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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谢凉性格里为数不多的体贴就在最不经意间体现出来。

    比如现在,他这么说,很难说这是他一瞬间的打算,还是他早已经生出的想法。

    只是他的声音平静,目光也很理所当然,反倒让裴词一瞬间卡了壳,想了想,竟也觉得这样没什么问题。

    省去许多没用的猜忌,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拉扯,只是很直接道,就是你呀,他自己的想法就也全数体现出来。

    裴词看着谢凉,眨了眨眼,然后轻轻的点了点头。

    只是他接了这个事,往后再住在宫里,就不大合适了。

    不说其他人有事时找他不方便……就是这般不明不白的住在宫里,往后有人越过皇帝,直接来找他商讨政务,听起来就有些奇怪。

    “我想了想,这几日还是搬出去比较好。”等到各府科考的差不多,有名次的学生该来上京府参考时,裴词找到谢凉商量。

    谢凉这段时间相当大方,有关科考的事,放手给他的十分干脆,一点也没有多心模样。

    因此裴词找到他说的时候也没想太多,只是很平常问出口。

    没想到谢凉放权时爽快,一听到裴词要走,模样看着就不大情愿了。

    他也不直说,只是用黑漆漆的眼睛看小狸花,把小狸花看的毛都炸了,才淡淡道:“看我有什么用,我也能做主吗?”

    这话一出,江林生站在一旁,肩膀就开始打颤,他也不敢动,只用一种奇怪的神情目视前方。

    裴词慢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小兔崽子这是在阴阳怪气。

    只是他平常总是一副冰雕雪琢,对什么都冷淡的模样,仿佛除了批折子,极少再有什么能引起他的兴趣。

    骤然这般,可见是情绪波动很大了。

    裴词眨眨眼睛,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安抚一下比较好。只是低下头,认真看了看谢凉,没有从他面容上看出什么,又思索自己方才的话,才隐约摸到□□。

    ——作为皇帝,谢凉能对他重新交予信任已经不易,但不一定喜欢他骤然脱离掌控。

    想明白原因,裴词心里了然了,轻轻的揉了揉小狸花的头。

    住在哪里,权利与否,是不是需要自由,他如今是真的不在意了,只是这个节点,若要管科考,便确实不能住在宫里。

    毕竟在裴词看来,帮助谢凉重开科举,替换掉一批不能掌控的官员,比他们两人短暂的分开要重要。

    但是否要借此机会乘势而上,重掌权柄,却没有谢凉重要。

    裴词捏了捏小狸花的爪垫,半弯下腰,弯着眼笑起来,看难得赌起气的谢凉。

    他忍不住伸手,将小狸花的爪垫在谢凉脸上贴了贴,想了想,温声保证道:“我只是看一看考生如何,只需一月,便一定会回来。”

    到那时候,尘埃落定,所有的坦途光明,也全部都会还给你,绝不贪求。

    小狸花不知道发生什么,感知危险的本能的让它意识到不对,一动不动,只呆呆趴在谢凉脸上,眼睛懵懵看他。

    它的尾巴有些痒,忍不住在谢凉脸上轻扫一下。

    在小狸花蓬松柔软的尾巴毛缝隙里,谢凉抬眼,读出来裴词所要表达的意思。

    他其实并不介意裴词从他身上取走什么,索要多少。

    但不可避免,裴词愿意留在他身边的模样,让他心中生出一些十分隐秘的喜欢。

    就像是,分开的不悦,忽然便被突如其来的重逢覆盖了。

    谢凉于是不再说话,微微抿唇,从裴词手里取下小狸花,点着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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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前周澜深出去,似乎提前准备了一些关于科考的事,政令颁发下来,各府考试进行的异常顺利。

    北疆虽然许多年未开科举,但因为总有人为此准备着,不过数月,便有许多折子雪花般飞往上京。

    科考的事,几乎与裴府开门一同进行。于是,当朝臣们为门第之见与主考官之职大打出手时,略一恍神,竟发现天都变了。

    争论不休的主考官之位,不知怎么,竟默不作声落在裴词手里,不仅如此,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裴相已经笑吟吟重新站在朝堂上了。

    对此,有人不满,有人恼怒,也有人持观望态度。

    但因为裴词疯病已好,他以往名声也好,并无什么大的过错,唯一称得上致命错误的夜宴之变……也被皇帝花费数月时间,一手抹去了。

    皇帝不说什么,其他人更不能开口。

    到最后,数来数去,若是皇帝一直信任他,他自己也不再做什么,旁人一时间竟不能拿他怎么样,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下来。

    但时间久了,很多人发现,裴词出现……竟不是全无好处的。

    裴词脾性温和,做人做事,很少不给人脸面,也因此,与他共事过的人,背后多半不会挑他的错。

    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只是往日裴词虽有这个好名声,与他关系真正好的人,却大多分散在军中各处,上京府各官员,与他共事时间并不算长。

    也是因此,对他的印象,经过一年波折,已经十分浅淡了。

    乍一与裴词共事,诸多官员,尤其是这一年吃尽了皇帝冷脸的官员,第一反应,竟然是……有些微感动。

    要知道,如今的皇帝,与性格优柔的先帝太不同了,秉性十分强硬,说一不二不说,若是将他惹恼了,大殿上拖出去几个官员也不算什么。

    他仿佛不在意名声似的。

    让在先帝面前无往不利的臣子,面对他时反倒常常受到掣肘。

    比如这次,不论门第选拔科举,还要弱化科目,这是动摇国本的大事,面对苦心劝谏,他竟理都不理。

    为君者如此,说句国将不国都不为过,近日安南王府的异动,多半也是因此。

    然而裴词的出现……却让不少人看到了希望与转机。

    原因无他,裴相确实是比陛下作风温和许多,也……好说话许多。

    自从科考开始,各府递上来的引荐折子,若是被陛下看到,定要一折子甩你一脸,还要训斥你不合规矩。

    但若是递给裴相看到……裴相多半会拿来看看,不仅不会给你撕了,还会脾气极好的收回去。

    时间一长,不少人反应过来,这才是本次科考的主考官,有什么话……其实不该越过他的。

    一时间,裴府的大门都要被踏破了,朝臣们一口一个裴大人,安南王府都门庭冷落许多。

    裴词一时间成了香饽饽,谁见了都要勾起三分笑,有几次与齐盛碰上,当事人没说话,身后的人竟先斗了个旗鼓相当。

    对此,唯一不笑的只有谢凉。

    很少有人知道,一日的朝堂结束,皇帝会仗着身手好,默不作声往裴相家里头摸。

    裴词书房如今分成两份,一半给他批折子,一边留给自己处理科考的事。

    因为太忙,朝堂又乱,谢凉这段时日兴致不高,过来裴府时总冷着张脸,裴词已经习惯了,看到后只是有些无奈。

    东珠却不懂。

    小丫头战战兢兢守在家里,等了几个月,一心等着裴词,尽管期间也有人来报过平安,她却还是担心不已。

    这让她对谢凉的恐惧与不安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每日端茶送水,脸上只写一行字,陛下不要对我家先生翻脸。

    裴词对此十分无奈,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最终,在谢凉又一次淡淡抬眼看东珠时,有些忍不住开口:“阿景,莫要吓到她。”

    之所以加个到,而不是直接说不要吓她,是因为裴词知道,谢凉心里并无这个意思,他只是单纯的心情不好,并不在意东珠是否不敬。

    只是话一出口,裴词就知道不对。

    谢凉看向东珠的目光肉眼可见的由飘忽变得冰冷。

    裴词一顿,当机立断让东珠先出去,留下自己,无奈看谢凉冷冷的目光。

    “我……”裴词也不知道自己时候能这般读懂谢凉的意思,但看着对方的目光,他就是看明白了,想了想,解释道,“没有觉得她比你重要的意思。”

    “只是……我明白你的意思,东珠不懂,以为你生我的气,小丫头这几天吓得吃不下饭,怕你不开心。”裴词斟酌着解释。

    谢凉听了,不知道有没有接受,只是面色稍微缓和。

    他抿下唇,目光垂敛,隔着烛火微光,依旧有些不高兴看裴词桌子上一堆名单:“这些东西,驳回便是,为何这般麻烦?”

    裴词笑一下,看一眼桌上朝臣私心的引荐的名字,并不意外谢凉知道他要做什么。

    其实这样做,对皇帝本身来说也不难,只是谢凉不喜欢,也觉得没有必要,才不这样做。

    皇帝总是能任性一些,只是裴词自己不想他平白背负骂名,想了想,搁下笔,从桌案前站起来。

    裴词的书房没有宫里那么大,整个房间布置的也十分简单,只挂了一些他平常写的字与画。

    虽然分成两半,他与谢凉中间却并无屏风阻挡,只腾出空余地方,一侧多放了张桌子。

    因为每日有公务,房间里总点着许多灯,制式多样的灯,烛影昏黄,瑰丽漂亮。

    裴词一站起来,便透过光,看到谢凉投在后面墙上的影子。

    谢凉自律,总是坐的端正,只是烛影晃动时,连带他的影子也晃动起来。他坐在影子旁,有一半身影融在黑暗里,整个人都显得寂寥。

    裴词看着他,往前几步,看到谢凉的影子旁出现自己。

    他原本想耐心解释一下自己为何看这些名单,看了后有什么好处。他知道谢凉能够明白,也能够理解。

    只是话到嘴边,却忽的没有继续下去。

    谢凉抬头,不明所以看他。

    裴词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想这样说。

    或许是因为不想看到谢凉孤单寂寥的样子,也或许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只是犹豫片刻,他便放弃了自己原本的想法,转而提议道:“阿景,听说各府考生们自从来了上京,便一直置办诗会,很是有趣,我们今日要不要也去玩一玩?”

    裴词说话的时候烛影又晃动一下,谢凉闻言,垂眼看地上两道仿佛正纠缠在一起的影子,低声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