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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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周琅一路跑下楼,也没见到纪绣年。

    因为呼吸过于急促,喉咙火辣辣的疼。

    她怎么就走的那么快?

    为什么不能多等一会?

    为什么不给她发个微信?

    她们明明已经添加好友了!

    周琅站在路边,缓着呼吸,回头对乐城说:“开车,去宁大。”

    正值晚高峰时间,路上堵车堵的厉害,半个小时的车程,硬生生耽误到一个半小时。

    周琅等不及,给纪绣年发微信。

    “你来找我?”

    “什么事?”

    “为什么没说就走了?”

    “说、话!”

    她打字时,乱七八糟的信息都弹出来,工作群的通知,家族群的消息,还有段嘉如问她,怎么把她丢在会议室就跑了。

    周琅一概当没看见。

    可她最期待的那个对话框始终干干净净,那人没有回复一条消息。

    快到宁大时,她问:“确定她在学校?”

    乐城硬着头皮安抚她:“您不用着急。我问了郭秘书,纪教授走之前说,她今晚在学校上课,不会太早结束的。”

    周琅绷着脸,惜字如金:“开。”

    再过了二十分钟,终于到了宁大。

    就在之前去过的舞蹈教室。

    到了教室,周琅在走廊窗台前站了会,等夜风吹干了她额前的汗,对着玻璃窗理了理衣服,转身问乐城:“我看起来怎么样?”

    乐城点头:“一如既往。”

    周琅深呼吸数下,调整了自己的神情,把手包递给乐城:“你站远点等我。”

    正好到课间休息时间。

    周琅拉开舞蹈教室的门,看见纪绣年还在教学生练习动作。

    她穿紧身白色舞裙,没跟上次那样露出大半片雪白的背脊,只是胸前未免收的太紧了…

    她耐着性子等,站在原地没动。

    纪绣年在教学生动作,注意到有学生一直往后看,才回过头,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周琅冷着脸:“出来说吧。”

    纪绣年跟学生说了句稍等,才走出去。

    夜风一吹,她刚出了汗,舞裙单薄的有点冷,下意识抱着手臂环住身体:“有事吗?”

    却没注意到因为这个动作,让胸前更加饱满了。

    周琅不太自在地多看了几眼,又挪开目光:“你下午去找我了?”

    纪绣年:“嗯对,有份文件需要你签字的,我送过去了。”

    “没有别的事了?”

    “哦…有一件事。”

    周琅眼睛一亮,却尽量显得平静:“什么事?”

    “过去那边说吧,”纪绣年压低了声音,“不要让学生听见了。”

    周琅没吭声,跟着走过去。

    “是关于高启芮的。”

    “她怎么了?”

    “我提交了检举资料,她这次大概要坐牢。”

    “什么?”

    周琅没想到她叫她到旁边,就为了说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她告诉自己要有耐心:

    “所以?”

    “所以,你不用担心,她不会再来烦你。”

    周琅沉默片刻才开口:“没了?”

    “你还想知道更多细节?”

    “不想,”周琅气笑了,“我还以为你找我有什么大事呢。”

    所以她仍然不想告诉她,高启芮曾拿流言蜚语伤害过她。

    她对当年的事情闭口不提。

    纪绣年没懂她的情绪:“就这件事。你来是有别的事吗?是因为重新提交文件审批比较麻烦吗?”

    周琅冷笑:“是啊,麻烦。”

    纪绣年礼貌地说:“抱歉,麻烦贵司工作人员多辛苦一下。”

    “纪绣年!”

    周琅心里就憋着火,来时路上她一颗心都焦灼成八瓣了,现在被她这么温温和和地客气对待,心里更加烦躁:“你真的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了?”

    “没有,”纪绣年答得很干脆,她看了下时间,“马上上课了,我进去了。”

    周琅急了,一把拉住她手腕:“不许走。”

    “有事?”

    纪绣年神色是极其自然的疑惑,却偏偏刺的周琅心里不舒服。

    “出去走走,聊会天。”

    “现在?”

    纪绣年摇头拒绝:“我在上课,这是我的工作。而且现在是晚上,天黑了,有工作上的事情,我们明天白天再说。”

    还是这么公事公办的口吻。

    周琅冷冷看着她,半晌没说话。

    已有学生路过时看到她抓着纪绣年的手,投来吃瓜群众的目光,纪绣年也着急了:“好了,周琅,别闹了。”

    别闹了。

    声音温柔宁和,以前她也是这么对她说话的。

    周琅不说话,炸起来的毛似乎被抚平了些,松开了手,站在舞蹈教室外面没走。

    没关系,她等。

    她站在走廊外面等,迟了一节课再来的学生也依旧不少,也有学生路过就顺路围观,一边往里面看一边讨论。

    “纪教授身材好绝啊。”

    “肤白貌美腰细胸大…真的馋了…”

    “嘘,我来拍一张,老色批回去当壁纸了。”

    周琅越听越听不下去,装模作样地咳咳两声。

    几个小姑娘被她一吓,回过头,见她沉着脸,以后她是查签到的老师,二话没说,赶紧溜了。

    周琅揉了揉额角,她今天过来干嘛?

    是来给自己找气受的吗?

    她一边郁闷,一边盯着教室里看,正好看见纪绣年做了个下腰的动作,好不容易平静的情绪又波动起来。

    她上次受伤才多久,就这么不爱惜自己吗?

    难道非要等下肢瘫痪才肯停下来?

    好不容易捱到第二个课间休息,纪绣年出去倒水。

    周琅压不住火,跟乐城说:“你想办法,让学生先下课,说后面再补。”

    乐城:“……”

    救命啊,他能想什么办法!

    斯坦福金融学毕业的名牌毕业生,周氏集团的特助,遇到自己职业生涯中的最大危机。

    可是老板已经开了口,他能怎么办,只能照做不误啊。

    于是进舞蹈教室去劝学生。

    他毕竟不是方寻,学生没见过他,他说纪老师今天身体不舒服,临时结束课程。学生们不太相信,要不是他长得帅,简直要怀疑他是骗子了。

    眼见着板着脸硬邦邦说教不成,乐城想出个缺德主意。

    发钱。

    一个人两百。

    本来没人敢尝试,可是有艺院学生认出他是周院长的助理,又想起周琅跟纪绣年的那一点小八卦,忽然想起…刚刚倚在窗台上的那个高挑冷致的大美人就是周院长吧!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最爱八卦,三三两两说着小话,很快达成共识,答应了!

    一边拿钱,一边看戏。

    不管是深仇大恨,还是相爱相杀,都可以!

    精彩,刺激!

    乐城宛如送财童子,把钱包里的现金散尽了,后来钱不够了,只能微信扫码,转账。

    他上辈子还没干过这么缺德的事情!

    等纪绣年回来,人满为患的舞蹈房,空了。

    纪绣年神色冷沉,看向罪魁祸首:“周琅,你做什么?”

    如果说上次是要检查设备为理由,那这次是为什么?

    周琅却好像根本没察觉似的:“我怎么了?”

    纪绣年冷冷地盯着她:“我在上课,这是我的工作。你对我个人有意见,也不要拿学生开玩笑,你让我怎么当老师?”

    周琅闲闲地问:“你非要教这门课?你不是这几年专攻艺术理论了吗,跳舞这种课让年轻人来教就好,纪大教授花这么多时间在这个上面,不觉得大材小用了吗?”

    “我怎么规划我的职业生涯,那是我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

    周琅挤出一点笑:“哦,跟我没有关系。不过我还是很好奇,纪教授这么喜欢舞蹈,为什么这么多年从没参加过一场职业赛事,也没有得到任何一个专业奖励呢?”

    真的喜欢跳舞,为什么这么多年没参加过职业赛?

    她曾经在各大舞蹈比赛官网搜索纪绣年的名字,却始终是空白。

    那时候她在海外,无数失眠的夜,控制不住地想知道她的消息。

    不管什么,只要有她的名字。

    可不论在浏览器上检索多久,这个人都宛如一滴水融入大海,彻底消失不见。

    纪绣年脸色陡然一白。

    职业赛事…专业奖励。

    她却好像突然被人击中了某个最痛的地方,转身就走。

    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纪绣年!”

    周琅也被她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到了,想追上去,可直觉却拦住了她。

    她忽然感觉,再问几句,纪绣年会真的…叫她滚。

    -

    从宁大出来,时间已经不早。

    薛以凝接到乐城电话,开车去一间酒吧,找到正在喝酒的人:“周琅,你喝了这么多?”

    周琅母亲资助了不少贫困儿童上学,薛以凝母亲本来是周家的厨师,过马路时为了救周夫人去世,后来周夫人留她在周家,养她长大,送她读名牌大学,送她留学,简直把她当半个女儿。

    她人聪明,也知道感恩,毕业后进入周氏企业,很快就做到高层。她跟周琅既是朋友,也算半个亲人。

    周琅见到她,笑了笑:“你怎么来了…乐城真是。”

    “心情不好?”

    “是啊,还不允许我借酒浇愁吗?”

    “是不是因为纪教授?”

    “…以凝,你现在能不能别跟我提她?”

    “为什么不能提?”

    “不想听,烦。”

    纪绣年柔和但倔强,她总是悄无声息地照顾着身边所有人,但从不接受别人的善意。她不吝啬于关心别人,却从不好好对待自己。

    周琅想让自己别管那么多,可她做不到。

    结果就是自己生闷气。

    薛以凝看着她:“你心乱了。你需要冷静,宋祁那边…”

    “停,”周琅无奈地摆摆手,“算我求你了,你现在能不能别跟我说这些?”

    “你不忍心动手?”

    “我只是还没想好。”

    薛以凝盯着她:“你是不是还喜欢她?”

    周琅淡淡一笑:“她十六年前抛弃我,我又不是没有心,怎么可能还喜欢她?”

    她一直在欺负她,故意嘲讽她,让她生气,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舒服一点。

    可是她好像也没有那么开心。

    “那你为什么坚持要回国?问问自己的心吧。”

    “我不知道。”

    这么多年,她将自己放逐到故土之外,逃离有关纪绣年的一切,可每每在街头遇见肖似她的身影都忍不住驻足停留。

    直到有个下午,她读到一篇文章,里面写,我山高水长地想遗忘她的容貌,又在异乡庄园寻找似她身影的人【注】。

    那一刻她被某种无声的震撼击中。

    于是,她连夜乘坐飞机,终于重归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