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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冷寂雪林

    拍摄完裴听颂的,大家都聚在监视器前面查看原片,个个都赞不绝口。人一多起来,方觉夏就想下意识往后退,给大家留出空间。



    这一退,一不小心退到一个人怀里。



    方觉夏下意识低头说抱歉,反倒被那人反揽住肩膀。



    “好看吗,觉夏哥?”



    刚洗完手,手上还有水,所以裴听颂只是把手腕搭在方觉夏的肩头,手空空悬着。方觉夏头都不用抬,光是听见觉夏哥三个字就知道他们旁边有摄像。



    “嗯。”他也只好配合得兄友弟恭一些。



    裴听颂却步步紧逼,“哪张最好看?”



    方觉夏的脑子里浮现出画面,可他还是选择说出安全答案,“都很好看。”



    程羌比裴听颂本人还满意,笑个不停,转过来想起了什么,“对了觉夏,你贴了暖宝宝吗一会儿去外景很冷的。”



    方觉夏点头,“贴了。”



    “多贴点。”



    裴听颂玩心大起,“贴了几片?贴哪儿了?”他低头打量方觉夏身上的毛衣,试图从里面找到什么线索。仗着摄像头在方觉夏不会做出反抗动作,他的手直接从肩头滑下来,抚上他肩胛骨,再往下。



    “找到了。”裴听颂弯着一双笑眼,手掌毫不客气地揉着他的肩胛,“两张。”



    方觉夏想抵抗,但裴听颂表现出来的样子完全就是一个可爱的弟弟,半点恶意整蛊都没有。他也不能在镜头前打断他的营业。



    “只贴了两张?”程羌又开始操心,“一张可不行,得多贴几张啊。”



    裴听颂的手继续往下滑,“肯定还有吧。”他的动机来得很简单也很幼稚,就是想挑战一下方觉夏这种人的阈值,想犯境。方觉夏身上的壳太厚了,他整个人都像是假的。



    “还有。”方觉夏不动声色从他的半个怀抱中脱离,“我贴了四片,还有暖手宝。”他的脸往羽绒领口缩了缩,看向程羌,试图转移话题,“我们可以走了吧。”



    “我去问问。”



    方觉夏跟着程羌一起走了。看着他恨不得躲着自己的样子,裴听颂反而觉得有趣。



    拍完单人之后这些工作人员就开始撤景,本来他之前还在为这些花可惜,没想到道具组的人竟然又要带走,大约是双人拍摄还要用到,他们经过的时候,裴听颂随口问了句。



    “这个白色的花叫什么名字?”他指着自己刚才拍照用的那花。



    道具助理回道,“这个啊,洋桔梗。”



    洋桔梗……裴听颂点了下头,掏出手机随手检索。



    名字挺好听。



    手机屏幕上出现了这种花卉的各色姿态,一眼望过去,还是纯白的最漂亮。图片的下方罗列着它的别名,还有那些人为附加上去的各种寓意。



    团综的摄影跟过来,裴听颂将手机收起来,冲着镜头歪了一下头,然后把那块小监视屏扳过来面向自己,整理头发。



    “帅吗?”



    摄像上下晃了晃镜头。



    杂志方的工作人员也差不多准备好,程羌拿上东西,“ok了,我们跟在他们后头开车过去。”程羌问,“小裴去不去?”



    裴听颂此时已经套上了厚外套,和团综的摄影师玩着绕来绕去的逻辑游戏,把摄像折腾得一直摇镜头。听见叫他,裴听颂这才撇过脸来。



    他想睡觉,正要说不去,就听见方觉夏替他回答,“他就不用去了吧。”



    “也是,外面冷,那小裴你就先去拍双人的棚等我……”



    裴听颂两手一插兜,“我要去。”他故意咧开嘴角,“我拍照的时候哥哥都在旁边。现在哥哥拍照,我当然得去,不然就太不像话了。”



    大可不必。方觉夏头疼不已,也只能在心里念叨。



    他们挑选好的雪景是一片云冷杉林,一夜的雪覆上去,倒真的变得木如其名。裴听颂虽然嘴上说得漂亮,可一上车就坐在方觉夏旁边打起盹儿来。



    “这些照片做内页太可惜了。”andy语气夸张,但说得话一点也不夸张。一向毒舌的林墨也开口,“表现力是不错,一般刺儿头都是当模特的好苗子。”



    程羌陪着笑。方觉夏默默望着窗外,感觉到自己身边这家伙的脑袋就像钓鱼似的一下又一下往前栽。



    眼角的伤还没好,再这么下去脑门上又得添个疤。换做是以前,方觉夏一定不会管。不过真是以前,裴听颂也不会坐他旁边。



    就在裴听颂再一次往前栽的时候,方觉夏的手掌护住他的额头,扶着他往后,直到后脑勺乖乖靠上椅背。完成这项艰巨工程,方觉夏松口气,一瞥眼瞧见裴听颂的手,冻得发红。



    “抓紧时间架好打光道具,快点!”



    “要开拍了!”



    方觉夏依照指示一步步走到云冷杉林深处,林墨在他后面拍了一张,紧接着检查原片。构图是上空和雪地的六百,一丛丛高耸沉黑的云冷杉下,是穿着黑色毛衣的方觉夏的背影。



    他的气质的确很冷,几乎要和这里的雪融为一体。



    拍摄助理在方觉夏的头发上撒上一些雪,和白色睫毛呼应。他的鼻尖冻得发红,连带着眼角的胎记都透出更红的色彩。这张脸无论如何都更加适合特写。



    林墨让他躺在雪地,镜头压得极低,拍下了他平躺时的侧脸,额头到鼻梁再滑向唇峰的曲线如同连绵的雪山,雪山脚下还保存着一抹绯红,像是春天离去前遗留的一道伤口。他脑子里已经有了双重曝光的构图画面,这样的曲线,再映上冷寂的云冷杉林。



    他说的没有错,方觉夏太适合冬天了。



    裴听颂睡着睡着,头侧向右边,落了空,一下子醒过来。睁开眼,车上没有了人,模模糊糊地感觉有什么不对。一低头,手里多了一个小小的球形暖手宝,很暖和。



    他拉开车门下去,冷风灌进脖子里,瞬间清醒。脚踩着积雪一步步朝着大部队走过去,裴听颂远远地就看到了方觉夏,他站在雪林之中,不像人类,像只迷失在雪地里的鹿。



    一个人的气质原来是真的可以这么干净的。



    外面的温度不比室内,方觉夏拍摄中途必须停一会儿取暖,助理给他递上热茶和羽绒服,让他能最快速度恢复热度。林墨见裴听颂走过来,颇为满意地对他说,“你还是挺有天分的。”



    裴听颂笑问,“您说哪方面?”他直觉知道对方所指并非拍摄时的表现力。



    “审美。”林墨顿了顿,“感知力,创造力。”说完他将相机递给裴听颂,自己点了支烟递到嘴边,含糊道,“他的确很适合冬天。”



    “而且是没有攻击性的冬天。”裴听颂看着原片中方觉夏的眼神,笔直坚韧,藏着几分湿润的柔软。



    “我听你姐说的,还以为你是个咋咋呼呼的嘻哈狂热爱好者。没想到本尊是这样的。”



    “是您对嘻哈有偏见。”裴听颂也毫不客气,“它的精神内核是自由深刻的。”



    林墨点点头,毫不掩饰他的态度,“那你当爱豆不觉得可惜吗?”



    他问起这句话的时候,裴听颂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可惜,而是想起了之前他和方觉夏的那次争执。



    [梦想这种东西没有高低贵贱,只有能实现和不能实现。]



    他长长舒了口气,白雾袅袅,想说可惜,也该说可惜。



    眼神飘远,他看见十米开外方觉夏披着厚厚的羽绒服。工作人员在他附近准备着下一轮的拍摄和布景,而他脚踩着积雪,踩了几下,似乎就变成了舞步。本来只是踩雪的小傻,突然间开始小幅度跳舞,再裹件宽宽大大的羽绒服,跟个脚滑的小企鹅一样。



    手机震动一下,裴听颂低头解锁屏幕,是他们团的群聊小组。



    [除了漂亮一无是处:大连市草路不方我突然想到一个动作很适合编进去作为killingpart,回去讨论。]



    他还发了个土里土气的太阳表情。



    原来他聊天的时候也是会有情绪的,也会很开心。裴听颂抬头朝方觉夏望去,发现他小幅度地在雪地上跺了几下脚,直到被补妆的andy制止,才恢复之前方觉夏的小冰块模式。



    林墨见他不回答,笑着蹲下来把烟戳在雪上灭了,“果然还是觉得可惜吧。”



    谁知这时候裴听颂却开口,“可能也没有吧。”他踢了一脚雪,两手插兜,“我不知道。”说完他朝方觉夏走去,听见他嘴里在哼什么曲子,很好听。



    方觉夏乖乖闭着眼,任andy在他的眼窝涂上透明唇油,谁知忽然间,自己的后脖子一凉,他猛地睁眼扭头,见裴听颂在他身后笑说,“我扔了个雪球进去。”



    看见方觉夏眼睛睁大,裴听颂大笑起来,“骗你的。”



    拍摄顺利进行,外面实在太冷,才刚堆了个雪人脑袋,裴听颂就冻得牙齿打颤,一脚踹开搓了半天的雪球,飞快躲回到工作组的车棚坐下。他的视线被监视器上的原片吸引。两个监视器一左一右,左边的是林墨相机的直出,右边是杂志社花絮拍摄的录影。



    画面中的方觉夏仰躺着,和上一组不同,改过妆之后的他眼窝湿漉漉,还有些许透明液体滑过脸颊,如同泪痕。雪白的睫毛圈住他迷茫的眼神。



    胎记是红的,鼻尖是红的,嘴唇也是,微微张开些缝隙,一块晶莹的冰块抵在上面,透明的冰中冻结着一枚樱桃。



    这一张漂亮得过了头。裴听颂定定看着,听见声响才回神。



    他看向右边的显示屏,录像中冰块不断地在融化,水从他的嘴角淌下来,等到林墨喊ok的声音出现时,方觉夏侧过脸张开双唇,舌尖轻轻往外一顶,将冰块吐到手中。他坐起来,头发上沾了雪,眼角的胎记和嘴唇一样红,整个人都笑开,“好冰啊。”说着他把手背抵上嘴唇,又拿开,反复几次,“嘴唇都麻了。”



    裴听突然间想到了传糖纸的触感。



    明明是过去好久的事了,可那种感觉却没有被遗忘。



    “真是天生吃这碗饭的啊。”身后不远处的工作人员感叹道,“这张脸比女生还好看。”



    “对啊。这要是女人得多漂亮啊,可惜,要不肯定很多人追。”另一个男策划脸上露出点意味深长的表情,“难怪……”



    还没等他说完,肩膀就被人搭住,一侧头看见裴听颂单纯的笑脸。



    “难怪什么?”他的语气和善又好奇,“我也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