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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页(十二点)

    包里的手机再无动静, 周谧急着想进店里再看眼微信消息,吃甜筒的速度不自觉加快。

    消灭掉一整根时,季节手里那支居然还有大半。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他一眼:“我是不是吃得太快了?”

    季节说:“是我吃太慢了。”

    “哪有, ”周谧用纸巾擦擦嘴,又偏头看看门边的代言人立牌:“不知道拍摄那边会不会找我有事,我先进去了。”

    季节晃了下雪糕:“谢谢你请客啊,还帮我们K记创收。”周谧笑笑:“买一送一, 我跟你沾光的。”

    往店内走的时候, 周谧取出手机, 打开微信。

    跟张敛的聊天终结在她让他把戒指扔了那句话上, 他没有再回任何内容。

    其实在……意料之中。

    但空落感在所难免。

    明知再无瓜葛, 也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她还是没办法做到百分百的不留念。

    拒绝的原因也无关厌倦, 是自我抗拒, 是不知道要怎么面对。

    所以她选择不见,回避这种可有可无的两讫仪式。

    真是奇了, 周谧自嘲地弯了下嘴角,别人交换戒指是长久的契约,而她跟张敛交换戒指是分别。

    她立在原处, 重新看微信, 习惯性地往上翻看。

    跟张敛的每一条聊天记录她都没有删,这些天来,她无数次想痛下狠手,但总会在确认清空那一步不舍和退却。

    上一次聊天还是分开的前夜,张敛说他在跟BZ这边的人吃饭, 估计会回去得比较晚,让她早点睡。

    她说:我就要等你。

    他说:这样我容易心不在焉。

    周谧就回了个“躺倒”表情:哦, 晚安(假装的

    接着她就接到了妈妈的电话,不到二十四小时,他们就天翻地覆,形同陌路。

    周谧绷紧唇,刚要把手机揣回包里,铃音忽响,她匆忙拿出来看,心又凉了几度,是贺妙言打来的。

    她接起来:“喂?”

    贺妙言说:“我到你们店这边了,你在哪呢。”

    周谧说:“我在店里呢,你直接进来吧。”

    说着就往外走,碰巧撞上季节回来,他跟她笑了下,擦肩而过往里走。

    贺妙言已经在店门外候着,目光却连瞟门内:“我刚看到一个帅哥进去了。”

    周谧问:“你说的不会是我客户吧。”

    贺妙言:“嗯?穿黄衬衫的吗?”

    周谧扭头:“那肯定是他了。”

    贺妙言感叹:“我靠,我都想进你们这行了,怎么帅哥如云的。”

    周谧说:“别了吧,连失恋的时间都没有。”

    贺妙言没再多说,安抚地拍拍她后背,又指一旁立牌,把手机交出去:“先帮我跟我们宝宝合个影。”

    周谧翻个白眼:“好呢。”

    贺妙挪过去,摆了个甜蜜小娇妻姿势,千叮咛万嘱咐:“别忘了开美颜!!”

    周谧半蹲着找角度,一脸认真:“你宝宝的脸不对了怎么办。”

    贺妙言:“我对就行了!不管他!”

    周谧:“……你也太真实了。”

    拍好合影,两位小姐妹一道进门。

    贺妙言见里头挤挤攘攘,不由惊叹:“人还挺多。”

    周谧说:“有些是跟你一样粉丝来打卡的。”

    又问:“你想吃什么?我去帮你买,要不要尝尝这次我们力推的小食桶。”

    贺妙说:“都可以。”

    刚要掉头,贺妙言忽然拽住她胳膊,轻声:“那帅哥又走过来了。”

    周谧回了下眼,果然是季节在朝她们这走,招手叫他:“season。”

    季节停在她们跟前,手里拿着一只未拆封的粽子造型的玩偶:“你朋友么?”

    周谧说:“嗯,贺妙言。”

    季节问声好,把小礼物递出去:“谢谢来我们店里撑场子。”

    贺妙言接过去,笑着挠头:“也就来看看,别这么客气。”

    季节说:“接下来两天都有活动,你多来玩。”

    贺妙言说:“一定。”

    说完就转身走了。

    贺妙言目送他离去,回头跟周谧说:“感觉你们客户一点架子都没有诶……”

    周谧点头叹息:“对啊,他人超好的。不过也仅限于他了。”

    下午四点多,周谧回了公司,审核整理今天的照片和资料,明天还要跟媒介那边一起接应到场直播的KOL,并在social上同步发布,估计又会是脚不点地的一天。

    每一天都是飞旋的,快到看不清自己;又是迂缓的,慢性炎症一般煎熬着。

    快闪店结业那天,周谧没有加班,因为要提早回家陪父母参加婚礼。

    新娘是妈妈朋友的女儿,年纪只比她大两岁,刚进入酒店,就能看到一对新人在门厅外迎客。

    女生的妆容很厚,似贴覆在皮肤上的,无法呼吸的白色面罩,假睫毛也沉重地盖着双眼,但她的笑容格外轻灵。

    及地白纱像云朵一样裹在她身上。

    她的先生西装革履,个头跟她差不多高,母亲拉拽着周谧上前合影时,她听见新郎侧头轻问新娘:“穿高跟鞋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

    周谧觉得他们很幸福。

    回来路上,妈妈一遍又一遍地欣赏自己拍下的婚礼视频,司仪的陈词滥调,和隆重盛大的交响乐溢满车厢,惹得爸爸不爽吐槽:“你能不能静音看啊。”

    汤培丽直接关闭,安静了会,她感叹道:“我们谧谧要是结婚,肯定比她要好看。”

    又不甘心地小声埋怨:“那谁母亲节还给我发消息送礼物,怎么就变了个人,我到现在都弄不懂……”

    周兴难得呵斥着打断了她。

    周谧立刻偏头去看车窗。外面的灯像下小雨那样慢慢生出了一圈细毛,鞯模又绒绒的。

    七月初。

    公司楼下园圃里的鲜红榴花大朵盛放,夏日的氛围也愈发鲜明,偶出趟门,暑气都会像保鲜膜似的裹在人身上。

    从客户那边回来,周谧半垂着头,用纸巾抹着额角的汗,跟在同事身边往公司走。

    到十楼时,身边忽然响起此起彼伏的几声:“老板”、“Fabian”。

    有的很礼貌,有的则像在呼唤老友。

    她抬高双眼,看到张敛迎面走了过来。他估计是要出去,扣角领的全白短袖衬衣衬得他格外清爽,也有点显嫩。

    医学里有个关于痛感的描述叫,针刺样疼痛。

    这也是周谧每一次在公司偶遇张敛的感受,密集而短促,非常贴切。

    但她都不露声色地,跟在大家后面,淡淡叫他:“老板。”

    男人勾唇颔首,目光从他们一行人身上一晃而过,就不徐不疾地走了过去。

    回到工位后,打开微信没一会,周谧收到了季节发来的消息。

    他说K记赞助的王者战队有线下比赛活动,问她礼拜天想不想去看。

    周谧翻看了一下便笺上的日程安排,确定那天空闲,就答应了。

    活动当日,赛场气氛浓郁,粉丝们笑容洋溢,呼号震天。

    季节帮她跟同事要到了一份应援,是印着K记加战队LOGO的手幅和头箍,周谧开心地戴上,摇头晃脑,像只得意洋洋的小昆虫在抖动触角。

    季节抬起一边手弹了下,立马笑着说:“抱歉,我没忍住。”

    周谧揪稳两边弹簧,神态动作也不再那么放肆:“没关系。”

    可能因为她跟季节的相貌相对出众,开局前导播连续两次将镜头切到他俩身上,解说的调侃也紧跟其后:“SDG不愧是颜值战队,粉丝颜值也很不一般啊。”

    观众席的队粉们又一阵海潮般狂啸。

    周谧拢住过分开怀的嘴角,眼珠乱闪,完全不敢看大屏里的自己,最后只能害羞地举高手幅,遮掩住下半张脸。

    回家路上,季节问她:“今天感觉怎么样?”

    周谧好久没有过这样全身心的亢奋和放松了:“特别好。”

    季节笑得眼睛弯弯:“特别好是多好?”

    周谧想了会:“就是很开心,很有激情,原来游戏现场这么好看,平时我们玩的真是小儿科……”

    又火急火燎改口:“小儿科只是用来形容我的,你还是高端大神国服娜可,每天晚上被你带飞的那一两个小时是我最开心的时候了。”

    季节笑了一声:“开心就好。”

    周谧侧头看他:“你呢,你今天开心吗?”

    季节说:“我每一天都很开心。”

    周谧扬眉:“从来都不会有不开心的时候吗?”

    季节说:“会啊,但还是会努力保持开心。”

    周谧沉静了会,忽然问:“你看过一部动画叫头脑特工队吗?”

    季节说:“看过。”

    周谧说:“其实伤心也很重要,跟开心是相辅相成的。准确说所有情绪都很重要,就像构成世界的每一种色彩。”

    季节有一会没说话,过了几分钟,车驶进周谧家小区,他才启唇道:“说到构成,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周谧歪头:“什么?”

    季节说:“就上次在你朋友圈评论里看到的男朋友含量60%。”

    周谧顿了下,会意一笑:“都是胡诌的,别当回事。”

    季节将车缓慢刹停在楼道口,他整张脸都侧了过来,叫她:“周谧。”

    周谧正坐:“嗯?”

    季节语气认真:“要不要试着跟我相处看看?”

    周谧怔在原处,眼圆溜溜:“什么?”

    季节的笑容像一片新绿的夏天:“我知道我不是那个60%,但我可以成为40%的乘虚而入吗?”

    ―

    当晚,周谧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一会把毛绒玩具搂在怀里发呆,一会又取出手机漫无目的地重复刷新微博首页。

    最后她回到微信,重游许久没有踏足的行业公众号。

    她点入自己之前最常看的一个账号。

    果然,近臭远香的原理放在任何事物上都成立。

    周谧竟然觉得它的可读性翻倍增长,一篇接一篇,从正文到评论,翻得津津有味。

    她的食指在屏幕上骤然停顿,那是五月初的一则交流会的新闻,里面竟然有一张张敛入镜的照片,图不算大,拍摄距离也不近,但清晰易辨,是他在台上发言。

    男人鲜少穿这样的成套正装,看起来风姿清隽,器宇轩昂。

    同一天,她在他家阳台的花槽里发现了一朵混色的冰岛虞美人,唯一的一朵,粉橙色,她觉得很独特,所以在上班前送给了他。

    那朵花,被他插在了西服左胸的口袋里。

    周谧盯着那里,鼻息变急,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绞烂了。

    泪止不住,她双手捏紧毯子边缘,后槽牙都咬得发疼。

    她很久没这样在睡前哭过了,像被咸涩的海水裹覆,像快溺死一样。

    恸意渐平的时候,周谧用小臂抹去眼前模糊,又去看了眼张敛的朋友圈,还是什么都没有更新。

    从此对他一无所知,见面也不相识。

    就在这时,客厅忽地传来时钟播报的声响,告诉她,现在十二点了。

    魔法真的已经结束了。

    真的已经结束了,周谧。放下他吧,也放过自己吧,会好起来的,向前看吧,天会亮的,又不是没经历过,这只是人生的一小段章节,是时候翻页了。

    她在心里喃念不停,最后阖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