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的，夏至又梦见了那个穿着白衣服的女孩子，她乌黑的长发，随意的扎着条辫子，白色的衣服，黑白相间的格子腰带，扎起了裤管和袖子，漏出白净的胳膊和小腿，站在河边，背对着自己，望着河面一动不动，河面波光粼粼，艳阳当天。

    忽然夏至感觉身体晃的厉害，清醒过来，原来是隔壁家的老妈子来催他吃饭，老妈子两手抓着夏至，猛烈的来回扳动，口里叫：“整天就是吃饭睡觉，不做事，年纪轻轻的哪里有这么过日子的，好歹找点事做，快点起来吃饭！”

    夏至完全不觉得饿，但也知道想要继续安心睡觉是不可能的，忙滚下床，胡乱的穿了鞋子，披起衣服，口齿不清的说道：“肚子不饿，你们自己先吃了吧。”不管老婆子在后面叫骂，一阵烟的跑出家门。

    走在街上四处溜达，看见一家店，门匾上写着几个大字：“爱财馆”，下面又有一行小字写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夏至忍不住心里笑骂：“开家赌场而已，扯他妈一堆大道理。”小伙计坐在门槛上晒着太阳，剔着牙。远远看见夏至走来，冲他一乐，叫道：“夏至，来两把，今天来了几个肥客。”夏至和伙计很熟，伙计说“肥客”是指钱多无脑的赌徒，伙计也是想着夏至能赢几个钱，大伙一起出去弄些好吃的。夏至听了高兴，应了一声，手去摸摸口袋，空空如也，笑道：“嘻嘻，忘了带钱，下次再来。”小伙计冲着地上啐了一口，笑骂道：“什么玩意。”摇摇头，不在搭理他。夏至绕绕脑袋，又向前走着，看见卖棉花糖的，卖糕点的，卖些好花草的，心里就想，买了这个骗姑娘去，绝对见效。可又知道身上是没钱的，都是白想，终究是无聊，想着去千叶山庄找香子兰玩，但是这么空手去，女孩子家的又不大待见，香子兰虽然会客气如常，但那些师姐、师妹肯定是爱理不理，摆出一副脸色来，去了又要被她们吩咐了挑水锄地，栽花种草的，李师伯又会问一堆师父的事情。心中觉得还是不要去的好，这么边想边走，不觉已经到了城西大门门口了。

    要不偷偷跑出城玩玩，夏至想着，好不容易长到这么大，可还需得再等两年才满十八岁，整天等的心痒难耐，今天城门口就在眼前，何必不弄虚作假，谎报下年龄，试试看看，虽然规定要十八岁才可以自由出入城门，但是想来提前两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当下主意已定，便折回家，翻箱倒柜找到了师父留在家的《适龄出城许可文书》，照着文书的样子想要仿制一本，奈何夏至手脚毕竟不太细致，做了几本终究不像，想着师父一把大胡子，头发也白了不少，出城时官爷一看，肯定心里会说：“不用查了，这老头别说年满十八，我怕都快年满八十了吧。”夏至胡思乱想着，嘴里嘻嘻而笑，自言自语道：“师父，这东西您自己留着实在没什么用，不如送给了我吧，我拿着玩几天，不来和您老人家捣乱，您还得了几天清净，几多的好！”又学了师父的神态道：“拿去、拿去，最好玩上一两个月，别来烦我。”夏至捧了文书哈哈大笑，有自说道：“这文书是师父给我的，倒不是我偷的，有人可以作证。”四下忘忘，周围并无他人，便又说：“总之上天是可以作证的。”这般叽里咕噜说了一堆哄鬼的胡话，却也能自娱自乐，于是欢欢喜喜，又小心翼翼将文书上面师父的名字小心抹掉，改成自己的名字，见文书里有一段文字是对师父外貌的描绘，写着：“高约七尺有余，方形大脸，眉凶眼大，鼻孔翻天，左手有六指，异于常人。”于是把这段文字也抹掉改为：“高约七尺有余，容长瓜子脸，眉清目秀，身壮体美，俊美非凡，异于常人。”因为上段文字一句一行，总共六行，夏至动了些脑筋，也拼凑了六行出来，首末文字不去改动，如果不认真细查倒确实不易拆穿。夏至又在家包了一包坚果，挑了些野外用得着的小工具，高高兴兴出了门，直接向城西大门口走去。

    城门口几个官爷围着张桌子坐的东倒西歪，有的迷了眼嗮太阳，有的手里拿些瓜子啃得嘎嘣响，有的发着呆，更有的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夏至小心翼翼的靠过去，笑道：“几位官爷好。”拱手作了揖，众官微微抬了头，看了他一眼，有一个回道：“你也好啊。”其他几位并不做回应。

    夏至提了包坚果，轻轻放到桌子上，道：“几位官爷，请吃坚果，这是我亲手摘得的。”

    那个嗑瓜子的官爷倒是高兴起来，拿过了坚果笑道：“客气、客气。小伙子，这是要出城吗？”夏至笑道：“对啊，官爷猜的真准，小的昨天已经满了十八岁了，今天去官府里办理了文书，这就想出城见识见识。”说完把仿制好的文书交给了那官。

    那官拿了文书，随手翻开来看了几眼，问道：“府里的白胡子颠老头都给你讲过了城外的凶险了吧？”

    夏至回道：“讲过了。”

    那官又问：“自己可有心理准备了吧，城外凶险，不是开玩笑的！”

    夏至道：“有的，有的。请官爷放心，我理会得。”

    那官便把文书还给了他，说道：“那你去吧，记住，太阳落山了城门便关，你要早些回城，一切小心。”

    夏至大喜道：“谢谢官爷关心，一定早回。”拔腿便跑出城了，心里痛快非常，本来以为出城是件很困难的事，自已这般弄虚作假，要是被抓起来可真不得了了，以前经常听师父说哪家小子偷跑出城，被官兵抓住，吊起来打的半死。想来出城的手续及其繁琐、严格，等到自己这次出城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这些当官的简直饭桶，自己简单仿制的一本文书便能轻轻松松便骗过他去，早知道那包坚果也不用浪费了。

    夏至大跑一段，回头望去，城门已经小于豆子，又欢闹狂奔了半日，欣喜兴奋之情终于渐渐消了。四周望去，除了通向城门的一条泥巴马路，周围荒凉异常，不见一人一舍，周围草地也是放肆乱长，草长色深，一点点人走过的痕迹也没有，瞎逛的一会，觉得沿着这泥巴马路走的实在无聊，便转了向，走到那野草地上，幸步闲逛，也没个目的，逛了半天又觉得无聊，肚子却饿起来了，嘴里也有些渴了，便立定了脚步，双眼轻闭，微微低了头，左手伸出双指靠在眉心，右手成掌从心口处慢慢提升至双眼，心随意想，控制了周身血气汇集于眼，聚气完毕，睁开双眼，双眼发红，及其明亮及其有神，极目望去，十来里远处清晰可见，又转动身体，细细找了，见到北面不远去有条小河，便收了瞳术，散开了血气，提步向北而行。

    行了一个多时辰已到了河边，那河面两三丈见宽，河两边铺开有细细的沙石，河水深处约一丈见深却能清澈见底，偶尔能见几条大鱼自在游荡，夏至扎起裤管走进河水里，捧了些水喝了，又找了些木棍，柳条，干草，小石子，站在岸边眼盯着水面。一条大鱼游过，夏至运足了力气大力投掷出去，石子入水后却突然转了方向，离的那鱼老远，夏至低声骂道：“去。。。。。。”心想骂一条鱼未免太滑稽了，忙收住了口。

    原来光线入水会有折射，投石击打水面之物和击打水里之物准星自然不能相同，夏至又练了几次，掌握了其中诀窍，这也是他第一次捕鱼，自然兴奋非常，另外水中鱼儿也颇为丰富，一顿饭的功夫竟然打中了三四条。

    夏至破开了鱼肚子，掏干净内脏，拿了木条把两条鱼穿起来，另外几条估计也吃不完，便用柳条穿了，准备带回家去。穿好了鱼，便选了些干草，碎木，简单的堆成一小堆，从怀里掏出两颗火石，一手握住一个来回的撞击，撞出些火心子到那干草上，撞了十来回，那干草终于冒出青烟，在等一会，火苗犹如蛇信子般探了出来，夏至大喜：师父教的野外生火之法一直没试过，今日一试果然有效，赶紧将些粗壮的干木、枝桠横在小火堆上，只片刻的功夫，火便腾腾烧起，略有些规模，夏至又挑选了两个树杈做成架子架起鱼串了，烤起鱼来。

    夏至肚子饿的发慌，等鱼一面烤的焦黑，只熟了个大概，便撕下鱼肉吃了起来，又翻一面接着烤，边烤边吃。弄的满嘴满手的一片漆黑。这么乱七八糟的吃了两条，肚子也不觉得饿了，便躺在沙地上面，迷了眼晒着太阳，不知不觉间竟然沉沉睡去。

    突然听见不远处有些响声，忙坐起身来，睁开了眼，见一个姑娘站在河边，那姑娘身穿了一件白净的衣服，腰间系了条黑白相间的格子腰带，扎起了裤管和袖口，露出白皙、纤细的胳膊和小腿。左手提着双薄底布鞋，右手握了颗小石子，盯着水面一动不动。轻风吹起那姑娘的衣服缓缓飘摇，阳光照在她一头乌黑的头发上闪闪发光。夏至突然心头一紧，这位姑娘不就是自己常常梦见的那个吗？夏至呆呆的看着那姑娘的背景，恍恍然犹如还在梦中，忙伸手掐了把自己的脸，疼得直翻白眼。

    那姑娘凝视水面，突然右手轻抬，一颗石子极快的飞了出去，跟着一条鱼翻白了肚子从水里飘了上来，那姑娘欢快了走到水中拾起了鱼，又上到岸边将鱼扔在岸上，岸边还躺有三条鱼，她弯腰想要把四条鱼一起提起来，可总是提了这条掉了那条，偏偏左手拧着的布鞋又不愿意扔在地上，折腾了一会终究不成功。夏至看了忙跑过去讨好道：“姑娘，我来帮你。”也不等她回答便急忙捡起那几条鱼，又挑了几根长柳条，将柳条穿过鱼鳃串在一起，又将柳条打了个结，这样一只手拎着也非常稳固，不会掉下来了。

    那姑娘笑道：“这个法子好，你真聪明。”

    夏至将柳条递给了那姑娘，笑道:“这是我师父教的，我自己可没这么聪明，不过你左手拧两条，右手拧两条，再把鞋子穿起来就可以了。”说话间又偷偷的打量那姑娘，只见她额头饱满微微凸起，眉毛较密，眉形弯弯犹如宝刀，一双丹凤眼，眉宇之间一股英气。鼻梁高挺小巧，一张樱桃小嘴，只有这嘴巴却是最像一个温柔小姑娘的嘴巴，面皮干净、白皙。

    夏至心里赞道:“好漂亮的小姑娘，只怕比香子兰还漂亮些，不过没有香子兰长的温柔，倒像个小侠女。”双眼直直的看着她，竟然呆了。

    那姑娘笑道：“我脚是湿的，这鞋子可是我娘给纳的新的，可不舍得弄脏。”说话间见到他傻傻的盯着自己，不禁有些脸红，说道:“我脸上有什么不对吗？”抬起了手臂在脸上蹭了几下。

    夏至忙到:“没有，没有。我看姑娘长的好看，忍不住就多看了几眼。“

    那菇凉却没见怪，笑道：“我爹娘也说我长的好看，也喜欢多看我几眼，我看你长的也满好看的。”说玩看看他的手、又看看他的脸噗嗤一笑。

    夏至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吃鱼，弄得满嘴满手乌黑，忙抬起袖口抹抹嘴巴，笑道：“姑娘见笑了，和你一比，我这张脸最好是拿只臭袜子套起来，永远不要见人才好。”

    那姑娘笑道：“那臭袜子上面应该开三个孔才好。”

    夏至忙回道；“两个眼睛，一个嘴巴。”

    说玩二人都笑了起来，夏至见她明媚皓齿，笑靥如花，这般阳光灿烂，真是让人喜爱，忙又说道：“我叫夏至，不知道姑娘叫什么名字。”

    那姑娘道：“我和你一样，也是用二十四节气取得名字，叫霜降。”

    夏至笑道：“如此真是有些缘分呢，姑娘姓什么？”

    霜降回道：“我姓凌，金星凌日的凌，你姓什么？”

    夏至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我是师父带大的，我爹妈从小就没在了。”

    霜降道：“你真可怜。”抬头看了眼太阳，说道:“我得回去了，我爹妈等我抓了鱼回家做饭的。”

    夏至依依不舍的说道：“那。。。。。。我送你一程。”

    霜降笑道：“没多远的，不用送了，我爹妈不喜欢见外人，看见了我和你玩，说不定要骂我的。”

    又从柳条上面取下了一条鱼，递给了夏至说道：“多谢你的柳条了，这条鱼送给你。”

    夏至本想不收，但霜降颇为坚持，只得收了。夏至问道：“我明天还来这里，能看见你吗？”

    霜降笑道：“能啊，我常常来这里抓鱼的。”

    夏至喜道：“那好，我明天还来找你，不见不散。”

    霜降也高兴道：“好呀，不见不散。”说着便拧了鞋子和鱼欢快的走了。

    夏至看着她的背景，心中欢喜无限，对这个小姑凉很有亲近之感。远远看着霜降的背影转过了一排垂柳就此不见，夏至拧了霜降送的鱼，自己多的几条鱼也不要了，抬脚踢回河中，算是赏给鹰、鸟吃了。幸步慢走，回到城里。

    回到家已经傍晚了，隔壁老妈子翻着白眼远远的看着他，待他走的近了，怪声怪气的说道：“不知道又去哪里鬼混了一天，晚饭没给你留，你可不能怪我。”夏至笑道：“不怪、不怪，我在外面吃过了。”老妈子便扭开头不再看他。

    夏至进了屋，将鱼挑了一个盆子放了便躺着床上细细回想霜降的一颦一笑，呆呆傻傻，等到天色渐黑，肚子已经咕咕作响。想起霜降送给自己的鱼，忙欢欢喜喜起身，想要炖个鱼汤喝。

    夏至在厨房收拾了一下，把鱼拿出来，拧着鱼尾巴细细打量起来，这是霜降送给他的第一件礼物，可惜转眼就要进了自己肚子，不能长久的保存起来，有点可惜。这么细细打量，看着那鱼，突然手像被电了一般，急抖一下，拿捏不稳，那鱼便掉到地上，原来那鱼周身完好，竟然不见一点伤口。夏至拾起鱼来，翻转了寻找，确实真是没有一处伤痕，然而自己亲眼看见霜降投石击鱼，将鱼打死。无论如何鱼身上应该会有被石子击中的痕迹才对，难道这菇凉真是天上的仙女，以石子射杀鱼而能完全不着痕迹。这般漂亮的姑娘，世间确实是少见的。这么乱想了一阵终究想不通，然而肚子仍旧饿的乱叫，便拿了刀刮去鱼鳞，又从中间将鱼分劈成两半，等到鱼头劈开，一分为二，一颗小石子沾满了鱼血，滑溜溜的从中滚里出来。夏至又是吓得一跳，双手急忙将鱼扔在一旁，哪里还敢去碰它。这鱼周身透着古怪，再也不敢去吃了。

    夏至只能饿了肚子和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总是想不明白，鱼身上没有一点伤痕，鱼脑袋里面竟然滚出颗石子来，这等怪事简直闻所未闻。霜降这小姑娘真是有些奇怪，城外荒无人烟，野兽横行，她一个小姑娘是如何安生立命的。又以这等奇怪的手法杀鱼，简直非人力所能办到，又长的这般美丽脱俗，肯定就是仙女了。想到这里心里大乐：“我遇见了仙女，哈哈。这等奇缘，想来师父也没有。明日再去，说不定还能遇见她，倒要问问天上是副什么景象。”这么胡思乱想，嘴角忍不住嘻嘻而笑。肚子饿竟然也忘了，就这么和衣而卧，沉沉入睡，一夜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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