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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你咬我

    “放在保安室吧。”

    挂了电话,贺峤趴在了方向盘上。

    原来邵扬买了药。

    胃里的疼痛好像在慢慢向心口转移,一点点蚕食原本坚硬的外壳。他想不通一向冷静的自己怎么会突然失控,说了那么多无情的话。

    地上那么硬,邵扬是赤脚走的,一定很疼吧?

    为什么没叫住他……

    贺峤懊恼地抓紧了方向盘。

    为什么非要说那些让他伤心的话呢。邵扬是那么喜欢自己给他买的那些衣服,穿上之后甚至还炫耀着转过圈。

    “我今天帅吗?”

    言犹在耳,被主人遗弃的衣服跟鞋子却狼狈地躺在路边,刺痛贺峤的眼睛。他把额头枕在冷硬的方向盘上,呼吸又轻又涩。

    说到底邵扬只是想好好表现而已,男孩子有上进心、有事业心,放到谁身上都不算是件坏事,何况他还姓方?

    树叶被风吹得刷刷作响,夜静得令人发慌,以往华灯璀璨的街区半晌连车也没有一辆。

    都回家去了吗?

    从这里到方家还有近十公里路,邵扬是不可能走得回去的,可他身上没钱又没手机,想找人帮忙都不一定找得到……

    越想,贺峤越觉得心焦。

    煎熬到天灰扑扑地飘下小雨来,每个路人都行色匆匆,他终于按捺不住开车寻人。

    这条街上全是高档写字楼,越到晚上越冷清。人走光以后办公室透出几格熬夜的灯光,孤独又使人疲倦。

    虽然知道不可能,他还是打了个电话回方家。

    “刘叔,邵扬回去了吗。”

    “不是说跟你一起回来吗,怎么又分开走了?”

    “我有些东西落在公司了,回来取一趟。”把着方向盘的左手骨节微凸,“邵扬去超市了,我找不到他。”

    刘管家和蔼地笑了:“这么大的人了去趟超市你还着急?赶紧回来吧,他到了我告诉你。”

    “东西太多了,我怕他一个人提不动。”贺峤忽然脆弱起来,强撑着膝,“我去找他。”

    平常十分钟就能驶出的距离,今晚他整整开了半个小时。

    路口一家24小时的便利店,整面玻璃墙面朝马路,从收银的视角看外面一览无余。茫无头绪的贺峤决定进去碰运气,随便选了包烟结账:“你好,有没有见到一个男生从这里经过,大概二十岁出头,穿一件白衬衫。”

    “这儿的人十个有九个都穿白衬衫。”答得漫不经心。

    “他个子很高,长得很精神,还有……还有光着脚。”

    听到最后半句,找零的店员把抽屉一关,终于慢吞吞地抬起头:“喔你说那个没穿鞋的啊,早说不就完了吗?”

    “你见过他?”

    “见过啊。进来要买拖鞋,结果都排到他了又说自己没钱,嘁,那谁能卖给他。”

    “他人呢?!”

    “走了。”

    “往哪里走了?”

    “没注意,好像是那边吧。”

    贺峤心急如焚地离开,店员在后面追着喊:“喂、喂你的零钱!”

    “不要了。”

    毛毛细雨中,前窗一片白雾濛濛,雨刷器很慢地打着晃。

    从离开公司到现在已经两个多小时,方家也催过不止一次,说方董跟夫人一直在楼下等着,脸色非常不好看,如果不是诚心回家吃饭就干脆不要回了。

    邵扬,你跑哪去了?

    顺着回家的方向,贺峤又往前开了两公里。经过一个已经打烊的商场门口时,忽然在侧门的门檐下见到蹲坐在台阶上的身影。

    “邵扬!”贺峤打着伞跑过去。

    方邵扬似乎没想到会有人找来,抬起头时表情非常愕然。

    路灯离得很远,看不清他的五官,只看见他脸上湿漉漉的,几缕额发半塌下来,上身单薄的恤露出小臂,下面袜子也脱掉了,赤脚踩在冰凉的雨水中。

    贺峤又急又气,手里的伞撑过去:“你傻吗,淋雨好玩吗?这里到处都是咖啡厅便利店,怎么不去找家店坐着?!”

    “我……”

    之前还凶得很的方邵扬忽然语塞。

    他的怒气仿佛被雨给浇灭了,脸偏到袖管上蹭了蹭水,然后才粗着嗓子憋屈地解释:“我没鞋穿,他们不让我进。”

    贺峤哭笑不得:“那你就在这儿淋着?”

    方邵扬低下头默不作声,右手却开始慢慢地抚摸起什么。

    顺着他的动作,贺峤这才发现他怀里抱着一只小黄狗。很袖珍的一只小土狗,鼻头黑黑的像是窝窝头烤糊了,小小一团缩在他脱下来的衬衫里。

    难怪只剩短袖。

    “哪里来的狗?”

    “捡的。”

    这些流浪猫狗大多不干净,虱子跟寄生虫令人退避三舍。贺峤紧了紧鼻根,刚想开口叫他放下狗跟自己走,就听见方邵扬低声说:“它也没人要。”

    贺峤蓦地怔了。

    方邵扬起身,把它抱到他眼前:“刚才我从那条街走过来,谁都离我远远的,只有它一路跟着我。我想,它也没人要我也没人要,干脆就收养它吧。名字我都取好了,叫悟空。”

    小土狗大概是觉得冷,身体在衬衫里瑟瑟发抖。尾巴很短一截,拼命摇起来就像水稻上面那截穗子,湿漉漉的眼睛讨好地看着贺峤。

    贺峤也看着它,两人大眼瞪小眼。还没想好怎么劝邵扬放弃这个累赘,伞柄忽然被人往他的方向推了推。

    “你遮吧,反正我都已经打湿了。”

    褪去所有攻击性之后,方邵扬的眼睛被那几缕掉下来的湿发挡着,根本跟小土狗一模一样。

    站了一会儿,方家又打电话来催。

    方邵扬问:“爸爸等着急了吗?”

    “嗯,回家吧。”

    “那它呢?”

    “你喜欢就留下。”贺峤再度妥协。

    等回到方家,自然免不了一顿臭骂。可方邵扬有他护着,段玉虹再厉害也没能怎么样,最后饭也吃了狗也留下了。

    上楼以后已经十点半,方邵扬半分钟都没歇,拎着悟空的后脖子就去了客房。

    “峤哥我去隔壁洗狗,你先洗澡吧!”

    他总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

    贺峤解开领带,紧了一天的肩终于松弛下来,外套跟西裤脱在床上赤身进了浴室。

    —

    哼歌。

    还是哼歌。

    简单地把悟空冲洗干净之后,方邵扬自己也洗了洗,然后下楼给它找了个纸箱子,垫好旧毛毯作为它临时的窝,等明天一早再带去驱虫打疫苗和彻底清洁。

    把箱子抬到房间角落,他蹲下,面包掰碎了喂给它,又用自己的杯子装了水让它喝。

    毛茸茸的脑袋整颗埋进掌心,悟空懵懵懂懂地吃着面包屑。房间里很安静,窗外雨声潇潇,浴室里水声哗啦啦传来。

    好像还挺像个家的。

    方邵扬挠挠后颈,然后戳戳悟空的脑袋顶:“儿子,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要乖一点。峤哥不喜欢别人大呼小叫的,所以你最好把嘴巴闭紧,要不然我也保不了你。”

    接着头一歪,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懂了吗?”

    悟空头也不抬,敷衍地汪了一声。

    “真乖。”

    起身看到床上贺峤脱下来的衣服,方邵扬过去想帮他挂起来,可拿到手里之后却顿了两秒,然后低头闻了闻。

    有点香。

    不过不是难闻的香水味,而是一种属于贺峤的味道,说不清,总之不让人讨厌。

    外套里裹着条领带,跟买给他的不是一种样式。墨蓝的底色漆黑的暗纹,斯文里带点清冷的感觉。

    水声渐停。

    贺峤从浴室出来,撞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情景。方邵扬手里拿着他的领带,笨拙又严肃地往自己脖子上比划,比起系上更像是企图把自己勒死。

    “你拿我领带做什么?”

    “喔没什么,我试试。”他对着穿衣镜臭屁,“我的领带不是扔了嘛,明天干脆就系这条吧,应该也特别帅。”

    想起晚上的争吵,贺峤抿了下唇走过去:“狗呢?”

    他努了努嘴:“纸箱子里。”

    悟空已经睡着了。也难为它,在外面漂泊流浪了那么久,今天才算是有个温暖的家。

    贺峤唔了一声:“晚上它要是叫,就把你跟它一起打包扔出去。”

    “不是吧,真的假的。”镜中那位还在那儿比划。

    贺峤背过身浅笑:“真的。”

    笑容还没来得及敛起,腰就被人猛地圈紧。方邵扬从后面扑过来抱住他:“你笑什么,嗯?你笑什么?”

    贺峤笑意更盛:“我不能笑吗。”

    “我命令你收回刚才的话。”邵扬开始咯吱他,“改成你不会把我们扔出去。”

    玩闹间睡袍松松垮垮地滑下肩头,贺峤弯起腰,一边捞衣服一边忍笑:“方邵扬你翻天了,还不快放开我。”

    “我不。”

    “你——”

    肩忽然被咬了一口。

    贺峤浑身战栗,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眼睛就被那条领带紧紧蒙上。

    “方邵扬?”

    抬手想把领带摘下来,手腕却又被捉住。

    方邵扬从后面紧紧箍着他,莽撞率直的呼吸就在耳畔:“峤哥,我今天真的好生气。这段时间我工作那么努力,你不仅不表扬我还为了刘晟那个人渣训我,我肺都快要气炸了。”

    贺峤僵在他怀里忘记挣扎。

    “你对他余情未了是不是?”

    “我没有……”

    “还说没有。”方邵扬有点儿咬牙切齿,“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就是对他手下留情了。”

    说完又呸了一声:“你和他算什么夫妻,你和我才是。”

    贺峤心里乱麻麻的,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什么反应。

    “你先放开我,我什么都看不见。”

    “我不放。”方邵扬恨恨的,“你不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