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了她六年，这就像是她在惩罚我，惩罚我当年擅自离开江城不和她说的原因吧。

    六年以来，我无时无刻不再找她。我依旧是在医院里工作，就怕她什么时候，还会像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样，冒冒失失的突然就闯进了我的办公室里。

    我在原地等待了她六年，但是却依旧等不到她的半分音讯。

    也许她在躲着我？

    我也这样想过，但是时间一久，哪怕我自己不相信，但是我还是不得不相信这个悲惨的事实。

    是的，她可能不会回来了，但是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我也不清楚她现在在哪里。

    我都没有办法去找她。

    如果我现在直到她在哪里的话，别说是天涯，就是下地狱，我也愿意去陪着她。

    可是没有那么多的如果，不然我也不会丢失她。

    假设我能够活八十岁，那我愿意花三十年去等待她的出现。

    我想在三十岁的时候遇到她，那个时候我有足够的成熟去照抚她；

    剩下的五十年，不管如何，最好不过是把时间都花在她身上吧。

    可是我愿意，人家不愿意。

    我至今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把一杯热奶茶给泼到别人的头上，还很是凌厉的反咬一口说别人偷她东西。

    “有趣。”这是我的第一反应。

    接下来我就开始谴责自己了：你怎么还帮着施暴者说话呢？

    但是我却并没有谴责她。

    至少，从良心层面上，我没有。

    因为实在是下不去手。

    她太可爱了。

    像是一只狡猾的白狐爱上了一个猎人，它费尽心机的想要我注意到它，想要我走进它的圈套。

    白狐装成一只小白兔，它想骗我，它却不知道，我早就识破了她的诡计。

    我实在是没有想到，我竟然又会在办公室里遇到她。

    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她看我的第一眼，竟然是有些微微恐惧的。

    像是有些许的不确定，又像是经年重逢后的欣喜。

    那一瞬间，我看到荣荣的眼睛，我就沦陷了。

    我终于明白了，贾宝玉对林黛玉说的：

    “这个妹妹，我是见过的。”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她会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你的生命里，没有任何的形色，甚至她的到来不会掀起一阵风。

    但是，她就是会出现，并且会在你波澜不惊的世界里掀起滔天巨浪。

    于是就这么误打误撞的，我和她在一起了。

    我承认她的书是我故意不提醒她的，我也承认那次酒醉是我装的——我也曾很不要脸的想过要不干脆就装醉睡了她得了。

    这样我就可以以最快的速度把她娶回家了。

    当然，我虽然偶尔会有一些小小的兽性，但是大多数时间我还是能够控制的。

    于是我学会了如何浅浅的，渐渐的，潺潺的，去喜欢，去爱一个人。

    她带给我的，除了弥补年少时的心动，更教会了我什么是勇敢。

    在这一点上，我自愧不如，并且决定了余生拜她为师，好好的学习下怎样更加勇敢的去爱一个人。

    爱她就足够了。

    但是好像这个世界并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准确来说，是陆淮不给我这个机会。

    陆淮那个小年轻，就像一个没有断奶的孩子一样，几乎什么事情都要横插一腿，看的我十分的烦。

    哪怕我把一切都当做他的小打小闹，我都可以原谅。

    但是没有想到我还是上了他的套。

    没办法，我不能让荣荣去浪费她的青春年华。

    荣荣还小，她还有太多美好的未来，她的未来不能和犯罪分子扯在一起。

    于是那场劫难，我只好替她挡去了。

    准确来说，荣荣才是我的劫难。

    出狱之后，深埋在心底的自卑开始怦然爆发。

    我同外界隔断太久了，出狱后的我对世界一窍不通，甚至手握最熟悉的柳叶刀我也没有了感觉。

    尤其是父亲那失望的眼神，更让我感到窒息。

    或许我母亲三五不时的冷嘲热讽我还是可以忍受的，但是我却最受不了荣雪恩看着我那乞求的眼神。

    她在祈求我不要抛下她，但是我却深知，我不能再给她的生活带来麻烦了。陆淮虽然混蛋了点，但是对荣荣还是没有话说。

    于是我只好不声不响的离开。

    但是这是徒劳的，因为我还是忍不住，我不舍得去很远的地方，我只好选了一个离荣荣不远的地方，静静的呆着。

    一切看缘分吧。

    如果是天意，她会找到我的。

    但是我没有想到缘分来的这么凶猛，天意是这么直接。

    她真的找到我了。

    她抱着我哭的时候，那一声抽抽噎噎却又不敢放声哭的模样，听起来我心疼极了。

    我把她搂在怀里，她靠在我怀里时候，她的头发丝蹭的我的下巴痒痒的，我就在想，我再也不要离开她了。

    于是我开始着手处理她的离婚案子，尤其是我知道她为我守着身子的时候，我脑子里更是炸开了一团烟火。

    那滋味，简直如鸦pain一样让人上瘾。

    一晌贪欢，我把她搂在怀里，我掐着荣荣的腰，恨不得把她揉进我的身体里。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我乐得做个偷情的情夫，只要荣荣一日在我身旁，陆淮他就永不能翻身。

    直到我和荣荣被陆淮捉奸在床，我心里竟然没有一点的愧疚。心里满满的都是得意。

    但是这次陆淮的小打小闹似乎闹大了起来。

    我用了四个字评价陆淮行为：不是男人。

    荣荣听了以后，笑得一下子缩进了我的怀里。

    我没有放在心上，我知道我父亲和荣雪恩的爸爸会处理好这件事情的。

    结果我还是低估了闹脾气的小孩子，陆淮真要闹起来，那我一下子还真的招架不住。

    噩耗随之而来。我以为荣荣只是被带回家禁足思过而已，结果，这一去，就是六七年。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在接近七年之后再见到荣雪恩的时候，她竟然带着女儿回来了。

    荣荣的爸爸打电话让我去一趟她家。

    我心里开始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但是还是按捺住疯狂跳动的心脏朝着荣雪恩家里跑去。

    一走进大厅，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就站在我面前，我双腿一软，差点给荣荣跪了下去。

    我鼻子一酸，脑袋里都是嗡嗡作响，像是有无数道闪电劈过了我的脑袋，眼眶也不由自主的酸涩起来。

    腿像是灌了千斤重的铅，每抬一步都很艰难。我慢慢的朝荣雪恩挪腾过去。

    我知道自己是很激动，甚至激动得眼泪都忍不住滑落了出来。

    没人知道无价之宝在销声匿迹之后猛然出现时，是多么欣喜若狂。

    这一刻，我愿意放弃所有的一切，余生，只要和她在一起就好了。

    她瘦了，以前的婴儿肥都没有了，一身藕色的连衣裙穿在她的身上显得空荡荡的，我急不可耐的走过去，想要拥抱她。

    我什么话也不想说，就紧紧的拥抱着她，这样就足够了。

    就在我刚刚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面前忽然窜出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孩子，毫无预兆的开始哭起来。

    那种哭泣，绝对不是寻常的小女孩子向妈妈撒娇，寻求安慰的娇啼，而是撕心裂肺的哭喊。

    这一嗓子喊得我有点莫名其妙，我整个人都有点懵。

    我的脑子里怔怔的，但是眼睛已经迅速做出了反应。

    身高，嗓音，手指长度，这大概是个六岁的儿童。

    我抬起头，愣愣的看着荣雪恩，甚至连手也抬不起来了。我分明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你好吗......”

    可是她并没有回答我，而是抱起了孩子向一边走去，一边耐心的哄着孩子：“这是妈妈小时候住的地方哦，不是坏人家里，你不要哭了，再哭你的小脸蛋又得皴啦......那样就不美了......妈妈带你去看看妈妈小时候玩的玩具好不好？”

    我看着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小女孩，现在竟然也能够耐心的哄着另一个小女孩，我的心里一阵酸涩。

    荣荣抱着女儿上楼了，她妈妈就哭着向我说了这一切。

    那个小女孩，是我的女儿。

    听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划过了脸庞，温热的液体像是止不住一样，心里酸涩得没有办法。

    我没有办法原谅自己，更没有办法去原谅自己不够努力的那六年。

    我的女儿，名字叫小小。

    是因为她出生的时候，是早产儿，体重不足五斤。

    小小的身体，看起来也是小小的。

    因为荣荣离家出走后，并不懂得照顾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怀了小小，吃了孕期禁忌药，也因为大着胆子去酗酒，所以，小小才差点成了畸形儿。

    虽然坚强的小小还是发育正常，但是因为药物的原因，小小得了失语症。

    在其他的地方，别的小朋友，都是把小小叫成是小哑巴。

    我再一次哭了。

    我不怪荣荣，我依旧是无法原谅自己。

    我走上二楼，看着荣荣站在窗前，拿着我和她的照片，指给小小看。并且一字一句的张大嘴巴给小小看她的嘴型：

    “爸——爸——”

    哪怕小小只是看着荣荣不说话，荣荣也不生气，只是在自顾自的说着“爸——爸——”

    我就站在一边，看着荣荣，看着小小。

    任凭眼泪静静的流着。

    我在心底默念：

    “小小，我是你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