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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来电的是方才送他们回来的男人,他轻浮的话语被叶辞听得清清楚楚。

    但无论如何叶辞不该挂断这通电话。

    对视片刻,庄理抬手欲夺回手机。

    叶辞紧握手机不放,“庄理,这就是你说的别无二心?”

    “别人要这样关我什么事啊——”庄理察觉到他隐约的怒意,觉得莫名其妙,蹙眉说,“就算是,关你什么事?”

    叶辞蓦地松了手,庄理来不及拿稳,手机掉到地上发出屏幕碎裂的声音。智能手机上市不久,苹果大受追捧,价格也更昂贵。她心疼极了,捡起手机左看右看,发现确实坏掉了,怨恨地瞧了罪魁祸首一眼。

    然而罪魁祸首不觉自己有错,说:“要是没什么这人做什么打电话?”

    “你……!”她想起大学最后时光遭受的指责与谩骂,心中不由得升起凄楚之感,虽是冷声冷调,可声线掩不住微颤,“叶辞,你太过分了,像你们这样的人懂得什么?你们把我想成什么样,对我做什么说什么,我除了迂回还能怎样!

    我到加拿大来是想到你说的话,你们每个人都利用我——我要是贱格,你们也不过如此,为了,为了……”

    叶辞反而乐了,“继续啊,得骂舒坦了不是。”

    庄理抿唇不语。

    “你现在这样还有点儿宁死不屈的革命气质。”叶辞顿了下,“党员?”

    庄理无语至极,答不是。觉着这男人操纵气氛的能力教人望尘莫及。

    下一句又听他说回来,“anderson,谁?”

    anderson是庄理给来电的男人备注的名字。她说:“阿让的朋友,阿让喝醉了,他好心送我们回来的。”

    “好心?”叶辞哂笑一声,“你跟我面前装什么愣。”

    庄理一口气提上来卡在喉咙,“那我要怎么说?是不是不觉得我巴不得被他们骚扰,甚至趁阿让喝醉勾引——”

    “庄理。”叶辞脸色一沉。

    庄理一下子僵住。她太放肆了,胡言乱语无所忌讳,他们还没有熟悉到这个地步。

    “凭你和阿让的关系,我有义务照顾你。”

    话语拗口,也不想说女朋友一词。

    “但你先入为主认为是我不对。”庄理内心经过几番剧烈起伏,无法再自控,唇角拉耸,眼眶红红的就要落泪。

    叶辞怔了怔,眉头微拢,“怎么就要哭了……”

    “你挂我电话,这下我要怎么向anderson解释,阿让都敬他的,说他家在华商中很有影响力,你觉得我敢得罪?”

    叶辞却问:“姓崔?”

    庄理哪知道,盈着泪瞪他,“告诉你,你太太也想让我做事,打理你们的收藏事宜。现在有竞争,我要价翻倍了……”

    “这女孩儿,你别光说啊,倒是开个价让我长长眼。”

    庄理很恨地,负气离去。

    望着那纤细的背影,叶辞敛起了所有神情。

    他可以直接说一个数字的,她不会不心动,然后他们签订契约。可他没有那么做。

    “原来是个爱哭鬼。”

    *

    晴朗阳光被厚重的尼龙窗帘遮挡在外,庄理却让房间座机电话铃声吵醒。

    宿醉的万克让让从他房间打来的,他对于昨天的失态向她表示歉意,并邀请他们一起去用早餐。

    早餐是自助式,从荞麦面包到烟熏三文鱼,餐厅摆放琳琅满目。也可以到不同的橱窗前取用热乎乎的茶点,或让厨师现做面食。

    庄理只拿了一块薄煎饼,涂花生酱,然后配一杯热可可。昨晚她也喝了不少,醒来后昏昏沉沉。

    于是她有了理由把昨晚对叶先生说的话当作醉酒失态。

    万克让身体不适,话仍然不少。他询问了她手机怎么一直关机,她说昨晚不小心摔碎了,他便说给她买新的。

    “不用,我自己换。”

    万克让没和她争论,转而谈论起昨晚见到的朋友们,和当时玩的游戏,提到的一些话题。

    说到anderson,庄理不经意问了一句,万克让便说他姓崔,家族做生物科技,尤其他父亲,这些年能量巨大。

    庄理腹诽,那怎么就出了这么个纨绔子弟。

    万克让又续说,anderson本人也很有实力,属于继姑丈之后的新秀。

    庄理默了默,说:“其实以前没有听闻过叶先生。”

    “当然啦,姑丈因为家族的关系需要低调做事。”

    万克让忽然笑了下,“我俭叔叔,也就是大姑的同胞兄弟,还获任过那边的委员。”

    庄理没接腔,问:“你姑丈排行老二?”

    “嗯,不过有个八卦,”万克让放低声,“我们平时不敢讲的,你记得也不要出去讲。以前大姑要结婚,老一辈反对来着,好像是话姑丈并不是真的叶二公子。”

    “并不是真的?”庄理错愕。

    “当然是叶家的人,但是嘛……不是正房所出。”

    “什么意思?”

    万克让无法,只得凑近了,小声说:“就是话正房的二公子没了,姑丈才进了家门。”

    万克让千叮咛万嘱咐,这件事北京也没有多少人知晓,因为他们两家是姻亲,多有往来才听到风言风语。

    “安心,我听过就忘的。”

    “知你最好啦。”

    万克让平日运动,时有忌口,早餐往往放开了吃。他去盛了第二盘餐食,应该真是宿醉导致饥肠辘辘,拿的都是面食、淀粉一类碳水含量超标的。

    他也体贴地给女友盛来一碟水果。

    “昨天大姑私下同你讲什么?你怎么拒绝礼物?”

    万克让也会盘算的,透漏家族辛密,好让庄理感产生融入感。

    “她要我做……”

    “你不用太在意,lowy,我们家发生这种事稀疏平常,只要不是一个姓始终就不是——”万克让说着停下了。庄理不也不姓万,假若他们真的有以后,按这种说法,始终不是真正的一家人。

    万克让似乎察觉到心中那微妙的褶皱。他是想和庄理有很好很久的未来,但潜意识,太太的位置仍空了出来。那是michelle她们的位置。

    就像叔叔万以俭,和女星拍拖几年,生儿育女,却始终没有给予对方太太名分。

    万克让被当作本家的孩子器重,和其他男孩一样,默认了这种做法是某种情感出路。因为他们的婚姻是诅咒,再悲惨也不能掉价。

    庄理当没有听见,说:“阿让,你认真回答我。”

    “嗯……”

    “假若你大姑姑丈争到最后真的要离婚,他们能离婚吗?”

    “我不知。”万克让正色道,“万家的生意靠叶家帮助许多,就不论其他人了,大姑和姑丈手中分别掌握彼此家族多少秘闻?他们之间有矛盾这件事,现在也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还没有闹到大爷面前……是真的很难讲。”

    “那——”庄理说,“如果他们不会离婚,你在中间做事,是为了什么?”

    万克让流露出鲜见的复杂神色,“lowy,我没得选,我是老爸老妈唯一的儿子。”

    庄理明白了,万以柔不让她和阿让商量,其实是一种体贴,担心她是真心实意喜欢阿让,就会感到失望。

    万克让不像表面的自由、阳光,他亦趋利。他到香港念书,受万以柔照拂,一切行为自有其目的。

    除了追求庄理,或之前的别的女孩。他们豪门子弟唯一可以放纵的部分是不是就是恋爱?

    庄理忽然很想告诉他anderson昨夜相邀的事情,看看他是什么反应,也会顾虑自己所处的位置而不愿和anderson起正面冲突吗?

    庄理没有问。

    “我还要再休息一会儿。”

    回房间的路上,万克让兴致盎然地说先去买手机,然后去哪去哪。他空出一整天陪她,以补偿这么些时日她所受的委屈。

    但庄理只回应了这一句。

    万克让对她的冷淡见怪不怪,要是忽然积极就不是她了。

    他把她送到房间门口,也想进去,但她说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睡觉,他只得悻悻然回自己房间。

    这边庄理刚躺下,敲门声便响起。

    以为是万克让不肯罢休,她不耐烦地打开门,看见的却是叶辞。

    他没有让谢秘书代为传话,亲自拿着一盒新手机上门赔罪——

    就是不说对不起。

    “不让我进去?”说明来意仍被挡在门外,叶辞不悦地挑了下眉。

    “您觉着合适么?”

    中文博大精深,您是敬语,亦可以骂人。

    “挺合适。”叶辞笑,手臂撑开门便往里走,逼得庄理步步后退。

    门自动合上,叶辞泰然自若地坐在了梳妆台前的圈椅里。他把手机放桌上。

    “既然送到了,请您出去。”

    庄理站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膝盖侧抵到床尾,很不高兴的模样。

    叶辞真是奇了怪了,“你怎么就跟我这样啊?”

    庄理真想说你要不是叶辞谁愿意搭理你,但深知这话触龙逆鳞,索性没吭声。

    叶辞把手机盒子打开,说:“你破手机呢?”

    “扔了。”庄理冷淡道。

    叶辞偏头瞧了她一眼,“手机卡也扔了?”

    庄理睨了他有两三秒,气不过却也没辙,去把旧手机拿出来。

    把卡从iphone4s取出来装进才发布没多久的iphone 6。他说她手小,握不稳plus又得碎了。

    庄理又不说话。

    叶辞将手机开机,递给庄理输入自己的id账户。她正输入长长的密码,冷不丁听见他问:“你昨晚一个人偷偷哭了多久?”

    庄理真不知道为什么最初会认为这人是谦谦君子,实际竟这般讨嫌。她眼神棱他,要将人射杀的气势。

    叶辞笑笑,没笑到话出口。因为庄理先说:“你又知道我一个人?阿让哄了我一宿。”

    “哦,是吗?”叶辞冷笑。

    “您羡慕嘛,是不是枕边无人好生寂寞?”

    话音刚落,庄理整个人落入圈椅中,手机摔在地毯上,不知道屏幕是不是又碎了。也没人关心它碎没碎。

    叶辞双臂撑在扶手上,几乎将庄理全环在身下。

    “惯的你。”声音轻,可像是从牙缝挤出来的。他紧紧盯住她,让人忍不住缩肩膀。

    “我怎么了嘛……是你先惹我的!”

    他又挨近一些,须后水的气息若有似无。

    庄理慌张垂眸,瞥见他手背上微微隆起的线条。

    她一动也不敢动,因那呼吸沿她脸侧缓缓往下。

    听见他低语:“庄理,话要想好了说。”

    庄理慢慢地转过去看他。可什么也看不清,他们离得太近了,鼻尖触碰鼻尖。

    “现在这样儿,才叫惹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