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少主就是顾凌风，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小猫小狗？”
就看这话说的欠不欠。
邵童都快没忍住的，拿出自己手里还剩下的半个包子皮……原本是想直接塞嘴里咕噜咽下去，但现在他只想拿着这包子皮砸顾凌风脸上。
“会不会说话？”小孩鼓着脸不满地问。
邵大姐挑眉，直言不讳，“你活这么大还没被人打死，当真是运气好。”
顾凌风：？
“寻常人以身份自称，一是为了表现贵重，二是……”时客故意没有说完，接下来的话便给这个多少有些带刺的少年，一个接话茬的机会。
“是什么？”顾凌风瞪着他，一副看你能说个什么三五六的样子。
“二是为了掩饰自卑，以身份为自称的方式能让他们感受到自己是被身份所包围，许是为了从中汲取安全感才这般自称的吧。”
“你……”顾凌风气急败坏。
时客眼神中包含一丝笑意，可惜面瘫的脸并不足以让他做出那种表情，也让顾凌风不至于再度跳脚。
“不远处有座酒楼不错，要一起去聊聊吗？”
“谁要跟陌生人一块去。”
时客轻声说道，“还挺警惕。”
顾凌风自得，“本少……我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就能被人坑害了的蠢货。”
这不还是随随便便就被影响了吗？
时客心中失笑，便说，“我实在好奇顾家的下一任家主的一些信息，与其询问他人，听他人说着不真不实的话语，不如问你本人。”
顾凌风像是瞬间被戳到什么点似的说着，“算你有眼光。”
只是一个想要将真实的自己放在大家的眼前，而不是被人莫名其妙的忌惮，畏惧恐吓的少年而已。
随后几人便出现在了一座酒楼之中，那小二瞧见顾凌风的时候，吓了一跳，做出了一副这人不会是来吃霸王餐的表情，然后就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时客。
想着就算是吃霸王餐，有时客这看着身体就不太好的存在，就算想跑估计也跑不过身体健康的人才对。
便自然而然的上了菜。
邵大姐直接给出了五十两的银子，于是这酒楼的小二不仅上了一大桌好菜，还自作聪明的送了一好壶酒。
时客不需进食，即便对于凡间食物的味道有些好奇，他也只是挑感兴趣的，夹了一口尝尝味道便放下了筷子，开始对着不远处吃的欢乐的少年说话。
“你这模样倒像是许久都没吃过饱饭了。”
“本来就是这样。”顾凌风满足的咽下了一大口肉，才继续说，“我在家中，吃食不能挑喜好，进食不能过多，饮水只能喝茶，说话也需加敬称。年长皆是长辈，年幼皆是后辈，对长辈敬称，对后辈客气。整个顾家，就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冰冷木器。”
而他这个作为少主的人，则像是木器中的某个强行崩掉了的榫头，不仅安不回去，还想跑出去去给自己找个合适的新卯。
本应该浅谈即止。
可顾凌风一说就没忍住，说多了去。
“你根本不知道那个家到底有多么的冰冷。”
“平日里他们最常在我面前念叨的就是，我作为少主就应该有少主的模样，但我以前也没做过少主，我怎么就知道少主会是什么样？”
“还有我那兄长，以往不声不响的生活在自己的小院，自打被元婴尊者收为关门弟子后，实力一路飙升。”
说到这里时客能看到他的神色不仅没有任何嫉妒之类的情绪反而充满了得意。
好像是在说：“没想到吧，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我的哥哥本来是这么厉害的人。”
到最后他的神色就低落了下来，继续对时客说道，“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正入道修炼了的人都是这样，整日里一副一心只想修仙，凡间一切都不足为题……明明我们是双生兄弟，本应该最是亲密无间才对，可现在他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冰冷的就跟那冬日里房顶落下来的冰锥砸在地上的那种感觉，一下子就碎了，在太阳下融化，然后消失不见，什么都不会留下。”
顾凌风前言不搭后语的说，时客安安静静的听，邵童实力干饭，邵大姐琢磨着这些菜，味道确实不错，想着有没有办法给复刻了去。
人世千人万相，独顾凌风神色迷茫。
“他瞧我的眼神，就跟我根本不配当顾家家主。”
顾凌风神情彻底低落了下来，“明明我从来都没有想当这个家主……”
之后他便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因着那酒壶和寻日里喝茶的茶壶差距不大的样子，想都没想，一口灌下去后，顾凌风竟直接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邵大姐对于这般冲动的少年人着实没什么好感，但还是找小二要了壶茶水，倒过来让他灌了下肚去，好清下嗓子。
顾凌风可能是因为饮酒的原因，脸色一下就上头了，红的不行，他觉得自己说了一大堆的东西，也该听时客说说才对，便自顾自的说，“我都说了这么多和我有关的事儿了，你怎么就不说说和你有关的事？”
时客才想起来自己至今都没向顾凌风报上姓名。
“我名时客，存活至今从头观尾，似乎也没什么独特之处，与你这半生相比，倒是显得过分的平凡了。”时客自以为的说道。
他不觉得自己有何特殊之处。
细细想来，他的人生也不觉得有什么故事性可以谈论出来，但又总觉得这般说话对谈论了长篇大论的顾凌风来说不太友好，便又补充了一句，“仔细一瞧，倒还是你的人生，更容易令人侧目。”
顾凌风立马得意了起来，“当然，我可是我爹亲封的少主，将来要成为顾家家主的人，我的哥哥可是元婴尊者的徒弟，而且已经突破了筑基！和那些没有天分的至今都没突破自己的老头子相比，他可是超级天才！”
他说的是他身边的一切，却没有说自己。
顾凌风是个什么样的人，自身有没有什么能拿出来的特性，一丝一毫都没有泄露。
时客不觉得他是什么善于伪装自己的人，这个少年只是单纯的觉得自己的能力，自己的东西没有任何可以被言明的价值。
仅从观众的角度来看，或许顾凌风是一个注定了将要悲剧，将要背负上枷锁的人。
但如果从参与其中的人身上观察，他身上的一切都充满了违和感。
“你是偷偷跑出来的吗？”
这个问题得到答案的那一刻开始，就完全能确定究竟是遍布了阴谋诡计之地，还是单纯的腐朽之处。
“是啊。”顾凌风一无所知的点头，表情带有些试探的，看着那个酒壶，似乎还想再给自己灌一杯的样子。
时客心中轻叹。
现有的信息足够他在脑海中构建出一个很有意思的世界。
顾凌风与顾宜云这对双生子，前者作为弟弟，在幼年时就被定为少主。而后者表面上是被放弃的那个，实际上才是被珍藏的那个。
只不过是因为后者不适合暴露在人群。
临城内大家族还有赵家和王家，这两个家族和顾家都是属于敌对的。
一对一的时候或许难以战胜，但二对一就不是那么绝对了。
因此天赋不佳或者说是心性不佳的顾凌风，便被作为挡箭牌推了出来。
若仅仅凭借着一个家族的不被喜爱的孩子，能和元婴修者挂上关系，这个消息时客是不太相信的。
人脉是非常强大的关系模式。
顾宜云在暗中被教导，被扶持，被给予大量的修炼资源。而顾凌风在明面上被捧杀，被当成挡箭牌，被城内本应该簇拥他的百姓当成魔头和祸害，用于衬托顾宜云的超脱与非凡。
若是这一切当真是那说书的人口中所说的故事，旁观者怕不是要念叨一句，顾凌风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最好用的工具了吧。
他推崇兄长，即便认为顾家腐朽，但因为目前尚且稚嫩，思想也未曾绝对的原因，仍处于迷茫之中。
他认可顾家，但又不认为顾家对他所教导的一切是正确的，偏偏又未曾见过正确的教育方式，充满了迷惑。
他觉得城中的百姓不理解自己，却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冠上魔头和煞星的称呼。
时客猜测，所谓魔头不过是他曾经破坏了城中之人的私有财产，而煞星则表明他的出现又恰到好处的伤害了一些人的个人利益，偏偏又没有伤害到他自己。
霎时之间，时客所想到的并不是顾凌风这一生都充满了悲剧的即视感，而是确定了当初师父们对自己的评价，“多智近妖可不好受，这无情道，虽需要九分理性，但更要一道感性才是。”
这事儿，到底要不要管呢？
心中出现这个问题的同时，就已经确定了要。
理性让他轻而易举地剖析透了这一切，而这一丝必然要存在的感性，则让他明白，在自己拥有足够力量可以护住身边人的时候，选择做些自己所愿的事，当然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