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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第50章

    第49章

    酒店门口就有出租车停靠点,恰好有辆空车开过来,尹谌开门上车,出发前往医院安排的住处。

    路上接到贺嘉勋的电话:“尹哥,我在楼上看到姓唐也上了一辆出租车,好像在跟你!”

    “可能顺路。”尹谌道。

    “不可能,你想想他今天一声不吭地就跑来了,还坐在你旁边,这不是故意给人添堵吗?”

    是不是故意的尹谌不知道,堵是真的有点堵。

    尹谌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别管那么多。”

    “不是我说啊,他当初说走就走,现在又腆着脸跑回来,这事干的真是,别说尹哥你和苏文韫生气,换做是我也受不了……尹哥你千万要稳住立场,别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到最后上当受骗的还是你啊。”

    贺嘉勋苦口婆心说了一堆,大有“你不答应我就不住嘴”的架势,尹谌没法,只好敷衍着应下,这才把电话挂掉。

    半个小时后到地方,下车就发现屁股后面跟着的那辆出租车也在宾馆门口停下了,尹谌权当没看见,抬脚走进大堂。

    房间已经开好了,两个双标间。原本安排的是尹谌和同行的医生一间,刘医生单独一间,联系后得知刘医生今晚喝多了,同行的医生把他扶回房间休息,这一休息两人都懒得挪窝了,让尹谌直接上楼来拿另一个房间的房卡。

    尹谌上到三楼,敲开房门,同事把卡递出来,告诉他房间在拐角处的303。

    刘医生已经睡了,尹谌没能跟他说上话。在震天的鼾声中,男同事不忘八卦:“同学聚会怎么样,有没有见到初恋,来个余情未了、旧情复燃什么的?”

    听到“初恋”两个字,尹谌扯了下嘴角,似在自嘲:“你猜。”

    刷卡进房间,把水壶冲洗几遍烧上水,时间刚过八点半。

    准备洗澡的时候接到母亲的电话,尹谌说刚参加完同学聚会到住处,林玉姝忽然拔高音调:“高中同学?”

    “嗯,临时决定去的。”尹谌说。

    “就处了不到两年,跟他们有什么好聚的。”林玉姝向来反对他跟N城的同学来往,“他们有没有说什么让人难堪的话?”

    指的是尹谌隐藏Alpha的身份,还有当时在学校传的沸沸扬扬的一段早恋。不过既然用到“难堪”这个词形容,便只剩后者有可能了,毕竟只有这一件事从校内传到校外,连家周边的邻居都能说道两句。

    “没有。”尹谌说,“都是过去的事了。”

    电话那头的林玉姝似乎松了口气:“明天就回首都了吧?妈妈包了饺子,你有空过来拿。”

    自尹谌毕业买房后,林玉姝就搬到首都市郊自己名下的房子里去了,说是跟闺蜜作伴,其实多少是为了不想影响儿子的生活。或许因为尹谌如今已经公开真实的第二性别,并且学医后前途已定,尹家后悔为时已晚,按照林玉姝的计划这场报复算成功了,她无处安放的控制欲没了目标,便渐渐收敛了起来。

    然而尹谌已经同母亲疏离惯了,闻言“嗯”了一声,说:“您吃吧,不用特地给我留。”

    放下手机没多久,房间门被敲响了。

    尹谌以为是住在同楼层的男同事,刚才通话的过程中他环视四周,发现装换洗衣物的背包不在,估计在另一个房间保管着。

    他未加思索就打开房门,看清门口站着的人时,瞳孔倏地收缩,微抿的唇角也跟着绷紧。

    唐柊身上裹着浴袍,头发湿哒哒冒着一点热气,好似完全没察觉来自尹谌的威慑,探头探脑地往房间里看:“这个房间就你一个人吗?”

    尹谌不做声,握在门把上的手用力,门即将要关时,唐柊在外面抵住门框,急急道明来意:“我房间的淋浴器坏了,能不能借你房间的卫生间洗个澡?”

    若是强用蛮力,门也不是关不上,但势必会压到唐柊的手。尹谌不想让事情变得麻烦,还是稍微松了劲,对门外的人道:“找前台换房。”

    唐柊甩了甩空着的那只手,宽大袖筒里露出一截藕白手臂:“我穿成这样,不方便下楼啊。”

    “房卡。”尹谌道,“我去帮你换。”

    “不用那么麻烦,我就借地方洗个澡……”

    唐柊这边还在坚持,来送包的男同事从走廊那头走了过来,先确认门牌号没错,再狐疑地观察门口的状况,见门口站着的人衣衫不整,表情不禁带了些玩味:“这是在玩……睡前游戏?”

    为了拿包,尹谌不得已将半合的门打开,唐柊趁此机会钻进去,闪身拐进洗手间。

    由于速度够快,男同事只看到他半张脸,把包递给尹谌的时候羡慕道:“出差猎艳都能约到这么漂亮的,我乍一眼看还以为是哪个明星呢。”

    尹谌没反驳“猎艳”这个说法,被误解总比被发现确实是个明星来得强。

    关上房门隔绝八卦,经过洗手间时听见里面有哗哗水声,显然已经开始洗了。

    把装行李的包随手扔桌上,尹谌双肘撑膝,在床边坐了会儿。

    短暂的十来分钟,他好像想了很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没想。随着洗手间门打开的声音,纷乱的思绪瞬间收拢,尹谌站起来,打开包拿出准备好的换洗衣物,绕开刚出浴的某人,目不斜视地往卫生间去。

    狭小的空间里热气未散,混合着淡淡的、本该不属于这里的青草香气。

    洗澡时尹谌欲盖弥彰般地用了很多沐浴乳,出来吸一口气,眉头再次蹙起。

    他看着镜子里面无表情、瞳色却变的深暗的自己,时而觉得陌生,时而又觉得本来就该如此,这不能说明什么。

    擦着头发从卫生间出来时,尹谌以为唐柊已经走了,像之前两次闯进他家里一样,于是看见端正坐在床头的唐柊,不免愣了一下。

    唐柊正双手捧着手机玩什么游戏,眼睛盯在屏幕上一眨也不眨,腾出空说句话都不容易:“等一下啊,这轮马上结束。”

    见他聚精会神分不出别的心思,尹谌想说什么终是没说,把毛巾搭在肩上,走到房间里侧靠窗的床边坐下。

    不到两分钟,游戏响起一个GameOver的音乐,唐柊发出一声小小的叹息,然后说话算话,放下手机面向尹谌:“这个手机也能玩贪吃蛇,就是好难啊,触屏太灵敏了,比在按键手机上玩难多了。”

    没得到回应,唐柊也不气馁,自顾自抻开腿再换角度移动位置,从靠外面的床这头转至过道,起身后单膝跪上里侧的床:“头发还在滴水呢,我来帮你擦吧。”

    没等碰到毛巾,尹谌站了起来,行至窗边说:“洗完就走吧。”

    唐柊伸手抓了个空,转而挠自己的脑袋:“头发还没干呢……出去会着凉的。”

    宾馆是普通的连锁酒店,房间设施老旧没有单独配备吹风机,只能去走廊里刷卡借用,某一瞬间,尹谌竟生出了去给他找个吹风机的念头。

    不过这个念头很快就被掐断了。眼下的情况根本不是一个吹风机可以解决的,唐柊不擅伪装,一举一动都带着明晃晃的目的,摸到同学聚会,跟到他下榻的宾馆,还开了间淋浴器坏掉的房,刻意得叫人找不到理由为他辩解。

    说不定,唐柊就是想让人看出他的刻意。

    他吃准了尹谌虽会抗拒,但是只要他找准机会溜进去,尹谌就算赶他走也不可能动手,只要不动手,他就有的是办法赖着不走。

    印象中的唐柊即便大大咧咧,也没到厚脸皮的程度。

    被尹谌冷冷瞥来的一眼弄得打了个寒噤,唐柊抓着自己半湿的头毛,没心没肺地笑:“再等一下嘛,我待会儿就走。”

    这次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

    不值班的时候尹谌习惯早睡,靠在床头看了会儿书,便产生了些许困意。

    唐柊趴在另一张床上玩手机,大约是怕声音影响到尹谌,玩了几分钟就换成翻看床头放着的宾馆菜单。

    他看书喜欢动嘴巴默念,以为那点气音旁人听不见,边从上往下读边大惊小怪地倒抽气:“矿泉水10元,啤酒20元,嘶……真贵啊。”

    看完爬下床,倒了两杯水,一杯自己喝,另一杯轻手轻脚地放在尹谌床头。

    临近十点半,尹谌合上书,把边上的台灯光调暗。

    正常人看到这样的举动都知道他准备睡了,唐柊也不例外。

    “你要睡啦?”唐柊坐直身体,膝行爬到床边,赤脚踩在地板上,“我帮你把灯关了。”

    他说的是顶灯,开关在门口的墙壁上。

    尹谌没阻止他,以为他关完灯就会离开。

    “咔哒”一声后,房间陷入黑暗。

    尹谌翻身换了个侧卧的姿势,闭上眼睛打算继续酝酿睡意时,忽而听见一串很轻的脚步声,随后床铺猛地向左侧塌陷,一股清雅的草木香随着呼吸钻入鼻腔,无声地提示他有人爬上床了。

    作为Alpha,尹谌的反应速度跟他能吸收到Omega信息素的速度成正比,是以唐柊刚触到床单,还没摸到人,肩膀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按住,再推离。

    “你干什么?”沉默整晚的尹谌终于开口了。

    唐柊舔了下嘴唇,黑暗的环境掩盖了他的脸红和紧张,他双手撑在床上,半上不下的姿势既尴尬又羞耻:“我、我想你了。”

    想亲亲你,抱抱你,想让你别不理我,想跟你和从前一样亲密。

    好不容易拉近距离,唐柊的心跟从前一样跳得很快。可他知道自己太贪心了,他想,那今天就亲一下吧,轻轻的一下。

    这么想着,唐柊倾身靠了过去。

    抵御Omega香甜的信息素已举步维艰,为了阻止唐柊的靠近,尹谌不得不加重手上的力道,却在唐柊因为疼痛咬唇闷哼的时候,还是不由得放松施力的关节。

    随着唐柊失去支撑,上半身骤然歪倒,一条藏在松垮睡袍里的项链滑落出来,在尹谌面前来回晃荡几下,然后慢悠悠地停稳。

    定睛看去,是一条随处可见的普通挂绳,上面吊着一个圆环状的吊坠,台灯的微弱光芒下只能看清上面点缀着的几根简洁线条,还有缝隙里因为氧化产生的黑色沉淀。

    不是吊坠,而是一枚银戒指。

    唐柊的注意力也被突然出现的戒指吸引了过去,他盯着看了片刻,咧开嘴角粲然一笑:“我们的戒指,在N城的街上买的,你的那枚……还在吗?”

    犹如往湖中投入石子,尹谌目光颤动,又在沉寂中抚平漾开的涟漪,恢复先前的平静。

    松开不知何时起紧咬的牙关,他没有回答唐柊,而是低声道:“不是不要了吗?”

    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唐柊垂低脑袋,后背弓起,形成一个被触到伤口般忍痛蜷缩的姿势,让戒指缓慢地落在尹谌胸口正中的位置。

    他怎么会不知道尹谌问的是什么?

    七年前,他把尹谌给他的一切都丢弃在那个雨夜,任由冰冷的雨将它们打湿,流失掉最后一点温度。

    包括尹谌炽热滚烫的一颗心。

    所以现在让他做什么都不为过,怎样恳求都可以。

    怀着浓重到能将人吞没的愧疚,唐柊抬起头:“要的,我要的,我怎么会……”

    你给我的那么多、那么好,我怎么会不要呢?

    唐柊无视尹谌如今冷漠的面孔,迫不及待地往前凑,想让他像从前一样看见自己就会笑,却再次被推开了。

    Omega充满诱惑的信息素四散而出,尹谌急喘几口气,一手撑住半仰的身体,一手抵在唐柊单薄的肩上,感受着不属于他的热度传至掌心。

    “你是不是,嫌弃我啊?”眼里不知何时噙了泪,唐柊强迫自己牵起嘴角,“可是、可是你都有反应了,让我帮你,好不好?”

    尹谌再度咬紧牙关,绷紧的下颚拉成一条锋利的线。

    此刻越是被挑动情绪和**,就越是证明自己在他面前无能为力,无论作为一个Alpha,还是一个有基本尊严的人。

    忽而想起那天在医院楼下,唐柊说要让他重新喜欢上他,模样张扬而笃定。

    就像七年前,尹谌明知不该深陷,却还是仗着年少轻狂纵容感情肆意发酵,最后自尝苦果,用一句“我是Alpha”卑微乞求,也没能留住他决绝远去的背影。

    是以前的金主肯放手了,还是想借此证明自己魅力依旧?

    无论为了什么,都与他再无干系。

    “正常Alpha都会有反应。”尹谌用表面的无动于衷压下翻腾的情绪,无甚温度的目光落在唐柊身上,冷静地转述常识,“你是Omega,只要释放信息素,Alpha都会对你有生理反应。”

    生理反应,即人体与生俱来的机能反应。

    “我是Alpha。”

    所以我也一样。

    所以这一切都与“余情未了”四个字没有任何关系。



    n城的秋天与首都诸多不同,比如这里潮湿多雨,首都干燥多风。不过今年反了过来,至少这阵子首都连绵阴雨,n城则晴空万里。



    尹谌醒来时不到七点,阳光从未拉严实的窗缝里透进来,一夜无梦。



    上午十点半的飞机,九点之前出发都来得及。尹谌先给另一个房间的同事发了消息,得知刘医生因为宿醉还在睡,决定先起来出去溜达一圈。



    穿外套的时候看到旁边的床铺得平整光滑,完全没有人坐过或者趴过的痕迹。



    尹谌不太记得昨天唐柊走之前还干了些什么,他的动作很轻,无论走路还是倒水,用过的杯子也洗干净放在电视机旁的小桌子上,看样子床铺是他整理的。



    同事挤眉弄眼:“那是个omega吧?啧,那皮肤都白得发光了,看着就带劲。”



    尹谌从不与人聊这种话题,他没来由的有点不舒服,没理会同事的调侃,说:“准备出发的时候叫我。”



    洗漱完毕,尹谌乘电梯下楼,去到外面沿街散步,顺便给自己和同事买了早餐。



    回到宾馆先敲开另一间房门把包子豆浆递进去,同事打着哈欠问他昨晚睡得怎么样,他说:“挺好的。”



    预料之中就没什么根据可言了,只是单纯地直觉他还会来而已。



    见到尹谌,唐柊脸上的失落一扫而空:“怎么起这么早?我还以为你已经退房走了呢。”



    303号房在走廊的那一头,到地方边拿卡边拐弯时,冷不丁对上门口站着的人,惊讶之余,尹谌竟有一种预料之中的事情发生了的落定感。



    惊讶的是自己昨天为了拒绝说了那样的话,他今天又来了。



    “吃过了啊……”唐柊呆呆地重复了一遍,拎着袋子的手垂放下去,“我应该早点起来的,没想到你这么早。”



    尹谌没再说话,拎起桌上的背包进卫生间收拾洗漱用品。



    尹谌刷卡进门,他跟在后面进来:“我给你买了早餐,包子豆浆,你以前最喜欢吃的。手艺看着比我的好,面团又白又软,你尝尝看?”



    尹谌看也没看一眼:“我吃过了。”



    收拾完出来的时候,唐柊刚挂电话,看见尹谌拔房卡要走,忙拎起暂放在桌上的早餐疾步跟上。



    出门前尹谌回头看,自己睡的那张床也收拾好了,整洁得好像没人住过。



    因为准备退房了,房间门大开着,这里隔音一般,开着水龙头也能听到外面的声音。



    唐柊在打电话,说话声混杂在脚步声中忽远忽近:“是啊还在n城……今天赶不上,晚上首都那边还有工作……糖葫芦想我了吗?告诉它过阵子我就来接它……奶奶你也一起来呗,我现在赚钱啦……那好吧,首都的气候确实不太好……吃了吃了,最近都挺好的,没什么不良反应,您就放心吧。”



    楼下前台只有一名服务员,尹谌先退房,唐柊戴上口罩跟在后面把房卡递过去,一面等里面办退房手续,一面不住地瞟尹谌,生怕他一声不吭地走了。



    尹谌暂时走不了,因为同行的两位同事还没下来。



    唐柊跟在尹谌后面上电梯,没事人一样闲聊:“你睡觉不是挺老实的吗?床单都没乱,不像会踹被子的样子嘛。”



    当年尹谌说晚上踹被子本就是为身体不适找的借口,而身体不适的原因是受唐柊发情期影响。回想自己用心良苦地为他保守秘密,到头来全都是一厢情愿,尹谌不禁在心里自嘲。



    “是啊。”



    “实在对不起,昨天交接班匆忙没来得及报修您所在房间的淋浴器故障,今早刚刚核实了这个失误,非常抱歉影响了您的入住体验,我们正向上级申请给您补偿。”



    他走到待客区的沙发上坐下。宾馆大堂面积不大,更没有隔音可言,前台的对话一字不落地传进耳朵里。



    “您是319号房住客?”



    退完房在边上翻看杂志的唐柊立刻跟上。他眼里只有尹谌,别的都无暇关注,走到门口,被蜂拥而入的一帮高个子男人围住的时候还是懵的。



    “唐柊,你真的是唐柊吗?”



    “啊……没关系,我去别的房间洗过澡了,你们这里床很软,睡得很舒服,补偿就不用了。”唐柊说着扭头往尹谌那边看了一眼,确认他还在,又转回去,“记得找人修一下,小心下次被别的客人投诉。”



    等了几分钟,接到同事发来的消息说马上下来,尹谌站起来,准备先去外面打车。



    “来n城怎么不告诉我?我可以去接你,带你住豪华酒店。”



    “光看眼睛就知道你本人比照片上还要美,让我死也值了。”



    “我喜欢你很久了,从你刚出道我就喜欢你了。”



    “别怕,我对你没有其他想法,就想亲眼看看你。”



    他记得不久之前助理说过有些alpha的爱好就是意淫他这样的omega艺人,他们大多是现实生活中不如意的loser,仗着自己是alpha耀武扬威,跟踪追车、改航班、查私人住宅地址,无所不用其极,还滥用信息素逼人就范,是比私生还要恶劣的存在。



    此刻的唐柊慌乱不已,接收到来自四面八方的alpha信息素的瞬间,他就双腿打颤,后背也开始冒冷汗。



    ……



    事出突然,没来得及躲避,唐柊就被这群人的你一言我一语淹没了。



    那几个alpha见他要走,放弃跟那两个保安缠斗,转过来继续堵他。



    “你别走啊,让我再看看你。”



    他条件反射地先抬手护住腺体,踮起脚越过人群往前张望时,只看到尹谌快步走出大门的身影,后来被不知谁的手推了一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站稳后再抬头张望,什么都看不到了。



    好在这是公共场合,宾馆前台见事态不妙立刻呼叫大楼保安,两个beta保安虽说敌不过五六个身强体壮的alpha,倒也能顶一阵子,唐柊便借机撤退,打算在前台的指引下走后门溜。



    唐柊被充满压迫的alpha信息素弄得头昏脑涨,豆大的汗珠自额头簌簌滚落,甚至出现了眩晕想吐的应激反应。



    推搡中眼看一丝力气也使不出了,一只陌生的手向他伸来,即将触碰他的脸、摘掉他的口罩时,一件带着熟悉味道的外套从天而降落在他身上,瞬间盖住他大半颗脑袋。



    “好香啊,你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告诉我好不好?”



    “我可以摸摸你的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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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尹谌掀开盖在他身上的衣服,随手挂在臂弯里,“前面左拐路口可以打到车。”



    混乱中,唐柊只隔着衣服听见一个命令般的“走”,嗓音低而沉稳,让他紧绷的神经立刻放松下来,哪怕目不能视,也敢放心大胆地跟着那人走。



    耳边的喧嚣声渐渐远离,唐柊在心里默数,第二百八十七步的时候,拉着他胳膊指引他前行的人松开了手。



    一丁点,也足够他欢欣雀跃。



    唐柊连道了几声“谢谢”,还用上肢体语言鞠了个躬,标准的九十度,跟他在粉丝见面会上鞠的躬一样真诚。他自己没觉得哪里不对,倒把尹谌给弄愣了。



    在黑暗里闷久了,唐柊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阳光直射,再去看尹谌的脸,仍是找不到冷漠以外的情绪,好像他只是随手救下一个素不相识的omega,好像刚才捕捉到的一点怒意是自己的幻觉。



    不过他还是回来了,他还是没有放下我不管。想到从前的那句“怕你被欺负”,唐柊干涸已久的心久违地得到了一滴甘甜。



    哪怕他知道这只是一句普通的善意提醒,有可能与作为医生的职业习惯有关,毕竟omega不做任何防护措施出门,本身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带了的,走得急忘了贴。”唐柊摸着自己柔软如初的后颈,从来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庆幸当时再苦再难也没放弃,“没想到会碰到那些坏人嘛,都不知道他们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看见唐柊裸露在外的一段白皙后颈,尹谌犹豫再三,还是说:“出门记得戴防咬项圈,或者用阻隔贴。”



    唐柊猛提一口气,差点被这句关心砸懵。



    “注意安全,一路顺风!”他冲尹谌的背影挥手,然后用无人听见的声音讷讷自语,“我们首都见。”



    天快黑的时候,戴着帽子口罩全副武装的唐柊从高铁站出来,一眼就看见一袭醒目红衣的助理钱小朵。



    尹谌没再说什么,接了个很短的电话,就转身往宾馆正门方向去。



    唐柊拼命劝住自己别跟上去,别再像之前那样一个冲动扑上去,徒惹人厌烦。



    “够啊。”唐柊扯开拉链低头嗅了嗅,他捂了一路,留在身上的充满安全感的alpha信息素还是散得很快,就要闻不到了,“我想坐火车嘛,正好是从我家乡到首都的,多难得。”



    钱小朵翻白眼:“于是你浪费了人生中宝贵的四个半小时。”



    坐到车上,钱小朵先拧钥匙开暖气:“冯姐拨的款不够吗,干嘛坐火车回来?”



    冯姐是唐柊的经纪人,当年就是她把唐柊从餐厅传菜岗位上挖出来,送他进的娱乐圈。



    钱小朵从包里翻出一个写满英文的药瓶:“救命药,怎么会忘。”



    接过药瓶,唐柊熟练地拧开瓶盖倒出两颗扔进嘴里,再喝了一口矿泉水,闭眼咽下去。



    唐柊傻笑了会儿,不知想到什么,又笑不出来了。



    他坐着发了半分钟呆,然后拍拍驾驶座椅背:“药呢,帮我带了吗?”



    钱小朵打了个寒噤:“这药是用来促进腺体恢复的?就不能不吃吗?”



    beta即便上过生理课,也无法深刻了解腺体之于omega的重要性。



    因着年纪相仿,钱小朵和唐柊的相处模式更接近朋友,她看着唐柊吃药,表情也跟着狰狞起来:“总觉得你吃的是断肠毒药。”



    “差不多。”唐柊又喝了口水,拍拍胸口疏通食道,“副作用上来的时候生不如死。”



    p;车子开在路上,金鱼脑钱小朵才想起来:“你这次着急拿药是不是跟堵到酒店门口的那几个alpha有关?”



    “有一点吧,不过本来也到该吃药的时候了。”



    唐柊拧上瓶盖:“不吃可能真的会死。”顿了顿,又说,“我想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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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世界上所有粉丝一样,钱小朵对唐柊的感情生活抱有强烈的好奇:“上次粉丝提问你说初恋在高中,是不是见到他啦?”



    唐柊刚要回答,兜里手机铃声大作。



    唐柊歪在后座,恹恹的没什么精神,钱小朵怕他在车上睡过去耽误晚上的拍摄,想着法子逗他说话:“那你这次跟冯姐请假去n城,就为了参加同学聚会?”



    “嗯。”唐柊眼睛半阖,声音拉得很长,“很重要的同学聚会。”



    唐柊“嗯”了一声,总是带笑的嘴角垮着,睫毛在眼下投落一片阴影,不太开心的样子。



    钱小朵从后视镜里观察他的状态:“冯姐说了,你要是不喜欢尹二少的话,也不要拒得太难看,尹家的背景咱们惹不起,最好温和处理,别让他一个不高兴……”



    来自归属地为首都的未存储号码,扫过尾号就知道是谁了,唐柊按了挂断,没到半分钟又打过来,再次挂断。



    “尹二少?”在开车的钱小朵问。



    静默了一阵,她再起话头:“话说,我一直以为你恐a。去年有次拍摄,有个alpha粉丝给你递礼物,当时你就脸色煞白,到车上手还在抖,可把我吓坏了。”



    似是想起那些不堪往事,唐柊垂低眼帘:“也不算恐a吧……至少和他在一起,我就不怕。”



    “我懂。”唐柊知道她要说什么,“圆滑机灵一点嘛,动动脑子嘛,冯姐都快把我耳朵念出茧了。”



    钱小朵笑起来:“你知道就好。”



    钱小朵怕打击到他,隐晦道:“确实……有这么一点点心急,你不是说要等身体完全好了再行动吗?”



    “计划赶不上变化,不急不行啊。”唐柊想起崴脚那天在医院碰到的江姓护士,顿时蔫了,“近水楼台先得月,我再不行动就晚了。”



    “他?”钱小朵的关注点立刻跑偏,“同学聚会的那位初恋?”



    唐柊索性没否认,并把饱读爱情小说的钱小朵当军师,将这几天自己的所作所为大致叙述一遍,问:“我是不是太心急了?”



    “……真会玩,不怕被发现吗?”



    “他先发现我是omega,为了帮我隐瞒,他也假装不知道。”唐柊身体前倾,撑着下巴看窗外,眼里映着点点灯光,柔软的嘴角向上扬起,“真傻。”



    慢半拍的钱小朵突然发现华点:“等一下,你们俩在一个学校,他也是omega吗?”



    唐柊:“他是alpha,我们上的beta学校。”



    说好忘掉过去重新开始,可他总是无法自控地沉进回忆里。



    刚弯出些微弧度的唇角僵在某个定点,前方道路拐弯,唐柊眼中的灯火随之熄灭。



    从不错过任何浪漫爱情故事的钱小朵追问:“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他是alpha的?”



    而把迷失在过去的自己抽离出来,如同剔骨抽筋。



    唐柊深吸一口气,然后缓慢地呼出去,似将那些当时难以承受的东西重重拿起,再轻轻放下。



    “别人告诉我的。”他平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