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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5 章

    不管别人是什么想法,徐昭明现在浑身上下充满力量,他抽中的题组主题是“别离”。

    开局依然是非李即杜的送分题,要求补全李白所写的“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徐昭明二话不说挥笔写了出来,答得可谓是又快又好。

    唯一遗憾的是,百人团也答得挺好,可见李白的国民知名度还是很高的,徐昭明第一道题只拿到了九分。

    第二题是补全李益的《喜见外弟又言别》其中一句“别来沧海事,语罢暮天钟”,讲的是别后各自沉浮,重逢有说不完的话,不知不觉天色已晚,徐昭明正巧按把这些常见类别的诗分类诵记过,这次仍是在两声钟响之内把缺字部分写了出来!

    相比之下,百人团那边就有些骚乱了。

    这诗没李杜那家喻户晓的知名度,并不是所有人都听过的,不少人看完题目准备都盲猜一个。

    可恨的是撞钟人还兢兢业业在旁边一下一下地敲钟,让他们几乎没有空隙思考,最终有差不多十个人连答案都没写上,有些蒙上去的也没写对。

    徐昭明竟靠这道题拿到了五十多分!

    盛景意等人看到统计出来的分数,忍不住举起旗子狂摇一通,还夹杂着很不矜持的欢呼。

    韩端的目光落到盛景意所在的方向,一眼便认出那个有过几面之缘的小姑娘。他淡淡地笑着,看向身旁坐着的谢谨行说道:“你对家中的弟弟妹妹倒是宽纵得很。”

    谢谨行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只要她们快快活活的,想做什么都随她们去。人生短短几十年,便是事事拘着她们,让她们循规蹈矩一辈子,她们也不过是被人记上一句‘某某之妻’‘某某之母’,有什么用处?倒不如让她们自由自在地过日子。”

    赵博士虽不知话题怎么转到谢谨行的弟弟妹妹上头,却是对谢谨行的话很是赞同,连连点头,说道:“是极是极,我若有女儿,便要让她活得自由自在,绝不拘着她。”

    谢谨行朝赵博士友善一笑。

    这位赵博士出身其实很好,算是皇室宗室子弟中比较有才学的,要不是不耐烦临京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事,说不准会被推上宗正之位去。不过他为人洒脱,不爱受拘束,自请带着妻子唐氏来金陵国子监过逍遥日子。

    有这样的豁达心性,难怪他能和徐昭明这小孩玩到一块。

    韩端见他们说到一块去了,挑挑眉,没再说什么。

    此时第二题已经被陆观点评完了,进入第三题的答题阶段。

    第三第四题的型换了,要求徐昭明和百人团同时在主持人给出的九个字或十二个字里组合出一句前人的诗句。

    第三题出的是:离心离原言有草谁寸!

    这题要写的字比较多,给的时间也比较充裕,可那钟声还是一下一下地敲打着众人紧绷的神经。

    徐昭明连下两题,精神更为亢奋,看完题便挥笔直书,丝毫不见停滞。

    东莱先生见徐昭明下笔果决,转头对张祭酒说道:“你看,你还说你不看好这孩子,人不是答得挺好的吗?”

    张祭酒不吭声了,到底是自己学生,他不好把心里的想法往外说,在他看来徐昭明前两天说不准是蒙对的!

    第三题他还能有这样的好运气吗?

    很快地,答题时间结束,百人团那边开始统计对错人数,徐昭明也亮出了自己的答案:谁言寸草心!

    东莱先生点评道:“这道题的前面很有迷惑性,很多人看到‘离离’就会想找‘离离原上草’,这一耽搁,就容易答错。难得你能答得又快又好!”他看向徐昭明的目光满是赞许,“我听说你精擅音律,不知你知不知道这首《游子吟》的唱法?”

    提到唱法,徐昭明就来精神了。

    徐昭明兴致勃勃地给东莱先生来了一段,把《游子吟》唱得声情并茂,唱完还高高兴兴地说道:“这诗我小时候常唱来给我娘祝寿的,祖父他们都不喜欢我学唱曲儿,我娘不一样,我娘觉得我学什么都好。”说着说着他就猛夸了他娘一通,直说他娘是天下第一好娘亲。

    东莱先生捋须点头,觉得这孩子不仅聪敏过人,还很有孝心。

    他也是为人父母的,只觉家中若有这么个孩子,他肯定会偏爱几分!

    这时分数统计出来了,不少人果然栽在‘离离原上草’上,竟只有三十多人写出了谁言寸草心!

    这道题,怪只怪“离离原上草”太深入人心,有它挡在前头,许多人一下子都没能想起《游子吟》来。

    徐昭明答了三题便拿下一百二十多分,对接下来的题目更是充满期待,恨不能一口气把题目全答完,看看自己能不能拿下第一!

    徐昭明连对三题,原本只是看在应援糕点面子上给挥挥旗子的同窗们也认真起来,绷紧神经看向主持人亮出的题目,边想答案边对比着自己和徐昭明的答题速度。

    在徐昭明亮出第四题的答案后,他们不得不承认这个平日里被认定为不学无术的小纨绔于诗词一道上比他们略胜一筹!

    何况人家不止能背,还唱得挺溜,怪不得能当《桃花扇》选角活动的评委!

    第四题的分数统计出来之后,观赛区给徐昭明的欢呼声更热烈了,闹得前面四个挑战者心里都酸溜溜的,感觉徐昭明这个学渣一下子取代了他们的学霸地位!

    平时可看不出徐昭明在国子监的人缘这么好啊!

    前四道题过去后,剩下两道题不仅考记忆力,还考究对诗文背景的理解,比如给你一句没头没尾的诗叫你分析出这是在写什么节日。

    徐昭明从前不爱读书,这类题本该是他的短板,好在他这段时间有谢谨行给他搞特训,基本上常见的诗词背景都深入浅出地给他讲了一轮。

    对于现在的徐昭明来说,往往一看完题目答案立刻出现在他脑海里!

    徐昭明从来没觉得答题这么轻松过,也从没觉得自己读过的书、听过的讲解这么有用过,总感觉面前有扇门被人打开了,他眼前豁然开朗,变得明亮又开阔。

    原来“学以致用”是这么好玩的事啊!

    可惜徐昭明第四第五题答得快,百人团也不差,出错率非常低,他五题总分加起来总分不过一百四十一分,比刚才那位得分最高的挑战者少了四十多分!

    徐昭明看到这分数有点小失望,忍不住往寇承平他们所在的方向看去。

    等瞧见盛景意高高地举起手里的旗子朝他挥动,把那小小的旗帜挥得呼啦啦响,徐昭明的心又跟着飞扬起来,信心满满地等着答最后一题。

    张祭酒没想到徐昭明能有这样的表现,此时已经完全忘了自己一开始在发愁徐昭明会丢国子监的脸,他笑呵呵地和东莱先生他们夸起徐昭明来:“这孩子平时肯定没少在诗词一道上下功夫,否则不会答得又快又好。”

    东莱先生没戳穿临时改口的张祭酒,只点头表示赞同。

    到了决定胜负的第六题,主持人直接念出了题目:“下列哪句诗提到花木不曾在《诗三百》之中?”

    接着便是四句分别含有兰草、杨柳、蒲桃、荷花的诗句。

    题目一念完,徐昭明和百人团仍是得在三声钟响之内写出自己的答案。

    时间十分紧迫,徐昭明仅是略一停顿,便飞快写了个“叁”字,表示自己选第三句。

    这题的分数还没统计出来,张祭酒一脸和煦地询问徐昭明:“你为什么选第三局?”

    徐昭明说道:“第三句诗写的是‘年年战骨埋荒外,空见蒲桃入汉家’,意思是每年战死无数人,只换来胡人的葡萄传入中原。这说明,写在汉朝前的《诗三百》是不会有‘蒲桃’的!”

    东莱先生笑问:“你知道《诗三百》里的诗大多写在什么时候的吗?”

    《诗三百》可都是歌谣来着,徐昭明还会唱好多呢,这问题根本难不倒徐昭明!

    徐昭明想也不想便答道:“约莫是周王朝到春秋战国时期吧,反正比汉朝要早。”

    读诗的人不一定读史,所以哪怕《诗三百》曾被孔圣人列为读书人必读书目之一,不少人听完题后压根反应不过来这道题在考校什么,下意识地把诗中提及的花木与《诗三百》里头出现的诗逐一比对下去!

    一比对,可不就耽搁了吗?

    最后这道题答错的人竟有六十八个之多,可以说是全场错得最多的一道题了!

    这样一来,徐昭明的总分就超过了两百分,是今天五位挑战者之中分数最高的!

    徐昭明赢了!

    他拿下了这场文会的第一次攻擂资格!

    安分了整场比赛的小纨绔们立刻跳了起来,一人抱了一束花往擂台上跑去,人手一束的鲜花瞬间把徐昭明给淹没了。

    徐昭明一束一束地接到怀里,最后不仅接不下了,还被花香得打了个喷嚏。他看向还抱着花没往前挤的盛景意和寇承平,忍不住露出个傻气直冒的笑容。

    不少人也看清了他们手里抱着的花束,分明是夏天常见的花卉,经过搭配和包装看起来便很不一样。

    原来除了把花带回家插花瓶里,还能把这花做成这么一大捧送人的吗?

    那一大束花搭配起来怪好看的,不知都用了什么花?

    不知是不是因为徐昭明在第一场比试里拔得头筹的缘故,现在所有人看到这群小纨绔闹成一团都不觉得他们胡闹和荒唐了,反而觉得这群活力充沛的少年人感情真好。

    年轻真好啊!

    主持人等他们闹完了,才宣布百人团那边的优胜人选,也就是要与徐昭明争今天擂主之位的人。

    那是个三十出头的读书人,长得其貌不扬,扔人群里压根找不着的那种。

    这读书人被念到名字之后站起来亮了个相,慢条斯理地说自己姓李名弘,很谦虚地表示自己也没多厉害,只是格外喜欢读书而已。

    至于有没有功名?考功名是不可能考功名的,世上有那么多好书等着他去看,为什么要辛辛苦苦考功名。

    想想他家当年也算小有薄产,结果到他这一代后家底一天更比一天薄,他连那么点家财都打理不好,怎么敢去当官为害一方?

    这番话在功名至上的时代本就有点离经叛道,众人再一听主持人报的成绩,好家伙,从开头到结尾他一题没错,还都是答得最快的那个!

    就算喜欢读书,这也读太多了吧?

    徐昭明连对六题已经很了不得了,这人居然全程一题都没错!

    盛景意看向李弘的目光亮了起来。

    人才啊!

    看到人才,怎么能不想办法扒拉到自己碗里!

    盛景意抬手戳戳旁边的寇承平,问道:“你认得这个李弘吗?”

    寇承平还真认识,给盛景意说起八卦来:“他是城东李家的,李家从前即便称不上是金陵首富,那也是富得流油的人家,可惜传到他手上就败落了。他嗜书如命,三十好几了既不娶亲,更没儿子,族人天天上他家打秋风,他一听别人有难处就掏钱,都快把家产给送光了。”

    盛景意道:“倒是个奇人。”

    寇承平道:“说来也是造化弄人,他本来有个弟弟样样都出挑,他父母对这个弟弟寄予厚望,本没想过要他继承李家的,因此从没管过他喜欢做什么。谁都没想到十年前他弟弟喜欢上一个官伎,死活要娶她!”

    盛景意道:“所以他弟弟被赶出家门了?”

    “当然不是,”寇承平摇头,“他家里确实是不同意的,他弟弟便立誓不靠家里,要自己考个功名为她赎身。他弟弟从小聪明过人,当年就过了乡试,要是那年他弟弟能去考春闱的话,说不准真考上了!”

    盛景意疑惑地问:“那他没去考吗?”

    寇承平道:“要不怎么说造化弄人?他弟弟在去春闱的路上落水,生了场大病,人没了。他父母受不了这打击,相继撒手人寰,偌大的家业便落到最不擅经营的李弘手上了。”

    盛景意说道:“……这事儿总觉得有点耳熟。”

    这都是陈年八卦了,寇承平想了好一会儿才把人对上号,幽幽说道:“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当年他弟弟喜欢上的官伎,好像就是你家三娘吧?”

    盛景意:“………………”

    金陵城可真小!

    这人看起来是挖不动的了,还是算了吧!

    徐昭明对这些陈年旧事没兴趣,提议道:“接下来得到下午才继续开文会,张祭酒他们都吃饭去了,要不我们也去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盛景意说道:“好,一会吃完你们再带我逛逛国子监。”

    徐昭明点点头,想也不想便应了下来。虽然他不觉得国子监有什么好逛的,不过既然盛景意感兴趣,他们带盛景意溜达一圈就是了。

    两人商量好了,开心地领着一群小纨绔浩浩荡荡地觅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