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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7章 跌落池子

    梓云当然没醒,佩鸾是故意使诈。

    她这一声惊呼,引得甄妈妈身边一干人都转过去瞧,守着桌子的两个婆子也不禁放下了警惕。

    “三小姐真的醒了……”

    佩鸾再胡诌一句,众人更是当真。

    甄妈妈的神情舒缓不少。三小姐还是快快醒来为妙。一旦老太太来了,事情就大了,不管秋纹无不无辜,她总是亲手给三小姐倒茶沏水的第一人,横竖脱不了干系,老太太一迁怒,不听她解释,秋纹也就只有撵出去的份了。

    佩鸾便又和孙姨娘对了一下眼神。

    “这杯子,你不能动!”人群之中,秋纹虽然看向梓云,但余光一直没离放着茶杯的桌子。

    佩鸾面露尴尬,讪讪地收回了手儿:“秋纹,不过一个杯子而已。何况是姨娘要喝水。”

    “姨娘要喝水,只管用别的杯子。书房里有杯子,我告诉你都在哪儿存着。只这一个不行。”秋纹再次冷声警告。

    佩鸾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放心这只杯子,可见杯子定有猫腻。

    再看孙姨娘,虽然打着老太太的名头儿,趾高气扬地,又和上回来草庐的跋扈劲儿一样一样地,可细细观察,孙姨娘的眉梢眼角都带着紧张。

    这些,都不能不让秋纹不小心。

    秋纹走过去,干脆将那只杯子,搁在高高的柜台上,口里说道:“我倒的茶,我沏的水,三小姐喝了出了事,老太太若来,横竖要拿这只杯子找人检验,这也是我自证无辜的法宝。就放在这,再不能挪动了。若再打这只杯子的心思,那便真的心里头有鬼了!”

    这些话,秋纹说得掷地有声。

    甄妈妈也惊觉上了佩鸾的当,心里恼怒。她与孙姨娘有过节,自然她指派的人,不管是谁,甄妈妈都不待见。

    平常这佩鸾去小厨房吃饭,甄氏虽不在饮食上为难她,但明里暗里的,还是嘱咐一干人没事和她远离些。远了,不说话,才不生事儿。近了,就要说话,祸从口出,便就无事生非了。

    其实,不用甄氏挑明,小厨房的人谁都知道这佩鸾就是孙姨娘安插在草庐的底细。要不,大爷能让她外头呆着,没事一概不许进书房?

    只是大爷不想让孙姨娘彻底的难堪,若换个人,指不定就将佩鸾往哪里打发了干净。到底还是大爷心慈。那绮兰一直单恋大爷,又故意地陷害秋纹,临了,自己想不开,生病死了,还是大爷不计前嫌,给她厚葬,还了她做人的尊严。

    小厨房的人,闲聊时,提到这一层,无不嘴里念“阿弥陀佛”的。到底主子是主子,下人是下人。河水不能暴涨到天上去,鱼儿始终得在水里。绮兰就是忘了自个的本分,她对谁好,谁就得对她好。这世间有这个理吗?那皇帝也有想不到的嫦娥娘娘呢!

    众人议论完了绮兰,不禁又拿秋纹作比较。

    “到底还是秋纹稳重。也没经过什么人调教,也是从泥水里摸爬滚打起来的,到底悟性不错,人也聪明,又肯干,到底还是出了头。”

    又有的说:秋纹比绮兰幸运。绮兰做的,大爷看不上。可秋纹干甚,大爷都默许。说来,都是因为大爷赏识秋纹,这才有秋纹的造化。

    “这个世上,不管哪一行,都得有人提携拉拔!”一个上了年纪的婆还重重发一句感慨。

    甄氏欣赏的,就是秋纹的冷静镇定。

    她话儿也不多,但句句敲击人心。亏她是个女的,若为男,只怕也要跟着几个管事的,外头露脸去了。

    甄氏便也讥讽:“佩鸾,你瞎说什么呢?竟还开起三小姐的玩笑,胆儿可是不小!方才你说,三小姐喝的茶,是秋纹倒的。可见,先前你也在场。到底是不是秋纹倒的,横竖靠你一张嘴儿。要我说,那茶还是你倒的呢。”

    佩鸾一怔。

    孙姨娘就骂:“真正你个甄婆子,横竖你是不想干了。一回两回地与我生事。等着,等老爷回来,我即刻让老爷撵你走!别仗着你在这府上卖了十几年的脸,以为会得一个好下场,做梦!”孙姨娘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甄氏,嘴里发狠,“真正你也不算很老。你这样的,撵走了,再着人卖进窑子里,还是有一些主顾的。”

    甄氏气得浑身颤抖。

    她一生洁身自好,从未受过这般羞辱。与她而言,这番话竟比她被打还要难受。

    秋纹走上前来:“姨娘这话说错了。这世上有句俗话,叫靠山山要倒,靠桥桥要塌。都别指望靠谁能得一辈子去。佩鸾嘴里胡说,甄妈妈怎么不能说她几句?在大爷的草庐,除了大爷,甄妈妈谁人都能说!她的话,大爷也是听进一句两句的!”

    “秋纹,你要死!你竟敢老爷死!再嘴里胡囔,我往你嘴里灌满满的马粪!”孙姨娘跳脚儿了。这叫秋纹的,看着稳重,样子文静,实则好一张巧嘴。

    秋纹一点不惧:“这话我不懂了。我半句未提老爷,何以姨娘要这么说?”

    “靠山?老爷就是我的靠山。你说山要倒,可不就死一心咒老爷死么?你这歹毒心肠的小蹄子,今儿我不乱棍将你打死,你不知道我孙姨奶奶的威风!”

    孙姨娘命左右在书房乱寻,总算找着一个搁置不用的鸡毛掸子。

    “姨娘还请自重!”

    秋纹不惧和孙姨娘结下梁子,该来的总会来。

    那厢,梓云突然睁了眼睛,瞪得溜圆儿,她张着口,呼啦一下又直起腰板,直挺挺地就往书房外头跑去。

    “三小姐出去了……哎呀……三小姐这会儿是真的醒了……”一个眼尖的婆子嘴里大叫,行动迅速地跟上。“三小姐是要往池子里奔呀……”

    众人的注意力又都转向了梓云。

    梓云的确醒过来了。孙姨娘的眼珠子骨碌骨碌转。这梓云是被自己热醒的。体热,外表却又瞧不出半分。她跑池子,是想降温。

    “三姑娘啊,哎呀呀,谢天谢地呀……你到底是醒过来了呀!”孙姨娘拿眼唬佩鸾,她没没忘书房的柜头顶上,那个掺了药粉的杯子。

    要说这秋纹,真是心思缜密。

    她当即就命几个婆子堵在书房门口,低声道:“且守着。”自己又紧紧跟在梓云后头。那梓云心里燥热,见了书房不远处的一汪池水,就想跳进去降降温,图个清凉。

    这药粉是乱性儿的。

    梓云还是孩子,没来葵水,喝了那掺了药粉的茶,不会有非分之事,但体内依旧一样地燥热。此外,梓云的脑子里还是模糊一片。不管何人服下,一二时辰内,还是会让心智受损。

    梓云不会凫水。

    当她扑通跳下去的时候,后面的婆子越发慌神。走在前头的婆子,脚下一使绊,也跟着栽倒池水里。后头跟上的,本就该避让,但因为脚步迈得快,失去了重心,呼啦啦的,也都跟着栽进水池。

    这下就热闹了,有哎哟叫唤的,有嚷救命的,还有哭喊询问水里可有蛇蟹?甄妈妈便命会凫水的,提了一根棍子,挨个儿用棍子将她们牵引上来。

    这水池有些深,以前不深。

    以前这水里也就散养一些菱角,飘得一些藕花,一个废弃的池子。

    秋纹来了后,却觉得可惜。认为这池子与其荒着,不如挖干净了淤泥,沿边栽上茨菰莼菜,将野菱除去,种上口感极好的乌菱,拔去藕花的根茎,栽种质地上乘的莲藕。如此一来,池子好看了,水也更清澈了。

    溪墨采纳了秋纹的建议。有事无事的,倒也静坐了池子旁几回,拿出画轴,画上那么几幅写意。

    秋纹见梓云一头栽进去了,心里大大后悔。

    她急得和什么似的。三小姐醒了,可她落进池子,要出了什么三长两短,那更有性命之忧。她叫青儿。甄妈妈嘴里也叫青儿。青儿也急,去找马夫去了。可偏马夫不在,青儿又去找看守角门的家丁。史府角落儿大,青儿这一去,竟是寻不到他的影子。

    甄妈妈便又问询身边可有人会凫水。

    看着梓云在水里挣扎,孙姨娘计上心来,这是意外之喜。倘若池子深幽,梓云就此呛水而亡,那么这秋纹,不不,整个草庐,都逃不了干系!牺牲梓云一人,又可借她的手儿,将这些眼中钉一一拔去,孙姨娘故意道训斥甄妈妈:“你太糊涂!你身辺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她们下去,也是一样地送死!这池子到底是谁挖的?先前我过这里,可没这么深大。”

    孙姨娘就是在耗时间。梓云非她亲生,她无一点感情。

    秋纹也不会凫水。

    可此时此刻,顾不了许多了。她脱掉鞋子,扑通一声利落跳下去。青儿也过来了,后头跟着几个熟谙水性的家丁。

    几个婆子得了救,可梓云却在池子里越陷越深了。

    家丁们也拽不到秋纹。

    秋纹的心都在梓云身上。她心里默念:三小姐不能出事,万万不能出事。脚下藕节错杂,这也是家丁无法迅速游来的原因。

    那梓云朝着秋纹伸手,嘴里苦喊:“有东西咬我,有东西咬我!我要死了,要死了!”

    秋纹一紧张,嘴里就吞进几口水。“三小姐,且忍住。”秋纹另一只手里依旧紧紧攥着竹棍,她将竹棍递给梓云,“一会儿就好。”

    梓云脸色煞白,她的绣鞋早掉了。咬住她脚后跟的,不是什么蛇虫,池子里干净,无蛇无虫,但却有一只大鳖。那鳖,说来还是柳剑染无事时扔下的。想来,梓云小姐是被这只鳖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