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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有了选秀当日的交情,洪文就跟黄吏目交际起来,偶尔也在一处说笑探讨。

    黄吏目一直没绝了当媒人的念头,经常生硬地扯话头,从今天日头真好拐到自家侄女蕙质兰心……

    这日黄吏目笑眯眯捧了个食盒过来,里头满满当当一大排洁白的长片,“云片糕吃不吃?”

    他祖籍江苏,内子是当地一家有名的糕点铺子的千金,从小习得一手好技艺,成亲后也一直没拉下,经常做各色江南点心让丈夫带着吃。

    “云片糕?”洪文瞧了眼,细腻如雪、洁白似云,果然可爱。

    他先去洗了手才小心地捻起一片,看它在空中扑簌簌抖动。

    入手轻柔而有韧性,入口细腻绵软,唇齿间都是糯米、猪油和芝麻等的浑厚香气。

    是一种很踏实沉稳的感觉。

    不知不觉间,他身边已经聚集了好几个人。

    说也奇怪,一群人就这么围着看他吧嗒吧嗒吃得香甜,竟有种诡异的满足感!

    有两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医满脸怀念,“年轻真好啊……”

    现在他们随便吃点什么就闹肚子。

    又和蔼的拍拍洪文的肩膀,“能吃就多吃点,你的时间不多啦。”

    洪文:“……”

    这话怎么听着不对呢?

    “好吃吧?”黄吏目乐呵呵道。

    洪文朝他比了个大拇指,“嫂夫人真是好手艺。”

    黄吏目抄着袖子一挑眉,“我侄女做的。”

    洪文一双眼睛瞪得溜圆,顿觉半口云片糕不上不下噎在嗓子眼里,竟忽然打起嗝来,一个接一个,眼见着停不下了。

    几位太医一拍巴掌,七嘴八舌道:“呃逆,想必你是吓着了,吃得又急,导致肺胃之气上逆,还需降气才好。”

    “来来来,这个老夫擅长!让让,都让让!”

    “哎,还是我来,我祖传的按摩指法连太后她老人家都夸赞过的……”

    黄吏目也有点犯嘀咕,真吓着了?

    莫非真是自己太心急?

    洪文抢先一步抖开自己的针囊,“嗝,我嗝,我自己来!嗝!”

    众人都是一愣,嗨,忘了这小子自己就是个大夫啦!

    止嗝的方法不少,但洪文这嗝来得又急又快又深,嗝一下五脏六腑都牵动着,整个人都难受得快蹦起来了,还是快刀斩乱麻的好。

    他取出两只金针喷了烈酒,又往火上烤了烤,放凉之后干脆利落地往左右眉头的攒竹穴上一刺。

    寻常人都有惯用手,很难同时驱使左右两手整齐划一地做出同样的动作,但洪文不一样,他两只手都一样灵活。

    众太医齐齐嘶了声,眼神非常火辣。

    这两针扎的漂亮。

    他打着嗝呢,难为竟一点不手抖,连镜子都没看,抬手就扎,位置丝毫不错!

    就这份准头和心境,寻常人还真练不出来。

    众人正啧啧称奇时,就听外面的侍卫道:

    “呦,这不是万公公吗?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万姓本就少见,而宫中能被人尊称一句“万公公”的,也只有御前那一位。

    “呦,诸位忙着呐。”万生笑呵呵进来拱了拱手,四下瞅了瞅,“杂家找小洪吏目有点事,怎不见他?”

    众人如花朵绽放般整齐散开,齐齐朝中间一指,露出来一个脑袋上顶着须须的洪文。

    万生吓了一跳,定睛一瞧才发现是两根银针,顿觉尾巴骨发凉,“这怎么话说的?”

    “打嗝,扎了两针。”

    洪文要起身行礼,万生赶紧按住他,不由直嘬牙花子,“这还扎着针呢,快别动了,到底是大夫……”

    你们太医署的爱好也忒别致,闲着没事儿看人扎针吗?

    他今天过来是想请洪文再做一些盐渍山楂。

    “连着两天不思饮食,咱们可都吓坏啦……没成想还是你那几颗山楂立了大功,陛下胃口大开,这两天的脸色都好多了……”

    原本那盐渍山楂就是洪文随手带着解馋的,统共也没几颗。隆源帝虽没明着说要,但所谓的心腹不就是揣摩主子心思的么?万生就想提前准备一些。

    洪文笑道:“公公有心了,其实这个不难。”

    万生抄着手唏嘘道:“怎么不难?不瞒你说,这两日我也悄悄打发御膳房的人做了,可就不是那味儿。”

    若非如此,他也不想来麻烦人。

    有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隆源帝再俭省,到底是一国之君,饮食方面即便花样不多也必然精益求精,那盐渍山楂说不得要经过几十道工序,如此一来,反倒失了淳朴本意。

    洪文想了下,“不如我把方子写下来,公公找个精细人做,既方便又干净。”

    他懒。

    万生没想到对方如此干脆,倒有些不好意思。

    这年头谁有点本事不是藏着掖着的?就这么一个盐渍山楂的方子,若落在小门小户手里,说不得就是养家糊口的底气呢。

    人家敞亮,自己且记下这份人情,回去后找机会告知陛下。

    这臣子能不能升官,比的不就是在陛下心里的分量吗?提得多了,分量自然重。

    嗝已经止住,洪文顺手拔了银针去写方子,不多时就得了。

    万生暗自咋舌,难怪御膳房做的味道不对,感情里头还有许多种开胃健脾益气的药材呢。

    他小心地收了方子,“有劳有劳。过几日太医署恐怕又有的忙,洪大人别把自己个儿累坏了。”

    洪文一愣,“选秀不是没我们的事儿了么?”

    万生笑道:“哪里是选秀,月底骁骑尉护送嘉真长公主到京,一来许多将士需要医治,二来么,久不归家又长途跋涉,难免诸多水土不服……”

    一旁的何元桥听了,忍不住插话,“骁骑尉,镇国公府的谢公子吗?封爵啦?”

    这档口能护送嘉真长公主的,也只有谢蕴了。

    万生笑道:“是呢,可见皇恩浩荡,谢公子自己也真争气。”

    有战功升官不难,难得却是可以世袭的爵位。骁骑尉是正五品,正好够逢年过节入宫赴宴的品级,诚然里头有镇国公府和淑贵妃的面子在,但若谢蕴不争气,隆源帝也找不到由头嘉奖。

    从今往后,人们再提及谢蕴就不是“镇国府公子”,而是骁骑尉谢蕴,就算来日镇国公府真的败落,至少他这一房还能再绵延几代。

    洪文立刻就在心里勾勒出一个少年将军的英武形象,越发想在大军凯旋之日瞧瞧威武之师的风采,奈何略算了下日子,发现够呛!恐怕那几日自己都要当值,赶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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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大军凯旋,城内外的商户们买卖都不做了,提前购置鞭炮、扎制彩楼,张灯结彩敲锣打鼓出城迎接。百姓们更是万人空巷,都挤到从大军入城到皇宫的必经之路上,街边店铺坐不开就上树上墙上房,放眼望去都是笑脸。

    隆源帝特意命28支巨型号角齐鸣、18面巨鼓齐响,奏乐声浩浩荡荡传出去几十里,自己亲自登高,更将气氛推至巅峰。

    然而这一切都与在太医署当值的洪文等人无关。

    一群人耳边回荡着震天响的欢呼声,照例该抓药的抓药,该翻医典的翻医典,只偶尔四目交汇时,才能看到彼此眼底的渴望:

    想去!

    何青亭啼笑皆非道:“就这么喜欢?”

    洪文边咔嚓嚓切药边嘟囔,“好男儿志在四方,保家卫国的人,谁不敬仰呢?”

    见他说着话也没耽搁正事,每一片药材都一般厚薄,何青亭点了点头,“既如此,怎不去做军医?”

    “我和师父去来着!”说起这事,洪文竟激动起来,“前年我跟师父都快进西北地界了,谁承想给驻军撵回来,说是要开战了,边境封锁不许老百姓过……”

    何青亭噗地笑喷了茶。

    大军入城后不久,太医署果然车轱辘似的连轴转起来。

    先是替嘉真长公主和几个得脸的心腹诊脉、开药、施针,又有骁骑尉谢蕴和其他几个出头的将领看诊,并治疗陈年旧伤。

    再然后,就是隆源帝施加恩德,命太医署为戍边受伤的广大士兵们集体问诊,然后根据受伤情况分发抚恤金,看是继续留下为国效力,还是伤退……

    如此种种,忙得脚不沾地,等重新安稳下来,已然进五月了。

    不过洪文很满足,因为跑上跑下这么一通忙活之后,他也算如愿以偿地见到了传说中的骁骑尉谢蕴,果然是个彬彬有礼的英武青年,遂心满意足。

    作者有话要说:  洪文:我扎我自己!

    叮咚,新人物即将解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