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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52

    周琅是被房间里的脚步声吵醒的。

    郝书游站在床边:“醒啦?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周琅摇头:“不用。”

    目光在他身后一扫而过, 很快收回。

    …意料之中。

    “现在感觉怎么样,还能起来吗?”

    “不是什么大问题。现在时间不早了吧,还赶得上飞机吗?”

    “其他老师家里都有事啊, 他们先走了。我跟你的机票改签到了晚上, 本来还想叫医生的…”

    “没事的, 我现在准备一下,出发吧。”

    改签后的机票在夜里三点,落地后已是凌晨。

    周琅没回家,直接叫了车去公司。

    小秘书打着哈欠来开门,一见到她整个人傻了:“周、周总,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你没迟到, ”周琅看了眼时间,神情恹恹的, “以凝到了跟她说下,让她来找我。”

    下飞机后才看见昨晚薛以凝给她发的邮件。

    只有一句话,说纪长宏被调查了。

    八点半,薛以凝敲门。

    “进吧。”

    薛以凝把几份文件放在她桌上:“那块地的问题被提前曝光了…”

    “为什么?”

    “改建的过程中出现坍塌事故了,现在正要展开全面调查, 纪长宏批的,他肯定要配合调查。”

    “那家公司问题很大,我记得我们这边还有些关键信息。”

    “但我想我们可以先反映项目招标流程不合理的问题,后续的事情等调查过程中,自然会有人挖掘出来。我们不用做得太多, 那样太引人注意了。”

    周琅点头:“嗯, 你准备一下提交资料。”

    “好, 你今天怎么到公司这么早?”

    “我师兄那边有点事, 叫我一起出差一趟, 早上刚回来。”

    “你要不要回家休息一会?”

    “不用了。”

    薛以凝点头。

    过了会又问:“你会…后悔吗?”

    周琅笑了下:“后悔什么?”

    薛以凝深深看她一眼,想说的话又忍住了:“没什么…”

    -

    夜色渐深。

    江蔚把车停下,降下车窗,点了根烟,盯着一家酒吧的出口。

    人来人往,他盯久了也有点不耐烦,心想:安扬那小子现在出息了?真敢来酒吧!

    江蔚低头看了下时间,决定再等二十分钟。

    他单手转着打火机,百无聊赖地到处看,正好看见一道熟悉的背影,俨然正是纪安扬。

    他火气上冒,砰的一声把车门甩上,朝着酒吧门口走去。

    一群年纪不大的男孩子还在酒吧门口说话,穿着讲究,玩世不恭地笑:“时间还早,急什么,再喝几杯呗?”

    “就是,急着回去干嘛?”

    说话的男孩敞穿风衣,给了纪安扬肩膀一下:“你天天急着回去干嘛啊?”

    “良夜苦短,我叫的几个妹妹还在呢……”

    被劝说的少年没有说话。

    他冷冷地拂开同伴的手,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抽了,竟然来参加这种聚会。

    这是段嘉如给他安排的。

    他现在大概懂了这位总是微笑的姑姑,是多么用心良苦,大概是怕他碍事,早早就使上了捧杀这招。

    同伴又来拉着他,还故意把一个穿着暴露的女孩子往他身边一堆,纪安扬皱眉,一连往后退了数步,同伴不满地来拽他,却被人一把搡开。

    江蔚叼着烟,沉着脸,冷笑一声:“你小子长本事了啊!”

    “舅舅……”

    被推的人满脸戾气:“你敢推我,找揍?”

    江蔚把大衣脱下来,捋了下毛衣袖子:“想动手是吧?来,一起。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他大衣下面是军装衬衫,手臂肌肉线条分明,隐藏着爆发的力度,叫嚣的青年一下子没了声音,怂了。

    没敢再动。

    江蔚嗤笑一声,也懒得跟他们计较,一把扯过纪安扬:“你给老子回家。”

    一路飙车回家

    江蔚火还没散,江澜给他开门:“爸,哥?你怎么也来了?”

    “让开。”

    江蔚心情不爽,把儿子拉到旁边,冷冷地:“等你妈过来了,自己跟她解释。”

    他越说火气越大:“纪安扬,你这个小白眼狼,本来你说要走,你妈劝我,我就没骂你了。现在你还不安分?今天老子要是不在,你是不是就要去嫖了!”

    纪安扬:“舅舅…我没有。”

    江蔚冷哼一声:“你不要跟我解释,等会跟你妈解释。她刚出差回来,你在这里好好等。”

    纪安扬还要说什么,手机响起来。

    江蔚伸手:“手机给我。”

    纪安扬看了看来电,是段嘉亦打来的。

    “磨蹭什么?”

    江蔚一把从他手上把手机拿走,按了接通:“什么事?”

    电话那端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江蔚满脸戾气,冷笑着反问:“你就是这么教孩子的?安扬在我们家十几年也没长歪,到你那边才一个月就心术不正了。还回去?做梦,你特么给我闭嘴。”

    说完他按了电话,手机关机,电话卡取下后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低声骂了句:“一个个的都不是东西。”

    江澜被他爹拎走了。

    只留下纪安扬坐在客厅里,跟被肢解的手机独处。

    直到门外传来声音。

    江蔚在院子里,给纪绣年开了门,接过她的行李箱:“那缺德孩子在家呢,你今天好好训训他。”

    纪绣年嗯了声。

    倒没见有多生气。

    客厅里,纪安扬已经站了起来。

    纪绣年神色淡淡的:“坐吧。”

    “我今天真的不是…我也不知道是要去酒吧,我没喝酒。”

    他只喝过啤酒,还是跟周响一起喝的,纪绣年也知道。

    纪绣年神色未见严厉:“你不回那边了。”

    “我今晚没打算回去。”

    “我说的是,你以后不许再回那边,好好待在家里。”

    “……以后?”

    纪绣年静静地看着他:“我答应你妈妈要养你,不是给你一口饭吃,是要养你长大,养你成人,做个堂堂正正的人。”

    她语气平平淡淡,却听得纪安扬心里一惊。

    他声音哑了:“我东西都在那边…”

    “不要,全买新的。”

    “我…”

    “段嘉亦不能好好养你长大,我不许你再回去。”

    江蔚耐着性子,放平语气:“纪老先生最近很不好,你妈妈三天两头去医院,你再不听话,敢偷跑回去,舅舅可真拿皮带抽你了啊。”

    纪绣年点了下头,语气温和地说:“你再敢跑回去,我就打断你的腿。”

    纪安扬没说话。

    忽然眼眶发酸。

    -

    纪绣年到江家放了行李就出去。

    江蔚知道纪老先生昨天病发又进医院了:“去医院是吧,大哥开车送你。”

    一直到凌晨三点。

    手术室的灯依旧亮着,红的触目惊心。

    纪绣年被江蔚按坐在走廊长椅上:“你坐下来休息一会。”

    “我不累。”

    “谁说不累?出差回来又要为那熊孩子烦心…好了,累了就在大哥这里靠一会。”

    “没事,不用。”

    江蔚心疼坏了,可实在拿她没办法,只能陪着她等。

    等了一夜,又守了一上午,纪老先生算是又从鬼门关走了一趟,被拉回来了。

    等老人醒了,纪绣年进去陪他说话。

    老先生潜心学问一辈子,此时此刻被病重困扰,也依旧冲淡平和:“年年啊,你怎么来啦?”

    “我刚出差回来,当然要来看您。”

    “咳…前一阵你说安扬不肯回家,那孩子现在回来了吗?”

    纪绣年低着头削苹果:“嗯,回来了。”

    “他这孩子性子闷…也是你小时候没养好。”

    “我知道,那时候…我没好好关心他。”

    老先生叹气。

    倒也怪不得她,也不知道她出国后见了什么,回来后整个人都像没了人气,愈发不爱说话,过了两三年才好了些。

    “对了,你…你爸爸呢?”老人半问着半闭上眼,似乎几句话就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没良心的东西…”

    “…出差了,”纪绣年抿了下唇,“他…”

    纪长宏被调查的事情,回来当晚她就知道了。

    江蔚找人问了内部消息,只知道…似乎是因为他决策失误,现在正在接受检查。

    她暂时没把这个消息给祖父说。

    老人攒了一口气,过了半天,喘着气问:“你爸爸呢…长宏呢?叫他来,我有话对他说…不然死了我都闭不上眼,咳…”

    纪绣年沉默了一下。

    纪老先生抓住她的手,粗糙苍老的皮肤在她手背上重重按住:“你爸爸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啊?”

    纪绣年回握住他的手:“他…他在回来的路上,明天到。”

    “哦…没事……就好”

    纪绣年温声安抚几句,等老人睡过去,才走出去。

    江蔚刚在门口听了零零碎碎几句,犹豫着说:“我让朋友问了…你爸的事情现在就卡在一些材料上,要让他出去也不是不行,就是…”

    -

    乐城敲门:“周总…”

    “嗯?”

    “纪教授来了,她说…想见您。”

    周琅愣了下:“她来做什么?”

    说完她似有所预感般的,眨了下眼睛,却又期待不是她想的那样。。

    “你让她进来吧。”

    薛以凝正在跟她汇报工作:“这些文件资料我再检查一下就可以提交了,我先出去吧。”

    周琅点头:“复印件给我一份。”

    很快门开了。

    有人进来。

    周琅没抬头,语气淡淡的有些矜慢:“你找我…什么事情?”

    纪绣年眼睫微垂,缓缓开口:“关于我父亲的事情…我想请你给我一点时间。”

    “你这是对我提要求?”

    “不是要求,是请求…我知道你在提交材料,可以请你晚两天吗?我祖父……”

    周琅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冷笑着打断她:“请求……你是以什么资格什么立场来对我这句话的?”

    不要她的时候,弃如敝履。

    需要她的时候,轻易开口。

    难道以前的那些事,她父亲犯的错,都可以原谅吗?

    说到最后,她甚至不知道说什么,也分不清究竟是愤怒还是失望:“我以为你是…黑白分明的人,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你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样了?”

    “我是你的什么人啊纪绣年,你到底当我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