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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 月下之眼

    秋蘅并没有回答安妘的问题,眼光落在了安妘手中碧色的月下眼上:“淑人想,是谁?”

    安妘察觉到了秋蘅的目光,很是不舒服的将月下眼往后挪了挪:“能许诺你做得了皇子王孙妾室的,只有皇子王孙。”

    对面的秋蘅抿着嘴儿笑了一下:“你要是这么想也可以。”

    安妘瞧着她的神情,向后退了一步:“看来给你许诺的,并非是慕瑾林,那么,还有谁能给你这样的许诺?”

    秋蘅笑了一声,摇头:“你错了。”

    安妘盯着秋蘅的双眼:“我错了?”

    秋蘅缓缓点头,声音也很轻:“是啊,因为一个男人,尤其是生在皇室的男人,经常会收到各样的礼物,这些礼物当中会有一种是:漂亮的女人。”

    安妘又向后退了一步:“能让你相信一定会被送给慕瑾林为妾的人,会是谁?”

    秋蘅轻叹了口气,弯腰将灯笼拎了起来,朝安妘迈近了一步:“淑人,你那么怕黑,怎么把灯笼舍了呢?”

    安妘还在想秋蘅背后之人是谁,眼看秋蘅走了过来,一直藏在身后的月下眼拿到了前面:“安婉?”

    秋蘅原本向前的脚步停了下来:“你手上拿的,是能告发我的证据?”

    她蹙眉又退了退:“不是,这东西并不能作为告发的证据,你别冲动。”

    听到安妘这样的劝说,秋蘅蹙眉朝安妘快走了两步,抬手就要去抢在昏暗之中仍然熠熠生辉的月下眼。

    对方伸手去拿的时候,安妘连忙收回手:“这东西你不能随便碰,不要乱来。”

    秋蘅蹙眉,冷然伸手去抓安妘

    安妘已经顾不得其他,只转身朝着地窖的出口跑去,眼前只有微弱的一道白光引路,身后那片昏暗的灯光在她身后晃动。

    光线斑驳,人影飘忽。

    宫外的宋悠,也是如此。

    不过,他是走在被风吹得晃动的树冠下面,树叶摇摆不定,投下来的影子也摇摆不定。

    宋悠抬眼,很是苦恼的看了一眼躁动不安的树叶,抬手正了正自己嘴上带着的假胡子和眉毛上的黑痣。

    他将脸上的东西摆正后,又低头将自己身上已经换好的灰色粗麻布衣裳拍了拍土,喃喃道:“温玉阁的后院围墙还挺高,听着里面全是姑娘的笑声,可别我翻墙进去见到几个醉月楼的熟人,那就不妙了。”

    声音甫一落下,宋悠又抬头看向身侧的围墙,很是不放心的正了正胡子,往后退了两步,双臂展开,足尖轻点,整个人一跃而上,好像一只鸟儿飞进了温玉阁的后院。

    但宫内地窖里的安妘就没有这么好的本事了,她一路跑到地窖的楼梯旁时,眼前没看清,一下被绊倒摔趴在上面,而一直用绢子隔着拿在手里的月下眼也从手中脱落,掉在了阶梯上面。

    那根碧色的月下眼静静的躺在地上,幽幽发光。

    秋蘅见安妘摔在地上,便不慌不忙的走了过来,轻声关切的问道:“淑人没事吧,这摔伤了,又得把躺上十天半个月,怎么这么不小心?”

    这样的慰问和关切,这样的礼貌和温柔,安妘之前听了很长一段时间,却在今日才发现,这样的关切背后竟是冷漠,这样的温柔背后竟是比这地窖深处更黑更冷的存在。

    秋蘅的脚从安妘眼前走过,她弯腰要去捡那根月下眼。

    安妘已经,眼睛睁大:“你不能动它,你会死的!”

    秋蘅果然没有去动,她直起了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安妘。

    安妘虽是出于本能的提醒,但见秋蘅如此听话,却也很是惊讶,她缓缓抬头看着秋蘅:“你……”

    然而,那盏不算明亮的灯笼从她的眼上晃过,一瞬间晃得安妘不得不闭上了眼睛。

    耳旁,只有从地窖口吹来的猎猎风声和秋蘅的一声冷笑。

    等她再挣开眼时,只看到秋蘅已经蹲了下来,手轻轻的滑过她的耳边:“宋淑人,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和秋蘅摆淑人的架子吗?可是你摔在地上,毫无威势可言。”

    说罢,秋蘅已经又要伸手去拿那根碧色的月下眼。

    安妘撂下了手中的绢子,忍着疼痛起身去抓住了秋蘅的手臂,用力一扯,将人带倒在地上,自己也随着一声响动倒了下去。

    灯笼从秋蘅的手上掉落下来,翻滚在地上,里面蜡烛脱落,将宫灯点燃。

    安妘按着秋蘅,心有余悸的看着那只被点燃的灯笼:“那个东西你碰了,当场就会没命的。”

    她的视线转回,看向了那个阶梯,却没有在那里看到碧色发光的月下眼。

    正当安妘心道不好之时,耳边传来了秋蘅痛苦的声音:“安……梦文!地窖之中,你活我死……你好不了了。”

    安妘讷讷的转过头去看,只见秋蘅已经拿起了那根月下眼,口中吐出了黑血,眼下乌青一片,正瞪着自己,犹如从地狱返回的恶鬼。

    她自然知道秋蘅所说之意,便伸手要去抓秋蘅手中的那根月下眼。

    然而就在安妘正要伸手去拿时,手腕上一痛,一颗石子从她手旁飞过。

    安妘转头看去,正是方恒文拎着灯笼站在上面。

    方恒文撇嘴:“拿着月下眼去了这么长时间,确实是出事了。”

    秋蘅已经说不出了话,艰难的张着嘴喘着气,口中有越来越多的黑血流出,最终发出一声悲戚的喊声,断了气。

    她的一双眼睛还睁着,好像是死不瞑目。

    安妘吓了一跳,从秋蘅身上翻了下来。

    方恒文拎着灯笼,向下走了两个台阶:“我和你说了,月下眼不能碰,你刚才想做什么?”

    安妘心有余悸,她的声音有些喘:“地窖里面,她死我生,我会被怀疑的。”

    方恒文侧了侧头:“如你所见,直接触碰月下眼的人,当场身亡,你是想要陪她一起死?”

    安妘撇嘴:“我没那么伟大。”

    方恒文眼睛转了转,看着手上的灯笼和地上已经燃烧成灰烬的灯笼,想了片刻,竟从胸口中掏出来一把小巧的匕首。

    只听匕首出鞘,方恒文将鞘扔了过去,恰好落在了秋蘅的身侧。

    还不待安妘问这是什么意思的时候,那方恒文已经将匕首朝她扔了过去,恰好滑过她的手臂。

    还未感受到疼痛,一道血痕已经氤透了她单薄的衣衫,从她的手臂上掉落出点点猩红。

    安妘惊呼一声,捂着手臂很是不解的看向方恒文:“你疯了吗?”

    方恒文对于安妘的讶异和指责没有丝毫情绪上的波动,只提着灯笼朝下面走去,将匕首捡了起来,又走到了秋蘅身侧。

    只听他淡淡说道:“宫女在你的护肤膏子中下毒,被你当场抓到,为要杀你灭口行刺与你,却在争执过程中被自己的毒误杀身亡。”

    他说话时,用匕首蹭了一下秋蘅手中的月下眼,随后,他从袖中摸出一块洁白的帕子,用帕子将月下眼包了起来放到了自己的袖中。

    安妘瞧着方恒文又将匕首放到了秋蘅的手中。

    安妘站了起来:“可是这地窖里面只有我和秋蘅两个人,就算我说的再合理也会被怀疑。”

    方恒文的眉毛似乎皱了一下,语气还是平静的:“我不是人吗?”

    听方恒文这样说完,安妘抿唇,朝前走了两步,又不放心的问道:“既然可以这么办,为什么你不能说,是她和我争夺月下眼而死呢?”

    方恒文拎着灯笼朝前走着,不急不缓:“月下眼不能被朝廷知道,这种危险的东西非医者不能掌握。”

    安妘捂着手臂上的伤口,手掌之中已经沾满了自己的鲜血:“你怕皇上知道,将你们仙缘岛的宝贝占为己有?”

    方恒文没有再多说话,只拎着灯笼朝外面走去。

    及至到了地窖门口,方恒文才又道:“还请淑人不要多言,我去将事情说清就好,毕竟淑人你已经受了伤!”

    对方特地加重了“受了伤”三个字,安妘焉能不知其中意思,也未说其他,只是心中不由陷入了更深的算计和惆怅当中。

    如果是安婉和秋蘅说事成之后,能将秋蘅送给慕瑾林为妾的话,为何还要有一个兰香呢?

    这个兰香是安婉自己找的,还是秋蘅找的?

    那方恒文带着安妘从地窖中·出来后,径自去了药房中取了药,交代了一个太监给安妘包扎,随后又去到了太医院外找宫中负责的人,是要去地窖中查探秋蘅的尸体。

    安妘这一场的惊心动魄,宋悠自然还不知晓。

    翻墙进了温玉阁后院的宋悠,和温玉阁中伙计们很自然的混在了一起,和他们一起搬柴往做擦脸膏子的院中送去。

    宋悠跟在最后一个瘦弱的少年旁边,伸手将柴捆抽去了半捆:“你还太小了,这么重的活不适合你做。”

    那小少年背上的柴少了一半,随即直起了身子,看着宋悠笑道:“谢谢大哥,大哥看着面生,刚来的吗?”

    宋悠抱着柴往前走去,想了想:“是啊,我今儿刚来,身世太惨,环境相逼,不得不来啊!”

    那少年听后,笑道:“大哥来这儿干几天就知道了,这里已经很好了,偶尔遇见几个年轻的夫人来买胭脂水粉,凑过去死皮赖脸的求一求,还能求来几个铜板呢。”

    宋悠听后,遂点头笑了笑,没有说话。

    小少年伸手拽了一下宋悠的袖子,朝从中门走进来的几个说说笑笑的女人指了过去:“大哥,你看,是醉月楼的春花姐姐和秋月姐姐!”

    春花和秋月是醉月楼的头牌,被人指着这么喊的时候有很多,大都是看一眼就走了,今儿却看了一眼后,彼此对望了一眼,看向了宋悠。

    宋悠抱着柴的手臂不由紧了紧,他是真想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