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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谢凉付钱的速度十分快。他早年在外边,有自己带钱的习惯,不需要暗卫帮忙,伸手一摸,便取出几块分量十足的银两。

    这样的钱足够买下整个摊子,他方才还在与人讨价还价,现在倒不在意这些了,目光垂着,不知道想什么,一直看手里的灯。

    花灯太多,两个人拿不完,裴词拿了一盏,悄声嘱咐暗卫将剩下的带回去给江林生,一回头,便看到谢凉正抿着唇,在捏花灯的边角。

    裴词走过去,好奇看他:“怎么了?”

    谢凉闻声看过来,对上他的目光,微微抿唇,目光没什么波澜,神情也没有变化,却莫名被裴词读出点不明显的期待来:“看看。”

    他说着,有些不熟练捏着花灯扯了扯,看里面有没有藏着的玄机。只是这灯粗糙,似乎做的不结实,他一动,瞬间便碎在他手里。

    谢凉顿一下,拿着碎成纸片的灯,以及里面干干净净的内页,微微皱眉,似乎不太能理解,面无表情看向暗卫。

    暗卫被他看的目光的一哆嗦,惶恐之余,又有点疑惑。

    他们的灯,确实是赶工做的,但拿出来前也是好好的灯,怎么会说碎就碎了?

    他心里有点纳闷。目光朝偷偷谢凉手里的灯上看了看,没看出什么,试探着伸手去接,没被拒绝,便把灯拿过来在手里看了看。

    能看出来灯的中央有很明显的拆痕。他一瞧,再对比一下痕迹的位置,心中便了然几分。

    这桃花灯是他们接到任务后,自己一点一点糊的,虽然技术不好,原本却还算结实。

    只有一点,不能动中间的部分,那是固定的中心位置。牵一发而动全身,有人把它拆了,那整个灯自然全碎了。

    不过一般人也不会特意想着来拆这个位置才对。

    暗卫捏着灯,发现了原因,有些纳闷,但不好明说,只斟酌道:“大人,这灯是不能打开的,打开就坏掉了,您看。”

    他说着演示了一遍原理。

    这基本是上京府玩灯的小孩子都知道的事,但说话的时候,他看着谢凉,忽然意识到什么,说的十分小心。

    谢凉听了,没再说话,接过他手里的碎灯,低头淡淡看了一眼。

    他这一眼其实没有表达什么,但因为十分了解,裴词站在他身旁,忽的从其中读出一种不同的意思。

    裴词这些年总在忘记东西,距离近的忘得不少,距离远的记得不多,所以有许多事,他很难在一瞬间清晰的把它们串联起来。

    所幸这件事还没有忘。

    因此他是在一瞬间理会到谢凉想要表达的意思的。

    那件事,如果要追溯,要到六七年之前了。

    那一年,新帝刚刚继位,朝政不稳,一切从简,因此那一年,北疆所有的节日都没有大办过。

    上元灯节,宫外灯火通明一片,宫内却反常冷清。谢凉不在意这些,也不喜欢热闹,因为朝臣那些天闹得凶,他连请安宴都免了。

    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上元佳节,点着灯,坐在书房里批折子。

    那时候他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身边只有江林生熟悉,裴词见了,便觉得有些心疼。

    因此那天特意进宫一趟,给谢凉带了些灯,让江林生布置一番。因为是自己准备的,那些灯里,都比普通的灯多塞了几行字。

    都是一些普通的祝愿,并不稀罕。那时候,裴词原本以为以后的每一年都会越来越好。

    不想在那之后没多久,他们就上了战场,然后平疆定土,诸事不便,也不好再在意这些。

    再后来,回到上京,却又是数年分别,兜兜转转,现在想想,对谢凉来说,那年的上元,反倒是他为数不多感觉轻松的日子。

    裴词猜谢凉可能是想到那一天。

    只是他后来买来的灯里,已经没有裴词提前塞进去纸条了。

    裴词忽的想起来,在他错过那三年里,谢凉也是这么拿来一盏灯,认真的翻看里面有没有字吗?

    虽然知道这是另一个不同的开始,裴词还是忍不住闭了闭眼,伸手揉了揉额角。

    现在想想,一切都不是毫无征兆的。

    今年不同往日,早已经没有什么阻碍,上元灯节,请安宴却依旧没有办。或许早在前几天,说要出来看灯起,谢凉便对此抱有隐约期待了。

    只是裴词没有想起来。

    所幸他现在明白了怎么回事,提着灯,裴词看谢凉看手里碎成许多片的荷花灯,忍不住抿了抿嘴唇。

    谢凉少年时,他便看不了对方为难,如今时光摧毁了许多东西,却不会摧毁这一点。

    裴词少见的没那么谨慎和从容,他上前一步,取下谢凉手里的碎片,把一盏完好的灯递给他。

    对上谢凉漆黑平静的眼眸,他想了想,轻声道:“……臣从前听闻,灯市里有种灯,可以写上字,寄托心愿,陛下可要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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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京府中,河灯总是随着花笺寄放,顺着水流漂远,有实现心愿的美好寓意。

    写字花笺并不难买,尤其是灯节这一天,随处可见。

    裴词与谢凉挑了几种,又买了好几盏河灯,随着人流的方向往河边走。

    上京府有条很长的护城河,环绕府城,水流潺潺。灯市之时,花灯明亮,能将半个府城照的亮如白昼,河水里波光粼粼。

    这便是灯市的终点。上元节这天,无论是赏灯的人,还是游玩的人,最后大多都来这边。

    也是因此,当裴词与谢凉顺着人流来到河边时,护城河四周人潮拥挤,已经没有什么能够下脚位置了。

    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这种时候,就是皇帝本人来了也没有什么用。

    裴词在四周看了看,看着人声鼎沸的升平热闹,忍不住笑一下。

    他与谢凉并不着急,便拿着灯沿河边走,走了许久,在下游找到一块相对僻静的地方。

    这里距离人群已经很远,更靠近皇城,人并不多。

    不过即使如此,在灯节这天,也不显得冷清,裴词与谢凉身旁,离得不远处,便有几个带着护卫的女眷。

    她们看到谢凉与裴词,有些好奇看过来,不过只站在原处,并不过来。

    谢凉不在意这些,他拿起河灯,有暗卫假扮的护卫给他递上笔,他拿着笔,停顿一会,最终什么也没写,只把空白河灯推出去。

    裴词看着他,刚想说话,注意到远处一道视线的打量。

    这边的灯没有上边多,因此光线也模模糊糊,裴词眨了眨眼,才分辨出来,不远处,人群中有个女眷正看着他,眉目清秀,十分恬淡,像是故人。

    说是故人,但她的面容与裴词记忆中已经不大相同了,如果不是轮廓相似,几乎不能判定是同一个人。

    裴词看着她,不由得怔一下。谢凉放完灯站起来,注意到他的视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在看到对方模样时微微皱眉。

    裴词轻声道:“是关妍。”顿了顿,又解释,“林安关家。”

    关妍是林安府关家的长女,关家世代清流,驻守一方,关家小姐年轻时直率爽朗,游历四方,与裴词有一面之缘。

    不知她后来发生什么,看起来比从前安静了许多。

    谢凉听了,神色未动,目光扫过去,态度颇为冷淡:“安南王妃。”

    裴词闻言怔了一下。

    当年关家清流,但败落的迅速而突然,大厦将倾只在一瞬,只是那时候裴词也诸事缠身,虽然心有所触,到底不能全然顾及。

    后来回到上京,所有交手,也都是和齐盛,对于他的家眷,裴词倒没有十分了解。

    因此竟不知那位深居简出,低调无比的安南王妃,便是关妍。

    关家败落,败落时据说家中还有一名幼子,要支撑家族,又要操心其他,关妍的日子想来并不容易。

    时光磨平了她的棱角,她已经看不太出少年时意气风发的模样了。

    时间果真是个神奇的东西。裴词稍微出神,等回过神,关妍已经随着其他人走远了,谢凉站在一旁,抿唇看他。

    他神色有些冷,还有些说不出的郁色,注意到裴词看过来的视线,他冷冷道:“人已经走了。”

    裴词迟钝一下才反应过来,谢凉如今并不喜欢他与其他人走的太近,更不要提是齐盛的人。

    轻咳一声,裴词摸了下鼻子,主动道:“臣方才是在想,陛下刚刚放了灯,怎么不写些心愿?”

    谢凉听了,微微抿唇,摇头道:“没有愿望。”

    他的心愿,早已经实现了,如今这样已经很好,他并不贪心太多。

    裴词不知道他的意思,听了他说没有愿望,也没说什么,只是反过来给他写了好几个,塞在花灯里,随水流漂远。

    谢凉一直嘴硬了一晚上,说给裴词,也是真心实意的这么想。

    他曾经有过绝不可能实现的心愿,阴差阳错被满足。如今他只想总拥有他能够得到的,并不想要其他。

    只是灯市过后,回到宫里,往日冷冷清清的宫殿里灯火通明。

    江林生不知得了谁的授意,将暗卫筐里十分难看的花灯挂了谢凉一墙,宫里往日不挂灯,他时间赶,谢凉回来时还正指挥人弄。

    做出这样欺上瞒下的事,见到皇帝,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美滋滋过来讨赏:“陛下,裴大人说宫里有些冷清了,趁着过节,让人送来些灯,老奴觉得有些少,又添了点,您看怎么样?”

    谢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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