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梦楚双目微阖，身体倦怠地靠在椅背上，放在椅子两侧的双手毫无节奏地用手指敲击着塑料扶手，发出令人窒息的笃笃声。作为人类基因组器官再生研究项目的负责人，这个年近六旬的生物遗传学家已经记不清在十余年的实验过程中历经了多少挫折与失败，曾经拥有多名医学界顶尖人才的研究团队，现在只剩下为他放弃自己事业的妻子自然科学家艾薇儿和稍晚加入进来的他的好友生物学家李察德。林梦楚清醒地知道，许多科研工作者可能终其一生都未能在他们从事的研究领域取得任何突破性的成就，没有人记住他们的名字，然而每一次对人类文明产生重大影响的科学发明，都离不开这些默默无闻的奉献者们看似平庸的工作中一点一滴的实践与积累。

    “要不要来一支？”

    林梦楚从凌乱的思绪中被唤醒，他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李察德那张略显清瘦的脸。没想到当这个人们公认的美男子把脸贴近自己时，竟然变得意外的扭曲甚至丑陋。李察德苍白的脸颊已经失去了年轻时的弹性和光泽，眼角松垂，淡黄色的双眸像两汪澄澈的春水遭遇了一场不期而至的狂风骤雨，变得浑浊而苍凉。林梦楚不由心中暗自伤感：“壮志未酬，髀肉早生，不知不觉中我们都已经老了。”

    他接过李察徳递过来的中华牌香烟，笨拙地用食指和中指夹着送到嘴边，李察徳掏出打火机，熟练地滑动齿轮，然而打火机并没有理所当然地喷出火苗，这是一种只有在几十年前的农村地摊上才能见到的廉价打火机，它们常常会因为气温过低或者湿度过高而怠工，抽中华牌香烟却用这种打火机，在常人看来可能会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发生在穿着价值不菲的品牌服装，脖子上却挂着几十元钱从网上淘来的挂链的李察徳身上，林梦楚早已见怪不怪了。李察徳认真地调整了一下打火机的气门，然后用力甩了两下，再次滑动齿轮，这次打火机串出一拃多长的火苗，差点烧到林梦楚的脸，林梦楚下意识地把脸朝后一仰，重新把含在嘴里的香烟凑到摇曳的火苗上，深深吸了一口，浓浓的烟气在他面前弥漫开来，林梦楚轻轻咳了两声，沉闷的心情一下子舒朗了许多，他把视线投向隔着玻璃橱窗的实验室，在那里妻子艾薇儿正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实验箱里实验鼠的变化。

    “这一次我们一定会成功！”

    林梦楚心里燃起对成功的强烈渴望，口里喃喃低语着。李察德顺着林梦楚的目光朝实验室里望去：“当然，从理论上讲，我们的研究应该是医学发展到今天一个水到渠成的项目，所以没有什么能阻碍我们的成功，不是今天或许就是明天。”

    林梦楚淡淡一笑：“但愿如此吧！在这个世界的其他地方一定还会有很多医学研究者正从事着和我们一样的工作，我们的成功与否影响不了医学的进步与发展。”

    “看来今天又要无功而返了！”实验室里的艾薇儿黛眉微蹙，心里嘀咕道。在她面前的试验箱中，一只毫无生气的小白鼠一动不动地蜷伏在角落里，它身上的毛已经成片成片的脱落，裸露出皴皱的暗褐色皮肤，残疾的后肢僵硬的拖在身后，当实验箱里其他小白鼠从它身上踩过时，它只是象征性地缩下身子，仅仅以此证明自己还在苟延残喘。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正当艾薇儿准备起身离开时，这只被植入经过基因编程介入组织再生霉的实验鼠忽然开始挪动身体寻找食物。渐渐地，它僵直的肢体变得灵活起来，身上的褐色痂结随着身体的活动一点点脱落，露出稀疏地长着银白色茸毛的红润的皮肤。

    “梦楚、察徳！”艾薇儿把手抱在胸前，身体微微前倾，好像是怕心脏因为极度兴奋而从胸口跳出来似的。

    “这简直是神迹！”

    林梦楚和李察德冲到实验箱旁，只见那只原本老态龙钟的小白鼠已经彻底脱胎换骨，新长出来的茸毛在太阳能灯光的照射下闪烁着熠熠银光，鲜红的鼻喙不停歙动着，敏捷地和其他小白鼠争夺食物。

    三个人兴奋的拥抱在一起。为这一刻他们付出了太多的心血和汗水，虽然距离最终成功可能还会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但像漫漫长夜中看到的一线曙光，这已经足以带给他们不可抑制的兴奋和信心。

    然而，这种兴奋并没有持续下去，实验箱里忽然传来的剧烈响动使三个人都为之心头一沉。艾薇儿转过身，被眼前血腥的一幕惊呆了：

    “怎么会这样！”艾薇儿惊叫起来。林梦楚定睛看去，只见刚刚还和其他小白鼠毫无区别的实验鼠在转瞬之间身体增大了将近一倍，它在争抢完实验箱里所有食物之后，竟然对其他小白鼠发起攻击，撕咬声、撞击声、凄厉的叫声，实验箱成了血淋淋的屠场，十几只小白鼠瞬间血肉模糊，成了它口中之食。

    “杀死它！”林梦楚预感到眼前的一幕极有可能放大成一场不可逆转的灾难，灾难的制造者正是这只因为基因中植入了组织再生霉而发生极速变异的小白鼠。林梦楚迅速抓起实验台上的手术刀向实验箱中不停跳窜的小白鼠刺去，让他始料不及的是，手术刀虽然不偏不倚刺中了小白鼠仍在急剧生长的身体，却并没有对它造成任何伤害，反而使它变得更加狂躁，它倏的窜出实验箱，跳到林梦楚身边手足无措的艾薇儿身上，疯狂地撕咬起来。

    艾薇儿尖叫着，剧烈扭摆身体，试图用双手推开死死咬住她肩膀的小白鼠。这时的小白鼠实际上已经不能称其为小白鼠了，它的身长已经达到一米，锋利的爪子深深嵌入到艾薇儿身体里，面对林梦楚发疯似的打到头上的拳头它仿佛浑然不觉，肆无忌惮地在艾薇儿身上不停撕咬，直到艾薇儿遍体鳞伤地倒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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