了一个监生，国子监的大门还没进过，这种身份担任五品秘书监本就没有先列。

    鱼儿心里透亮，这特么都是新皇给他穿的小鞋。

    新皇是不希望太上皇回来的，原本一直在拖着，自己算是热脸贴了冷屁股。

    等他接到吏部的通知，他的官籍已经除名，王尚书到是找他谈话，好生安慰了一番。

    回到公子租住的公寓，鱼儿又重新穿回了书童服。

    吏部的任命一出，同僚纷纷上门来道贺。

    许多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来了。

    户部郎中贺喜道：“两淮巡盐史，这可是大大的红差呀。好多京官眼睛盯着这个外放的美差，打破头不一定抢得到”

    礼部右侍郎阗于不无羡慕，“公子总算熬出头了，江南是富庶之地，盐商那是富得流油，你只要手头稍微抬一抬，那可是十万百万真金白银”

    这中间有的是不怀好意，幸灾乐祸；有的是发自内心的羡慕；有的是皮笑肉不笑，等着看他的好戏。

    鱼儿刚送太上皇回京，便听说了这回事。

    主仆二人相见，一时哽咽。

    鱼儿道：“公子，此行风险甚大，不亚于一场战争。你平时得罪了不少人，这些人是有意把你架火上烤”

    “我听上官婉儿说，前两任两淮巡盐史都被斩了，还被抄了家。巡盐史，巡盐死；一年时间不到，你这已经是第三任了”

    崔进：“这个我也听说了，他们都是经不住诱惑，贪赃枉法。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他拿出了签好的军令状。

    鱼儿一看，下面一排写着：三个月之内收不上二千万两盐税，提头来见。

    鱼儿倒吸一口凉气，“你签了？”

    公子点点头。

    中原盐税的重头在扬州，扬州的盐税占去了半边江山。可是在短短三个月之内，要收上来二千万两盐税谈何容易？

    “怎么可能这么多？你疯啦”

    公子道：“这里面包括多年积欠的。朝廷现在急着要钱，京城都无钱发饷了，不能不快”

    鱼儿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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