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要从晚饭时说起。

    林贵银是个孝顺儿子。

    就算他早就跟他大哥分了家，老娘跟着他大哥过，但是这些年该有的孝敬林贵银那是一分不少。

    不但不少，但凡家里面做了点好吃的或者有了啥新鲜东西他都不忘去隔壁大哥家给老娘送一份。

    这逃荒路上，林贵银也没忘了隔三差五的送点干粮给他老娘。

    虽说知道大哥林贵金肯定不会短了老娘的干粮，但是这么多年的习惯已经刻在了骨子里。

    今晚女眷们还在生火做饭的时候，林贵银就跟婆娘王氏叮嘱，让多热一个掺了细粮的窝头，一会儿拿去给老娘。

    都说婆媳是天敌，但是这话在王氏和金氏之间并不适用。可能是远香近臭的关系，两人平时不住在一个屋檐下，脾气也相投，关系处得那是很不赖。

    王氏对丈夫孝顺婆婆一直没啥意见，闻言果然就从放干粮的布袋里找出一个掺了细粮的窝头热上。

    这些窝头都是逃荒之前家里提前蒸好的，林家所有的粮食几乎有一半都用来蒸了窝头。在逃荒路上有条件就热热，没条件直接拿着吃都行，又方便又好保存，几乎所有人家都是这样做的。

    林小娘刚醒过来时吃到的馊窝头就是王氏从一堆窝头里面挑拣着快要发霉了给一家子先吃完的。

    等饭都做好了，王氏招呼着家里人先吃，她拿着给婆婆的孝敬往旁边大伯子家的地盘去了。

    给婆婆送干粮是其一，她的主要目的是想跟婆婆再说一说大丫昨夜做的缺德事儿。

    看金氏往日里和儿媳王氏一样格外疼爱有些极品的原主，后来在对待林大丫的事情上一左一右扇耳光这些事儿上就知道了，这两人委实投脾气，是能说到一起去的。

    王氏别人不能说，想着跟自己婆婆说说，不然她得憋死。

    结果这一去，林大伯这边一大家子也在吃饭呢，看到王氏拿着窝头过来，看样子还是掺了些细粮的，林大伯就知道这是弟弟又给老娘送孝敬来了。

    正巧林大伯的一个小孙子这两天身体不大好，路上还发了一回烧，小孩子嘴馋，看见这个窝头就不想要手里在吃的粗粮窝头了，哭嚎起来。

    林大伯的婆娘牛氏最疼自己的这个还不到五岁的小孙子，抱着在哭的孩子哄道：“好好好，我们狗蛋要吃细粮窝头，一会儿我就掰半个给你吃！”

    王氏听了这话，登时就不乐意了。

    她平日里就和这个妯娌三天一吵五天一打的，别说现在正是心里憋火的时候。

    “好你个丧了良心的牛桂花，这窝头是我家老头子送来孝敬娘的，你天打雷劈啦要抢长辈的粮食给你小孙子吃？”

    王氏这一嗓门颇大，她大嫂牛氏顿时就让她喊得下不了台。

    当今讲究“以孝治国”，上到贵族官宦下到平民百姓，从小接受的教育都是要孝敬父母长辈。有因为孝顺父母闻名乡里因此受到朝廷表彰的，也有因为被父母去状告“忤逆”而受到牢狱之灾的。

    王氏这话说的，就差指着牛氏的鼻子骂她“不孝”了。

    这个罪名牛氏可是担不起。

    牛氏急了，赶忙给自己辩解道：“王菊香你莫要胡说八道，我就是随口一说哄我孙子哩，又没有真的上来掰你的窝头！再说了，又不是啥稀罕东西，我自家也有，一会儿我就每人都热一个吃！哪像你们抠抠搜搜的，每次孝敬娘都是拿这些一星半点儿的东西装相！“

    牛氏这话一出，林贵金和听见自家婆娘跟人干仗忙着过来拉人的林贵银，登时脸色都不好看了。

    林贵金看见弟弟也过来了，老脸顿时一红，看看他婆娘说的这是啥话哟！弟弟孝顺老娘那是一点儿不掺假的，可别寒了弟弟的心，以为做大哥的也心里这么想呢！

    林贵金也顾不上给自家婆娘留面子了，上去就去拉牛氏，得让她给弟弟道歉解释才行。

    趁着牛氏被拉住的功夫，王氏抓住机会上去就挠了牛氏脖子一道子，使的劲儿可不小，血都流出来了。

    牛氏登时就不干了，乡下妇人认真撒泼起来，林贵金都没扯住她，被一把就甩开了。

    “王菊香你敢挠我！看我今天不挠死你！”

    然后周围的人家在吃晚饭的功夫还欣赏了一遭林家妯娌干仗的壮观场面。

    林贵金林贵银拉都拉不开两个女人，两边的儿子媳妇平时都是被家里老娘镇压惯了的，过来拉架也不敢使劲儿，怕过后挨骂。一时间王氏牛氏你拽我头发我踹你肚子的，嘴里还都不依不饶。

    最后还是林小娘过来，用着自己的大力气把两人拉开。

    不过她到底还是向着她娘的，拽她大伯母拽的很紧，王氏趁此机会又给妯娌下巴上添了一道彩。

    牛氏气的就骂：“这死丫头跟你那个缺德娘一个德行！还懂不懂尊敬长辈？“

    辈分最高的金氏不乐意了，道：“你骂谁死丫头呢！想把我儿子孝顺给我的细粮窝头拿给你孙子吃，你就知道孝顺长辈了？”

    牛氏立马闭嘴了。

    王氏被家里人拉了回去，虽说头发也乱了脸上还挂了彩，但是心里却舒服多了。

    这趟虽说没能跟婆婆唠唠，但是跟牛桂花干仗也挺解气。

    弟弟弟媳一走，林贵金就当着子女们的面儿把牛氏给说了一顿，牛氏颇为心虚的给自己辩解：“我那不是为了哄狗蛋嘛，咱家又不是没有细粮窝头，我肯定不敢克扣弟弟孝敬给娘的东西啊！真的！我就是那么随口一说！”

    金氏冷笑一声：“儿媳妇随口一说，我这老不死的可当真了。你不是说要给全家每人热一个细粮窝头？今天饭吃过了，明早记得热啊，狗蛋可是也等着呢！”

    狗蛋还不到五岁的年纪，只懂得憨吃憨玩，闻言马上接了句“就是！等着呢！”

    牛氏心疼的差点儿厥过去。

    全家一人一个？天哪，一顿下去，家里那些细粮窝头就都得嚯嚯完。

    但是被林贵金严肃阴沉的盯着，旁边还有个似笑非笑的老虔婆，她只好咬牙应了。

    心里简直要滴血啊！

    看着牛氏那个糟心样子，金氏心里暗叹，老大是个好的，就是这个大儿媳委实拎不清，隔三差五的就得敲打一回。

    她也心疼那十几个细粮窝头，但更心疼小儿子。她还活着呢，大儿媳当着她的面儿说小儿子的孝敬是装相，这不是挑拨兄弟关系吗？

    这回用你自己的话打你自己的脸，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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