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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招之二

    褚韶华家里人少, 这些鲜藕柑橘,索性分出几份, 一份儿给褚太太, 一份儿送到容家, 另一份让闻知秋带回家吃,剩下的自家放着也吃了好几天,幸而这东西禁得放置。

    闻太太直夸藕好桔子甜, 剥了个桔子递给儿子,“别让褚小姐花钱,她女孩子家攒些钱不容易, 你当多买东西给褚小姐。”

    “督军府老夫人打发人给她送了两筐, 她让我送给妈你吃的。”

    闻太太立刻让钱嫂子分出一半,给亲家送去尝尝,拉了儿子问究竟,“督军府的老夫人怎么送东西给褚小姐啊?”

    要说褚韶华这手段, 纵闻知秋也得赞一声好。闻知秋道,“她常去都督府请安, 时常陪督军府老夫人说说话什么的。估计是老夫人尝着好,就送她了些。”

    “你可得抓紧啊。”闻太太催儿子,“褚小姐这么能干的女孩子可不好找。”@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怎么也要明年了,我想着, 等韶华把孩子接了来, 再商量亲事。”

    “这也是。做娘的,孩子不在身边, 心里总是记挂的。”闻太太道,“你有空跟褚小姐打听些她娘家的事,娘家几口人,有什么喜恶,以后你们成亲,这就是正经亲家,总要请亲家来上海看看的,也得提前备些礼。”

    闻知秋想到褚韶华说娘家的那些话,道,“妈你这也太急了。”

    “急什么,眼瞅就是年了,明年还不转眼就到!”闻太太又问,“褚小姐一个人过年么?要不,请她来咱家过年吧。咱家人也不多,叫她过来,也热闹。”

    “我问问她,怕她不肯来。”

    “你也是个没用的。”闻太太想儿子好容易在褚小姐家留宿,竟睡一晚上的沙发。当然,褚小姐是个正当人,这也是闻太太最看重的。只是,这要再不抓紧点,就怕褚小姐被别人追求了去。

    闻太太想着儿子没用,索性自己出马,请褚韶华来家过年,褚韶华委婉拒绝了。老话说的好,名正方则言顺,如今名分未定,她去闻家过年算什么。哪怕闻太太一片好心,褚韶华也不会去。为人行事,多是小事,可就是这些小事,才会点点滴滴的累积成一个人的人品,所以,哪怕小事,褚韶华也从来没有半点松懈。

    闻太太与闺女说起这事颇是遗憾,闻春华另有事跟她娘打听,“妈,你前儿给我送的莲藕和桔子,真的是督军府给韶华姐的?”

    “这还有什么假,味儿不错吧?”

    闻春华点头,掩嘴偷笑,“妈你不知道,我那妯娌弟妹还酸溜溜的说就那几个桔子都不够各屋分一盘子的,把我气的,我说督军府的桔子你还想吃饱啊。我们太太也说了弟妹几句,以前太太最偏她这娘家侄女。也不知那心怎么长的,这么喜欢娘家侄女,还不全给她儿子聘娘家侄女?”

    “跟那等没见识的较什么长短,她不过是眼气你罢了。你那妯娌的娘家已是败落了,咱家正兴旺,不用理她,多往女婿和外孙们身上用心,只要女婿、外孙们以后有出息,你一辈子都比她强,她以后只有讨好你的。”闻太太举例,“你看褚小姐,多自强啊,自强就叫人敬重。”

    “还真是,以往我只见人给总督府送东西的,还没见过总督府给人东西的事。虽就是些吃食,也是难得的面子。”闻春华说,“我哥眼光就是高,看人准。”

    “那是。”

    “妈,韶华姐他们年下还要请客,在华懋饭店。”

    “那肯定是请了亲家和女婿了。”

    “咱们怎么说也是自己人嘛。”闻春华眉眼弯弯,头发丝儿里都溢出喜悦,“听你女婿说,今年生意不错。”

    “看你这模样就知道错不了。”闻太太打趣闺女。

    “妈,你说你女婿他们生意都这么好了,韶华姐得赚多少钱啊。怪不得她才来上海一年多就能在租界置起宅子,你看看我婆家,要不是当初我哥让他们在租界置宅,现在不一定还能置得起置不起?那宅子置的也小气,比韶华姐的家宽敞不到哪儿去。”

    “当初那不是亲家现钱不凑手么。现在置一样置的起,只是你也得体谅你公婆的难处,四个儿子两个闺女,儿子娶媳妇置聘礼,闺女嫁人置嫁妆,哪样不要钱的。”

    “妈,不是这么说,要是当初能置处大宅,现在租界的房子一直在涨,宅子置了就是钱生钱哪。现在这房子,住的挤不说,三弟四弟还没娶亲,待娶了亲,生了儿女,就更挤了,还不知以后是个什么章程。”闻春华说来就发愁,“我们那宅子是平房,又不是小洋楼,要是小洋楼都是二层住,还能宽敞些。”

    “这也不用你愁,有亲家哪。”

    褚韶华越到年下越忙,先和褚亭一起请上海的经销商们吃过年酒,还有各处的账目要结算,商行这里也要对账。所以,田三送给陆老太太一尊金寿星的事,还是从陆三这里知道的。

    陆三请褚韶华去看赛狗,褚韶华对这些事一向没什么兴趣,“狗有什么好看的,谁还没见过狗啊。”

    “你见的都是家里的土狗,跟我这赛犬一样的?走走走,我那狗可是上海狗王。”陆三转着钥匙圈儿,催的急。

    褚韶华只好合上账本,跟他去看那什么赛狗的事。褚韶华在车上对陆三道,“以后提前给我打电话,我事儿多着哪。”

    “成,以后我给你送邀请函,省得你褚老板日里万机的没空。”陆三开车,同褚韶华道,“别人想巴结我还巴结不上哪,哪个跟你似的,我亲自来请,还爱搭不理的?”

    “别人巴结你都是有求于你,我又没事求你。要不,你去找那些人看赛狗?”褚韶华说话总是眉眼带俏,陆三半点不气,笑道,“我就找你。中午想吃什么?”

    “吃狗肉。”

    陆三险把车开沟里去。

    褚韶华眼疾手快扣紧扶手,“看这技术,车开得真不怎么样。闻先生开车不知道有多稳。”

    “赶紧闭嘴吧,都是你在一边儿叨叨叨的,乱我心神。”陆三找了家正宗的苏帮菜,吃饭时和褚韶华说起来,“你是贵人事忙,也没空孝敬我家老太太。你看人家许大奶奶,前儿刚孝敬老太太个金寿星。”

    “田三啊。”褚韶华把许大奶奶的身份翻译一下,将茶杯里涮筷子尖儿的水往青砖的地上一泼,眼风扫陆三一眼,“她手脚倒是挺快。”@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看你这说的。”陆三另取两个新杯子倒了两杯茶水,递褚韶华一杯,明知故问,“许大嫂子也得罪你了?”

    “我可能是八字跟田家犯冲。”

    陆三又险笑喷,话里话外的说褚韶华,“你就是脾气太冲。”

    “少激我。田家就没给三公子送个金魁星赔罪?”

    陆三的脸色陡色沉了下来,空气一时静寂。

    伙计端来酒菜,褚韶华给些小费打发伙计下去,给陆三斟满酒,举杯道,“大冷的天,先喝杯酒搪搪冷,生气有什么用,你气死了,更趁别人的意。”

    俩人吃一盏酒,褚韶华找补前事,“当初我说的如何,少跟田家亲近,那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人。你还劝我以和为贵,你倒是以和为贵了,下场如何??”

    说着给陆三又倒了一盏酒,“总算我没看错你,三公子你是个男人。这杯我敬你,我干了,你随意。”

    褚韶华自己干了,陆三陪饮。

    之后,褚韶华又给两人斟满,举杯道,“你也知道我是个爽快人,与田家的旧怨是早结下的,要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三公子尽管开口。我干了。”

    陆三喝完三杯酒,直赞,“褚小姐你比我更像山东人啊。”

    “山东人怎么了,擅饮酒?”

    “豪爽!”陆三给褚韶华夹了筷子松鼠鱼,“尝尝,这的菜不比苏州的松鹤楼差。”

    俩人吃菜喝酒,一时,陆三才说,“田家算什么东西,我不过是看着许叔的面子上,不与他家计较罢了。”

    “你以前怎么劝我的,一家姓田一家姓许,许次长能管到田家的事?你不喜姓田的,用得着看许次长什么面子?田家那几棵葱难道是给许次长叫爹?”褚韶华一连串的反问,眉目间的锋锐几要化作实质,她道,“知道我为什么跟你出来吃饭不,你要是把这口气轻轻松松的咽下了,我再不能与你来往?没气性!”

    “老话说的好,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做人,争的就是这口气!”褚韶华道,“你想不想出气?”

    “这还用说?”

    “你也不用怕许次长,他与田老爷是交情不错,难道与督军就交情不好了?我听说,督军略年长几岁,更是拿许次长当亲兄弟一般待。”

    “那是,就是我们也是当许叔亲叔叔一般。”

    “这就是了。既然都是亲的,手心手背皆是肉,许次长是不会插手晚辈之间是非的。再说,我有法子让许次长半个不字都说不出来。”

    “什么法子?”

    褚韶华一肘横在桌前,探身问,“听说许次长家三个儿子,你与他家哪个儿子交情好?”

    “许家三弟。”

    褚韶华面授机宜,陆三眼睛微微发亮,就是有些犹豫,“这法子倒是不赖,可这不是把许三弟拉下水嘛。”

    “这叫什么拉下水,到时得了钱,你们拿出一半,一半给陆督军做军费,一半捐给许次长办的公益小学,他们断说不出什么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褚韶华这个年过的热闹的不像话,各处亲戚朋友拜年自不消说,还没过初五,初四就被陆三带着许三找家来了。陆三倒还好,全须全影儿的,许三脸上肿半边,一个红彤彤的巴掌印,跟印在皮肉上似的,都肿了。褚韶华忙叫刘嫂子拿药膏来。许三怪不好意思的,捂着脸道,“无妨无妨,我已上过药了。”

    刘嫂子端上茶,陆三把人打发下去,同褚韶华道,“你出的馊主意,瞧三弟被许叔给打的。”

    “三哥,怎么能怪褚小姐。”许三公子道。

    “听听,你就不如三公子明理。”褚韶华怼陆三一句,心知必是陆三按她说的办了,问,“你们没把钱孝敬长辈些。”

    “还没变现哪。”陆三志得意满,“昨晚我们赢了田大一百多间屋子,这得等变现才好孝敬不是?”

    “那必是叫许次长知道这事了?”

    “这还用说。”

    褚韶华道,“那你俩还不赶紧躲躲。”

    “你不知道啊,褚小姐,没来得及。昨儿晚上赌了大半宿,大年下的,也不好往外处歇去。我这还在床上就被我老子叫起来给了个大嘴巴。”能跟陆三交情好,许三脸皮也没有多薄,扭捏了一会儿,喝杯茶也就放开了。

    “爱之深责之切,许次长不知道还罢,即知道必要有所表示的。这其实是打给人看的,不见得就真恼了你。”褚韶华安慰许三,从果碟里挑个苹果慢慢削着皮,“不说别人,你大嫂就是姓田的,许次长总不能不发一言。可话又说回来,上海的公子哥儿们,平时赌上几把也不是什么大事。一百多间屋子,对我这样的人来说,那自是一笔巨款,可于田家也算不得什么,我还以为你们把他家的电力公司赢到手了呢。屋子是死的,电力公司才是金母鸡。你们要成心收拾田家,电力公司、煤矿、铁厂,哪样不比百十间的屋子值钱。所以,这就是朋友间的小打小闹,对不对?”

    “就是这个理。”许三深觉遇到知音,陆三在一畔连连点头。

    “所以说嘛,本是小事,不必放心上。”褚韶华轻飘飘的做个总结,把削好的苹果递给许三。

    陆三咔嚓咬口苹果,“我爹要是跟褚小姐你这般明理就好了。”

    “这话就该打,许次长什么不明白啊,不过是给彼此个台阶下。”褚韶华道,“三公子你在外歇几天,正月十五再回家认个错,我包管你什么事都没有。今儿个既来了,就在我家吃饭,刘嫂子手艺很不错,煲的好汤水。我这儿还有上好的绍黄,一会儿咱们烫来吃,也跟我说说你们昨儿个赌桌上大杀四方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