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孽王爷的洋娃娃王妃艾喲喲北辰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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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当所有人料定接下来的一幕是暗藏的杀手会一拥而上,拼杀昏天黑地,婚礼血流成河。

    北辰染却出乎意料地笑了笑,对玄冥轩平淡说了两个字:“继续。”

    玄冥轩不愧为丞相,冷静的气度丝毫不亚于北辰染的大气,镇定地念起誓词。

    凤靳羽冷哼一声,眸中冷光穿过众人,连北辰染都不被他放在眼里,直视艾喲喲,清冷的声音扬起:“幼,到爹爹这来。”

    艾喲喲不敢想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来到这里,从那么高坠落又数日杳无音信,他一定担心得心要碎掉,心中一遍遍设想过她可能发生的情况,恐怕夜夜都合不了眼吧。

    风吹起他白衣的一角,他的眼睛布满血丝,整张脸都苍白得不像话。

    只是瞧了一眼,她的心就像被扔进十八层地狱遭受凌迟。

    如今看见她嫁给北辰染,他的心也会流血吧?

    不能想,不能再想下去。

    她怕再想下去眼泪就会跟着流出来。

    艾喲喲淡淡地别开脸,不去看他。

    凤靳羽瞳眸一缩,似乎意识到什么,情不自禁又唤了一声:“幼——”

    他每次总这样唤她,不是雪陌舞那般情切体贴的“喲喲”,也不如风烈邪那一声“小乖乖”叫得缠绵魅惑,仅是一个单字,甚至是面无表情的,但却总震动她的心弦。

    羽,带我走,我们回家!艾喲喲心中发出悲泣,可她决不能说出口,绝不能流泪,绝不能暴露任何心迹,她还没有拿到解药,她绝不能让他死!

    四个绝字,让她别无选择,她现在就像在钢索上行走,身上又压着刀山,不是被压得血肉模糊,就是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但她必须走下去……

    凤靳羽心中不断猜测着万般可能,可要等的答案迟迟未现,却见她握住了北辰染的手。

    “染染,这个是你说的故人吗?”艾喲喲握住北辰染的手,似乎被凤靳羽冷厉的眼神吓到,躲到北辰染的身后,“他,有点可怕。”

    “他不会伤害你,何况,有我在。”北辰染笑得无害,伸臂将艾喲喲揽在怀中。

    陡然间,一阵冷风吹过,吹乱了凤靳羽的衣角,将那比风还冰冷的声音吹进他的耳中,将他整个人冰冻。

    为什么她的话这么陌生!像是变了一个人。

    凤靳羽忽然凭空跃起,眨眼间便站在艾喲喲身前,见她不安地往北辰染怀中缩了缩,凤靳羽的心好似被人狠狠地抽了一鞭,带起血花无数。

    “幼,我们回家,爹爹来接你了。”凤靳羽一把擒住艾喲喲的手。

    北辰染唇角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却没有阻拦,平淡的眼神不漏掉二人丝毫的表情。

    艾喲喲只是静静地看着凤靳羽,目光中没有任何留恋、不舍、牵挂,有的只是淡漠,甚至还有一点惧怕,好似若不是这次相见,他们只是个毫不相关的路人。

    “染染说我们是故人,但我真的不记得你了,请放手。”她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本以为,缘结得那么长,那么深,是什么也抹不去的。

    本以为那只手,会握着一辈子走到天荒地老。

    当那只以为会握着一辈子到老的手从手心抽离的一刹那,所有温度都消失了,凤靳羽感觉拿抽走的不是她的手,而是他的魂,甚至这副躯壳都会瞬间化为齑粉,被风吹散。

    没有了她,他和这漫天游荡的尘埃还有何种区别?

    沉寂数秒,凤靳羽忽然扣住她的手:“你以为你能骗得了我吗?你以为一句话就能抹掉我们的过去?我不信你会忘了我。”

    她吃痛地哼了一声,用另一只手去扳他的手指。

    一根根地扳开,他却死也不会放手,那种是抵死的坚决,坚决到紧紧扣住她手的力度将她差点捏碎。

    “放手。”艾喲喲挣扎着,但眼睛一直不敢和他对视。

    凤靳羽非但不放手,反而将她的另一只手也扣住,放在胸口的位置:“它……告诉我,绝……不放手,就像……从前……你爱我……一样……”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他说起来,却是那么艰难,明明没有受伤,却像垂死的人,断断续续,停顿了数次,终究是说不完。

    这恐怕是他这辈子说的最长,最浪漫的句子吧,如今却支离破碎,像他的心一样。

    他是个不爱说话的人,甜言蜜语也从来都不会说。

    相同的一份痛,正因为他不善表达,什么也不说,注定要比别人承受的痛苦更多十倍百倍!

    在苦再难他都放在心里,他不善表达,也不会表达,心疼了,爱了,思念了,心痛了,所有的情绪都只是轻轻唤着她的名字“幼——”

    他断断续续说着那个句子,就不再说话了,只是用手指点在他的心上,又放到她的心口。

    明明婚纱很厚,他的手指只是轻轻一点,可那指尖的冰冷却能一下刺进她的心里。

    “我不记得从前了,也不想记得从前。我不管从前和你是什么关系,我现在过得很幸福,我只想爱染染一个人。”她的语气带着央求,却是不容忽视的决绝。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当日那十六个糖葫芦掉在地上,即便脏了,她也会拼命去捡。

    他终于明白,当日他在画舫上对着她宣布要娶云若,对她说出好聚好散,她的心会有多绝望。

    他终于明白,当日她笑着跳入湖中,说去捉鱼,那微笑有多难。

    凤靳羽的心被这句话狠狠刺穿,眼神一点点涣散,心如刀绞,一口血生生喷了出来,染得她纯白婚纱,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他忽然蹙起眉,只是静静看着艾喲喲,说不清那表情是无助,不信,难过,悲伤,还是绝望。

    她本以为他要坚持,要说几句怨她的话,那样她心里也会好受一点。

    不想他却缓缓抬起手,像是使尽了全身的力气般艰难,手指覆上她婚纱上的一团血迹。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弄脏你的喜服。”他颤抖的手指不停地给她擦弄脏的礼服。

    幼,我的幼,你是跟爹爹闹着玩对不对?

    幼,我的幼,在爹爹面前,你可以无休止的淘气,可现在不要淘气了,还不好?爹爹没有多少日子了。

    幼,我的幼,这是你对我的惩罚吗?那你快些惩罚我吧,惩罚好了你就会回到我身边,对不对?

    幼,我的幼,你不要心痛,爹爹没有流泪的,只是笑不出来,爹爹一点也不痛的,真的不痛,所以你也不要心痛,不要伤心。

    凤靳羽不停地用手替她擦拭婚纱上的血迹,就如当日她擦那弄脏了的糖葫芦,擦了好久,久得像一个世纪那么长,却擦不干净,如何也擦不干净。

    他只觉得指尖挨着的布料一点点撤离,接着头上一痛,眼前一下子黑了下来。

    她被带走了,一瞬间天昏地暗。

    他下意识地用最后一丝力气伸出手,去抓紧,却什么也没抓住。

    他终于想起来要说话,可一张口,却还是来不及把那最后一句话出来。

    原来,身后涌出一大批杀手早已逼近他,他一向机敏过人,武功高深莫测,可他却一点也没听到。

    被打了,他也不知道。

    他还是呆呆地站着,好似沙堆人偶,一动不动,任由那些杀手将他像沙袋又踢又打。

    无数的攻击袭来,他躲也不躲,终于无力招架,倒在地上,身体流出的血,很快就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湖泊。

    他伸出手,按在胸口,这个位置,为什么会像压着千斤重的巨石,为什么连最简单的呼吸,都变得这么难?

    他忽然移开手指,不敢碰胸口,生怕一碰就会碎掉。

    她说过,没人拥抱,我还能自己拥抱自己。

    于是,他慢慢地,慢慢地收紧手臂,他想要拥抱自己一下,因为实在太冷了,明明是夏天,为什么会这么冷,这么冷。

    那一日雪下得很大,那一日银线梅雪开得很美,那一日,有个孩子骑在他肩头,摘下一片梅花瓣戴在他发间,那一日,那个孩子对他说,戴上我的花,你就是我的人,而他微笑着在心中,许下一生不变的诺言。

    想到这里,他笑了,笑得极淡极淡,却从没这么美。

    无数的拳脚落下来,连那些杀手都不知道踢了他多少脚,多得连他们都不记得,数不清了。

    谁也不知道这个男人是不知躲闪,还是根本就没打算躲,只有那双清冷的眼眸一直盯着她,哪怕是踢到眼睛,踢得眼睛都出血了,也不肯闭上,不肯移开眼神。

    就那么用出血的眼睛,一直望着她。

    那种眼神,就仿佛即将坠下十八层地狱的亡魂,依旧苦苦盯着看不见的天空,苦苦想要抓住一丝人间的光明,不肯放弃。

    她静静地看着他,心如刀割,也只能静静地看着他,像他受了苦不发出一点声音一样,安静。

    人家都说,痛了就哭出来,喊出来,放声大叫大哭可以减轻身体的疼痛,心里的压力。

    可那个傻瓜,总是这样,总是这样,不爱说话,从来都什么也不说,痛也不喊,不哭。

    傻瓜,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喊出来呢?

    是不会表达,还是不想让我知道你在痛?

    你痛了,我也会痛,所以,你不会让我知道你在痛,你怕我痛。

    我痛了,也不会喊出来,也绝不会哭,绝不能哭。

    我如果发出一点带有感情的声音,你就真的会死,而我,不能让你死。

    所以,我,是不会哭的!

    “无趣!”北辰染微微蹙眉,瞪了一眼玄冥轩,“你将朕的婚礼搞砸了。”

    酷刑:羽染舌战孰是孰非(勿漏)

    “圣上恕罪。”玄冥轩将北辰染的血鞭递上,抱歉地躬身,其实昨夜他与北辰染正是商议此事。

    北辰染料到凤靳羽一定会来,凭借他的武功足以一招毙命。

    他压根没将凤靳羽放在眼里,他根本没打算浪费时间在一个随时可以取走性命的人身上。

    是玄冥轩擅自做主让杀手埋伏,用来试探艾喲喲的。

    北辰染接过血鞭,缓缓走向凤靳羽,他要让这个本就不该有的游戏,快点结束。

    就在这时,北辰染看到那个倒在血泊里的男人,终于嘴唇动了动,用极轻极轻的声音,或者说,根本没发出声音,对着那个穿着婚纱的女人说了一句话。

    他就感觉礼服的衣摆一紧,他知道那是她的手,他知道,那句话她也听到了。

    一瞬间,似乎有什么汩汩地从心脏喷薄流出,瞬间冷却,变暗。

    “放过他,好吗?”艾喲喲轻轻地说。

    “娘娘!”玄冥轩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他一直怀疑艾喲喲是伪装,但当她真的阻拦北辰染,他的心竟也涌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本该乘势戳穿她的假面,为何说不出口?甚至还本能地想提醒她不要暴露?

    “娘娘,虽然这位故知从前救过您的性命,但毕竟破坏了您的婚礼。”玄冥轩说道。

    “他救过我的性命吗?”艾喲喲故作惊诧问道,太好了,终于有了台阶。

    北辰染眼中冷冽的怒火直射过来,好你个玄冥轩,坏我大事!

    玄冥轩故作不见,吞了吞口水,接话道:“回娘娘,此人确实对娘娘有‘大’恩。”

    “染染——”艾喲喲摇着北辰染的衣袖,撒娇乞求,“染染,既然他对我有恩,如果我眼看着恩人被杀还无动于衷,我还有什么心肝?放过他,行吗?”

    他可以对天下人狠心,杀尽天下,骗尽天下,算尽天下,独独她是个例外。

    只要她一喊他的名字,“染染”两个字就像符咒一般,立刻软化他的冷酷如魔的心。

    除了让她离开之外,他确实什么都能允了她。

    北辰染一声长叹,冲杀手挥挥衣袖:“压入天牢。”

    凤靳羽的出现再有威胁力,在北辰染的强大面前就像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婚礼正常进行,入夜还没有结束。

    那个女人穿着纯白的婚纱,一直在笑,一直在喝酒,一杯接着一杯,从来没有像今天喝得这么多,酒坛翻了,她还在喝,一直喝。

    她软倒在北辰染怀中醉得不省人事,迷蒙的眼眸在他面颊流连,喃喃地说:“染染,我给你个跳舞,我给你唱首歌。”

    她抱他很紧,几乎整个人贴在他身上,手里还提着酒坛,酒液洒在他手背,那么冷。

    “你醉了。”他将她手中的酒坛取过,她不说话,却猛力一扯,牢牢地抱住那坛酒。

    北辰染无奈地笑了笑,朝远处的玄冥轩勾了勾手指:“将王妃送回恋雪宫。”

    “呃……圣上,您看王妃醉成这样,恐怕微臣得用抱的。男女授受不亲。”玄冥轩笑着推脱。

    “你想‘抱’她?”北辰染若有所指地一瞪眼,威慑十足。

    “不是那个抱,圣上恕罪!微臣万万不敢动娘娘的心思。”

    “是吗?”北辰染唇角勾起邪魅浅笑,“今日之事,只此一次。先送她回去,看好她。”

    玄冥轩知道这个今日之事,暗带玄机,指的是帮王妃救凤靳羽,也指的是不要打王妃的心思。

    北辰染,真是太贼了!

    玄冥轩扶着艾喲喲朝恋雪宫走去,她醉醺醺软得像棉花,一直在笑,像个傻瓜,嘴里还哼哼唧唧不知道是在说还是在唱。

    她双脚根本站不稳,他几乎是拖着她走。

    皇宫太大,又不能用轻功,因为这个女人怕高,走了太久,实在有些累。

    玄冥轩就想将她横抱着走,又觉得这专属情侣的姿势太过暧昧,扛起来吧,又怕弄疼了她。

    正当他犯难到几乎要抓狂的时候,怀里的女人忽然张开臂膀,软绵绵地环住他的脖子。

    “娘娘,这个样子不太好……”这个动作,像情侣做的那种亲密姿势,让玄冥轩很不自在。

    他慌忙移开眼神,竟下意识地朝来时的方向瞅了瞅。

    呼,好在圣上没有看到,可为什么心跳这么快!

    “嗯……”她发出一声类似申吟的声音,环住他脖子的手臂没有松开,反倒缠绕得更紧。

    “娘娘……”玄冥轩一掌就能将她推开,可当她炙热的气息一寸寸扑打在他面颊,他竟也像酒醉一般,浑身使不上力气,连说话都迟钝了。

    光是那一声申吟,就足以让他浑身炽热起来。

    她绝美的脸庞因为醉酒染上动人的粉红,整个人更显娇媚,玉指滑过去勾他的下颚,唇在他颈间若即若离,用极轻极轻的声音说:“我也爱你。”

    玄冥轩脑子不知是空了还是混了,居然看到那样一副画面。

    他手臂一收将她扑到身下,褪去了她的衣裳,缠绵的吻疯狂地落下,吻遍她的肌肤,她在他身下辗转申吟,他们就在这草地里抵死缠绵……

    “他不看我跳舞,我跳给你看,我给你唱歌。”她的话终于震碎了他脑中幻象。

    “该死!”玄冥轩拍了一下脑壳,低咒的时候却心跳加速。

    祸水!妖精!一定是装失忆又来勾引他,好在只是幻想一下,要是真的失控对她做了那种事,他的脑袋就分家了,她就能再宫中为所欲为。

    这女人实在太坏,心机太深!

    可他为什么要幻想啊!不行,以后他要躲这个女人远远的,有远躲多远!

    “娘娘,你醉了!”玄冥轩冷下脸,扶起她朝恋雪宫走。

    “我没醉!人人都说我醉了,我根本就没醉!”艾喲喲打开他的手,拎着酒坛晃晃悠悠的走开。

    “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目空一切也好。此生未了,心却已无所扰,只想换得半世逍遥。醒时对人笑,梦中全忘掉。叹天黑得太早,来生难料,爱恨一笔勾销。对酒当歌,我只愿开心到老。风再冷不想逃,花再美也不想要,任我飘摇。天越高心越小,不问因果有多少。独自醉倒,今天哭明天笑,不求有人能明了。一身骄傲,歌在唱,舞在跳,长夜漫漫不觉晓,将快乐寻找……”

    她边唱边跳,望着脚尖那个身影,明明是自己的影子,却看到了凤靳羽的脸,他倒在血泊了,对着自己虚弱开口。

    他说的那句话,并不长,只有三个字。

    他说的那三个字,是我爱你。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叫做凤靳羽的呆子,他冷冰冰不解风情,他吃了醋只会一个人生闷气,他说情话都会脸红,他连我爱你都不会说,但他虽然什么也不说,却会默默地去做。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叫做凤亦雪的傻子,她很蠢,她很天真,她什么优点也没有,但她说过爱一个人,就会固执地追随他到天涯海角,她知道他有一天会对她说出那三个字,所以,她一直等,一直等。

    那个叫凤靳羽的呆子,终于对凤亦雪那个傻子说出我爱你,可凤亦雪却不能对他回应那一句“我也爱你”。

    她以为,看到他受苦,她会泪流满面,仰天长啸,然而,她却能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流血,看着他被人拖走。

    原来,最无情最冷血的人,不是他,而是她自己啊!

    看着她在月下独饮,像个傻子一样不时地大笑,玄冥轩忽然感觉心像被人一点点撕开。

    她高歌,她起舞,她长笑,她饮酒,可她究竟快不快乐?

    那句“我也爱你”到底是对谁所说?

    她是真的想醉吧,却偏偏怎么也醉不了,却还要清醒地承受那宿醉的痛苦,甩不掉,也逃不脱。

    一根红线,牵住了三个人,缠住七个人,憔悴了红颜,消瘦了衣衫,舞在绝望的尽头,伤在无泪的双眼。

    她的无奈,他不懂;他的隐忍,他不懂;他的孤寂,他也不懂。血浸白衣,起舞弄清影,点点滴滴皆是伤心泪。

    为什么那三个人总喜欢把别人逼到绝路,也把自己逼到绝境?

    置之死地,真的能后生吗?

    原来,他们都很傻。

    天牢里,凤靳羽被铁链捆绑,吊在架子上,身旁是用来烤烙铁的火堆,火光映照在他的面颊,也看不出他的表情,因为他整张脸,全是血,甚至比火堆的光芒还要红。

    行刑的鞭手,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很清楚用什么样的刑具、怎么使用刑具能够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所以,用的鞭子也都是带着倒刺的,一鞭子下去就能带飞一块血肉。用鞭的力道也掌握的拿手,知道怎样让人痛到极点,又不至于晕死过去,还能清醒感受折磨。

    带刺的血鞭抽下去,划破空气的声音都格外刺耳,肌肤破裂的声音更是凄厉,分不清那一鞭又一鞭带出,漫天飞溅的,是鞭子上的盐水,还是他的血肉。

    天地间一片静寂,静得只剩下挥鞭声,皮开肉绽声,血液滴落声。

    血静静的流,很快就成了一个小血泊,无数个小血泊汇聚成大血泊,像湖水一样。

    一下又一下,连行刑的人胳膊都挥累了,凤靳羽不发出一点痛呼或者求饶的声音,好像抽着的是个死人。

    其实他会痛,他也想哀号惨叫,但他知道那个人就在暗处看着,看到他哀号求饶,那个人会快活,他死也不会让他快活,所以再痛,他也会撑下去。

    “放他下来。”北辰染一身奢华紫衣,缓缓走近。

    凤靳羽抬眸,冷冷瞧他一眼。

    “不要误会,我只是不喜欢你被挂那么高,不想给你俯视我的机会。”北辰染唇角勾出慵懒的浅笑。

    “你能来,我真高兴!哈哈哈。”凤靳羽忽然大笑起来。

    “受刑是件很快乐的事吗?看来我有必要尽职尽责,让你更快乐一点。”

    凤靳羽冷冷一笑:“我不该快乐吗?若是她真的忘了我,心里有你的一分一毫位置,你洞房花烛夜来牢房做什么?呵呵。”

    “呵,你不是不善言辞?刚才不是一言不发,怎么这么能言善辩了。我从前给你的那颗去痛丸,真是妙用啊!让你表演得淋漓尽致。你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话,小雪看到了是该欣喜,还是要伤心呢?”

    凤靳羽平静无波的声音忽然有了一丝动荡:“她的伤心与快乐,从来都与你无关!”

    “我只是替小雪难过。她从前怎么会爱上你这么自私的一个人。”

    “我凤靳羽从未做过一件伤害幼的事!”

    “是吗?你真的没做过伤害小雪的事?”北辰染狠厉地直视凤靳羽。

    凤靳羽不答,两排冰白色的睫毛一合,闭上眼。

    “有些事,我不想挑明。你何等聪明,应该早就知道。既然你知道,为何还要故意当着她的面受苦,让她眼睁睁看着你痛?”

    “你说的,我听不懂。”

    “让她看着你痛,看着你为她受罪,这样无论她有没有失忆,都觉得愧对于你,永远也离不开你。这样她就会更恨我,离我更远。小雪不知道,你当我看不出来你的用心吗?”

    凤靳羽忽然睁开眼,眸中射出的冷光犹如利刃,怒言道:“你凭什么证明我来之前吃了去痛丸?”

    北辰染露出笑痕:“行刑的鞭上我提前下了药,只有吃了去痛丸才会不晕过去。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你没晕过去?你现在这么清醒就是最好的证明,你还想抵赖!”

    “你就是个卑鄙小人,时刻算计人!”凤靳羽气结,“你以为除了去痛丸,天下就没别的解药?”

    “哈,你这么本事,怎么不把冰蚕蛊的解药研制出来?黑暗门的蛊毒天下无双,小雪不清楚,你还不清楚?”

    “你该听说一句话,世事没有绝对。我有没有解药,无需向你证明。”

    “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牙尖嘴利的本事啊,木讷不善言辞的景王爷?”

    “不要以为你了解世上的任何一个人。”

    “这个问题作罢。我问你,我当日提醒过你背叛我会付出代价,但并没有做牵制你的举动。我就不信睿智谋略天下第一的景王爷凤靳羽,会笨到想不出我会下毒牵制你。你这个人,从来都不信任何人,姬无双那点本事,能瞒得过你?就算你不知有毒,明知中毒会死,你为什么不让雪陌舞给小雪解毒?你是在乎小雪的贞洁,还是你的自私作祟?明知道你如果死了,她会痛,你为什么还一次次让毒越来越深?或者说,你根本就没中毒呢?是自私,还是你根本一开始就像利用她?”

    凤靳羽怒吼一声:“我从未想要利用过幼!”

    北辰染揉揉耳朵:“别吼这么大声,样子就不像受过酷刑的人了。你可以不承认,坠崖的事,你怎么解释?你能骗得过别人,也骗得了我吗?表面看你是为了救她,其实你千年蛇身,只要幻化成蛇形,和她一起坠下之后,一个腾空就能缠住她脱身。你为什么不变身?还要故意做出生死相许的样子?”

    “你当人人都像你工于心计,我愿意同她一起赴死。”

    “你若真的爱她,你能让她同你一起死?你是知道你一旦动用法力变身,必死无疑,你这还不叫自私?”

    “她那时候已经中毒了。”

    北辰染大笑:“哈哈,我忘记告诉你了,那血里我下了冰蚕蛊,还下了别的毒,中毒的人是使不出一点武功的。你在梅林可是杀遍天下无敌手啊!”

    凤靳羽一愣,随即一笑:“你少使鬼招数诈我!”

    “只有小雪那么纯真的人才会相信你。当时你看着她被一剑穿心,为什么那么平静,因为你料定我会救她!那个纹身你早知道了吧,当年雪陌舞就是你捉的,你敢说你不知道雪陌舞和小雪的过往?你也早就知道我是谁,早就知道我爱着小雪!”

    “我承认那些我早知道,但我不知道你是谁!”戴着面具的人,看不清脸,谁能认识!

    “小雪是黑暗门的人你也不否认早就知道。为什么独独小雪没有被做成人偶,傻子都知道她对我非同寻常!当时她中毒痴傻,就凭你和风烈邪的情义,只要稍加分析化解矛盾,风烈邪根本就不会误会那么深。但你做了什么?什么都不说,还故意把小雪留在身边,在她依靠你,离不开你的时候再把她送到风烈邪身边。表面看你是放手了,你多大义啊,为了兄弟情义,放弃爱情,实际你就是故意刺激风烈邪,让他欠你的情。”

    “他是我的皇兄,我何必刺激他,若是我真能下得了手害他,我作为你的内应潜伏在他身边,为什么迟迟不动手?”

    “那是因为你真正要报复和对付的人是我!你当然不会除掉风烈邪这枚棋子。呵呵,你这个时候当风烈邪是皇兄了?你当初设计说小雪他嫁的时候,怎么没考虑到你这位皇兄爱她多深,将小雪嫁给他呢?却选了雪陌舞!因为你知道雪陌舞不会和你抢小雪!你砍掉风烈邪手臂的时候,为什么就下得去手呢?”

    “我承认我一时冲动,错伤了烈!”凤靳羽忏悔。

    “一时冲动?小雪当日被一剑穿心的时候你怎么没冲动?那时候我还没救她呢!如今我救她了,你就一时冲动了?你是看到小雪和风烈邪要好,早就憋着一口气想除掉他了吧!的确是个好借口,谁见到自己妻儿生死未卜能冷静呢?一时错伤,哪怕杀掉风烈邪和雪陌舞,也不会有人怪你啊!因为你失去理智了。可所有人只看到失去理智的凤靳羽,却忘了那个何时都冷静镇定,超脱万物的景王爷,忘记了那个杀人不眨眼,冷血无情的银月魔。”

    “卑劣的人,眼中尽是卑劣。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凤靳羽不屑讥笑。

    “当日你主动削去兵权,让风烈邪觉得有愧与你。哎呀,可怜的风烈邪,你真是个傻子啊,被人算计了,还觉得欠人家好大一个人情,还张口闭口‘我的好七弟啊’。最最亏的就是雪陌舞,被人卖了,还给人倾家荡产做奴隶,把自己女人都双手奉上让出来!以前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阴险呢?”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明知道我定会救小雪,所以你故意放下身段来求我,演一出苦肉计,让雪陌舞亲眼看到你对小雪的痴情和付出,主动放手,成全你和小雪。你算得真好啊!让所有人欠你的情,主动让出小雪,还捞了个好名声。”

    “这些你当时怎么不说,是因为没人信你。你尽管现在我身上泼脏水,还是不会有人信你。我是尽心尽力在保护小雪。若不是我,小雪被你害死多少次了!”

    北辰染狂笑:“哈哈,我以为我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天下第一。比起你这痴情忠义,神一般的景王爷,我才发现我还真是个小角色啊!”

    “到底是谁是坏人,所有人都很清楚,幼也很清楚。”

    “对对对,你现在是万古流芳的情圣,我是个遗臭万年的小人。没关系,我本来就是个坏人。我一点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你爱用自残来达到目的,死了我都一点不关心。但你别对小雪残忍!”

    凤靳羽反问:“对她残忍的到底是谁?是谁害她变傻?是谁害她一次次身处险境。”

    “我就算残忍,也不会利用小雪。而你呢,连小雪也利用,你知道她是我弱点,是我的软肋。你知道她如果知晓你的毒我有解药,一定会为你拿解药来找我,求我。所以你才会甘心中毒,利用中毒,让她到我身边。”

    “我没有利用幼。我对她的爱,是你这种心理变态的人永远也无法理解的!”

    “你爱她吗?你真的爱她吗?爱不过是你达到目的的借口。你非要我把你最阴暗的一面戳穿吗?你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除掉我。

    我是不死之身,你从一开始就清楚,这辈子无论你用什么手段,都杀不死我。这世上只有小雪一人能让我死,所以你让她到我身边。

    这是唯一击败我的方法!你利用了她!你拿你的命在赌,也要赢我。你的命我根本不在乎,你死得远远的。但你为什么要利用小雪!”北辰染揪住凤靳羽的领子,整个手都在颤抖。

    凤靳羽的神色微微一怔,平淡的声音取代适才的激怒,甚至有点居高临下的不屑:

    “如果有一个人,在你最寒冷的时候出现在你身边,用她的体温温暖你,从不介意你冷。

    如果一个人,无论你多伤她,无论你多无情,都会永远支持你。

    如果有一个人,从不在乎你是个怎样的人,一直很努力很努力用她的爱把你的缺点补全。

    如果有一个人,无论何时何刻,即便明知你会死,生陪着你,死也一直追随着你。

    你会不爱她吗?是人就会有缺陷,有光鲜的一面,自然有阴暗的一面。

    即便我一直是个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杀人无数的冷血狂魔。

    即便我有无数的理由去智慧,去达到目的,但这世上,我只在乎她。所以一切就可以有例外。”

    “例外?真是个好借口。你算计得可真好啊,一步步消除所有对手,让她爱上你。

    现在就算把她安排到我身边,你也不忘用苦肉计让她再一次坚定爱你的心。

    这下好了,她拼死也要为你拿到解药,还会死心塌地爱你一辈子。

    可你为什么这么残忍,为什么要让她痛!

    你知不知道她看着你受苦她会痛!你还要把痛苦展现在她面前。”

    “是你让她痛的!是我在受苦,但让我受苦的人,折磨我的人是你!归根结底还是你在折磨她!”

    “是啊,这就是我不如你的地方!做了坏事我从不推脱,你呢?最善于嫁祸!我能下冰蚕蛊,就下不了毒直接杀了你?你以为你的命值多少钱!

    你的武功和法力,能斗得过我吗?杀了你易如反掌!

    可我终究舍不得看她难过,才会一次又一次放过你,留你这条命在现在!”

    “随你怎么说。不过是妄加揣测,纯粹的猜想。疯子!事实摆在那里,人人都看得见。谁会放下眼前的事实去相信一个坏人的想象,何况你这种十恶不赦的坏人,谁能信你?幼会信你吗?呵呵。”

    “我不要任何人信,其他人怎么看我,我根本不在乎!我也从没打算告诉小雪你的目的,因为我没你狠,我不想小雪知道你是这样一个人而伤心难过!”

    “你最好去告诉她,看看说了之后她信谁,恨谁!你的确很聪明,可聪明反被聪明误。你为什么要自以为是地把一切全看清?为什么要把一切真相都揭穿?那样很好吗?”凤靳羽的声音异常平静。

    是啊,他为什么要一眼将一切看透?

    为什么要戮穿人性的最后一层遮羞布?

    为什么要这么清醒?

    如果糊涂一点,抑或是带着冰冷的面具,做个大好人,就不会遭来那么多的怒骂,就不会在黑暗中无休止地忍受冰冷,也不会这么痛吧!

    凡事看得太清,就会少很多欢愉。

    那又有什么所谓呢?已经是这样了,就这样吧,好在这人世间,他能有一个她,那个女子,有着一双纯澈透明,不染尘埃的眼睛。

    “这世上的事,真的是能看得清,说得清的吗?

    我没你会说,我心中的爱也不需要对你解释。

    我不会和你争论,因为说了你也不会懂。

    但有一点我可以确定,从我和幼相识的那天起,我们的中间就没有给任何人,包括你,留下一丝一毫的立足之地。”凤靳羽勾起唇角,断言道。

    北辰染微笑,笑容说不出的凄凉,说不出地绝望,却依然笑着凑近他,凑得很近,用极轻极柔的声音笑道:“是没有任何立足之地,任何人插不进去,可我不同,我是她的影子,就算死,也会跟着她一辈子,只要我活着一天,你们就别想在一起!”

    “北辰染,总有一天,我会把你加注到我身上的痛苦,一件不落地统统还给你!”凤靳羽咬牙。

    “我等着你,奉陪到底!”北辰染慵懒一笑,狠狠说道。

    此时天牢外忽然响起一阵厮杀声,有人来了。

    “我们猜猜会是谁?”凤靳羽冷笑,看着北辰染躲到暗处,他只静静闭上眼,好似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天牢很大,到处都是刑具,找个藏身之处很容易,北辰染在暗处安静地等待那个劫狱的人出现。

    千万,千万不要是她!

    牢门的大锁发出丁匡的响声,一抹黑影迅速窜了进来,她没有说话,只是一剑斩断了铁链,但很容易便能分辨,那是个女人。

    一剑就能斩断,北辰染若真要置凤靳羽于死地,她能那么轻易进入天牢,一剑斩断铁链?事实上,北辰染早就算准了有人会来劫狱,但他真不希望那个人是她啊!

    “你是谁?你是我的幼,对不对?你怎么会武功?”凤靳羽气若游丝的开口。

    娘地,还说不是装!刚才吼那么大声,现在就气若游丝了!北辰染在心里低低咒骂。

    女人搬动他身体的时候,发现他全身上下,已经看不出原来衣裳的颜色,全被血浸透,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肌肤。

    他十根手指的指甲被全部揭掉,两根食指还被细细的针狠狠从头扎到尾,全部刺穿了。

    一瞬间泪流满面,她抽泣着,却一直不答,扶着他往门外走,男人却忽然顿住,抱住她开口:“你是幼,一定是幼,你的眼睛是银白色的!”

    听到这句话,暗中的北辰染心就像被穿了个大洞,凤靳羽,你太卑鄙了!

    你装就算了!我本来就恶心你,不介意多吐一次,可你明知道我就在暗处,非要在我面前说出她的特征,还说那么大声!

    你就是故意的!故意让我知道是她,让我心痛!

    久别重逢,你怎么一开口先不关心下你的妻子孩子,倒是忙着让我心痛!

    此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有一个黑衣人出现了,在对视到那人的眼睛,艾喲喲一愣,这不是那日要刺杀她又救了她的人?

    这人来做什么?

    还未来得及考虑,黑衣人低斥一声:“祸水!”横空便是一掌。

    艾喲喲护着凤靳羽,和黑衣人从天牢,一直打到牢外。

    她是赫连家族秘道术的传人,武功自然非常人所及,可黑衣人的武功也不容小觑,何况她还带着全身是伤的凤靳羽,打得分外吃力。

    就要无力招架时,风烈邪和雪陌舞两人一身黑衣出现,二人在望见她的眼睛,同时一愣。

    艾喲喲也呆住了,风烈邪还活着!

    可是他一只胳膊为什么挂着空荡荡的衣袖,一时间悲从心中来,眼泪刷刷地滚落。

    这个男人,曾经是她的男人啊!

    他那么威武,那么完美,那么在乎自己的形象。

    如今少了一条手臂,对他来说,岂不是要比杀他还难受?

    那是摧毁他全部的自尊啊!

    是谁?是谁这么狠心又歹毒,明明知道杀他不如毁掉他的自尊,还做出如此恶毒的事伤害他!

    一定又是北辰染做的!天下除了他,还有谁会出这种损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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