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泡再醒过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刚泛起一点蛋青色。

    它心里到底还装着事。眼睛还没能睁开，开始先行在被窝里抻腰蹬腿，预先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等到泡泡睁开眼的时候，小心脏已经凉了半截。

    这个噩梦好长哦qaq老大……

    对了！老大！

    泡泡一扭头，这才发现自己身边就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个人怎么还在？但是泡泡现在可能不太想要见到他。这个人总是出现在自己的噩梦里。

    外面的世界还没有苏醒，一切保持着静谧。

    天色熹微，那人坐在光线不明朗的房间里，正在看着窗外。

    他的轮廓被描上一层冷光。他的身影像是房间里一座不动的小山。

    泡泡躺着看他。

    就是不知道这个人半夜不睡觉总是跑到他的梦里做什么。

    泡泡睡不着了，但又不是很想接受眼前的现实。

    在这个人的目光朝这边看过来的时候，还躺在被窝里的泡泡就用那种含糊不清的声音表达诉求。

    ——老大呢？

    那座黑影的小山慢慢朝他倾轧过来。男人俯身从上方看他的脸。

    “泡泡，看我。”

    “还不明白吗？”

    泡泡不明白。

    他尽力往下钻了钻，把半张脸埋进被子里。

    是熟悉的脑子不够用的感觉。他应该明白什么吗？

    那个人就低下身凑近了他。泡泡的视野被这人的脸完全占领了，连带着他身上老大的气息，和属于人类的吐息。

    热热的。脸侧传来濡湿的，软热的触感。

    狼青以前舔小狗的脸，也是这样。那种感觉是说不清楚的，他无法描述温柔是什么感觉。

    但是泡泡就是知道。这两种感觉之间一瞬间奇妙地关联了起来。他记得的。

    泡泡反应过来了。

    啊？……

    他的pu又一次过载了。

    ……

    安正在尽力理解泡泡的话。

    虽然已经详尽地跟泡泡解释了一通，但是这只小狗似乎有自己的想法。

    泡泡的头发不能说是纯粹的金，更像砂金色，像小柯基原本的毛色。

    人类的泡泡说话的时候，每个表情都很使劲，像极了那只做什么事情都在用力往前冲的小狗。

    他听了半晌，总算理解了泡泡的意思。

    但他还是不解，问泡泡：“为什么我要有长长的白胡子？”

    泡泡一通啊呜呜啊。因为表情做得太努力，把一张漂亮的小脸蛋都挤变形了。

    男人伸手揉开了他的脸，不得不又一次询问：“还要一头苍白的头发？黑色的不可以吗？”

    老大是狼青的时候也没有白头发吧。

    这只小柯基每天的脑瓜里装的都是什么？

    泡泡被人揉了脸。他张着嘴巴，迷茫地还在盯着对面的脸看。

    老大虽然已经跟它解释了前因后果，但是他看对面的人，圆圆的眼睛里闪烁着大大的迷茫。

    虽然在梦里曾经有过那样的感觉。但当时他是哭蒙了的状态。而且，发生在梦境里是一码事，这种事出现在现实中又是另一码事。

    男人：“嗯？”

    泡泡回过神。

    他用爪子，不对，现在是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示意自己头顶的这个东西比别人反应慢，需要等等哦。

    不对。

    泡泡顿时又反应过来，如今在他面前的这个人类是老大，他根本不必要向老大解释这个的。

    只是他下意识就把对面当成陌生人了。

    ……应该说，他还从来没对老大感觉这么陌生过。

    道理他都懂，可是，一下子要把对老大全部的喜欢转换到另一个不一样的人类身上，还是有点困难。

    老大伸手揉泡泡的脑袋，说：“没关系。慢慢来。”

    在对方的手心碰到自己发顶时，泡泡还在想念自己的一对大耳朵。

    他那么大一双的，会转动的，毛茸茸的大耳朵呢？

    老大今天照例还是得出门。

    泡泡跟还是小狗的时候一样，一颗脑袋忠实地跟着走动的人转。还乖巧地举起爪子跟老大挥了挥。

    拜拜~

    林默昨天被老大送回去了。今天一大间房子里就只剩他一只小狗。

    不对，现在是一个人。

    老大走后。屋子里偌大的空间顿时显得格外安静。

    泡泡一个人，他开始探索起自己目前的模样来。

    真的不见了吗？

    大耳朵。还有大尾巴。

    ……

    泡泡目前的这个状态还不稳定，不能带他出门。

    于是吃过早饭之后，安又给他的小碗装上狗粮，并给了他一把小勺子。让他试一试练习使用自己人类的手。

    不是让他吃。既然他一时半会也变不回去了，就让泡泡先试着习惯。

    否则这幢房子里只剩一只活力四射的小狗会把他憋坏。之前的那些狗狗玩具对现在的泡泡来说已经不奏效了。

    在得知林默会趁他不在的时候教泡泡一些奇怪的东西之后，昨天这人就被他拎送回去了。

    但是碗里这些圆圆的小颗粒对如今泡泡的吸引力已经大不如前了。

    其实练不练的没什么所谓，主要是让他有点东西玩。

    又或许在他回到家之后，迎接他就的又是一只摇头摆尾的小柯基了。也不是没可能。

    安这么一想，没想到真的应验了。

    他的人还没踏进门，门后就倏地冒出两只柯基的大耳朵来。

    即使是安也当场呆住了。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耳朵。

    是真的很大——比泡泡原来的耳朵要大了差不多两倍，然而相似度百分百，淡黄色漂亮的大毛绒耳朵，能确定是原装的。

    跟着，又从门后面冒出了少年一张漂亮的脸来。

    安不知道怎么形容眼前的这一幕了。

    一头金发的漂亮少年，头顶无比自然地竖着一双软软绒绒的大耳朵。

    看到他回来，这对耳朵还会超灵活地摆动，一秒钟变成无比乖顺的飞机耳，服帖地倒在少年头顶。

    这使少年整个人看起来无比乖巧，他朝安露出一个最大的笑容。

    还不止这个。安进了门后才发现，泡泡身后的大尾巴也冒出来了。

    怕从来不穿衣服的泡泡不适应，安出门之前，让他穿的还是原来的那件大外套。

    他赤着一双腿，连鞋子也没有。

    一条狐狸似的大尾巴垂在他双腿之间，此刻还超高兴地要往上翘。

    安反应迅速地上前一步，一只手及时摁住了那条不听话的尾巴。避免衣服的下摆被直接一把掀起的命运。

    这到底是什么？他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不翘也行。那条天然的金黄色毛绒大尾巴在泡泡雪白的腿间扫来扫去，频率很快，看起来也是高兴得很。

    他两条腿还站不大稳。老大过来的时候他还以为是要抱自己，还当自己是小狗，自动就往男人怀里钻。

    安伸手抱住了他，一边诧异地问：“你做了什么？”

    这种情况他见所未见。虽然他自己也能来回转换，但是泡泡这样的情况安还是第一次知道。

    以后泡泡熟悉了，自然也是可以自己控制这种变化的。

    但是他现在还什么都不懂。安就怕在这种情况下出了什么岔子。

    泡泡快快乐乐回答：“嗷。”

    简单来说，就是他今天想念自己的耳朵和尾巴了。

    因为太想念，所以一直想一直想，用力想用力想……所谓大力出奇迹，耳朵就这么活活就让这个一根筋的小傻子给憋出来了。

    真的有奇迹。他居然无师自通了。

    当时就把一个人待在家的泡泡吓得小脸煞白，人都懵了半天。

    不过当他发现自己的宝贝耳朵回来了，立刻又欣喜得不得了。

    要不是他现在还不会走路，他早就已经变成一个旋风陀螺柯基了。

    接着泡泡开始憋住劲，按照一模一样的方法想念自己的大尾巴。

    就是这样。事情在进展到他正要把自己的鼻子想念出来之前，门外有了声音，老大及时回来了。

    泡泡成功被打断。否则安现在的面前的就是一个长着狗狗鼻子的少年了。

    安也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

    要说泡泡这只小狗活到今天有什么事情是它最擅长的话，那就是闷头往前冲了吧。

    竟然还能这样吗？

    泡泡得意万分的大耳朵和大尾巴被他握在手心里捏了捏，他问泡泡：“你喜欢这样吗？”

    少年站也站不稳，大半的重量都放在老大身上。但他还是仰着脑袋，高高兴兴地点点头。

    泡泡的一双眼睛里始终是一片纯澈。他高兴时，便直白地升起亮晶晶的小星星。

    昨天泡泡看着老大的时候，眼睛里面简直是一条璀璨无比的银河，所有的星光都毫无保留地朝一个人倾泄。

    安顿了顿，妥协了。

    “那就先这样吧。”

    只不过他给泡泡带回来的衣服得缓一缓再穿了。

    不过为了防止泡泡下午想念自己的四只棒槌腿，安这次临走之前，给泡泡留下了一个手机。

    准确来说，是留了手机里面的儿童学说话启蒙动画。

    他离开之前，泡泡一动不动地坐在桌子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里的会动的画面看。

    两只手齐齐搭在腿上，坐姿端正乖巧得像个小学生。

    他是能听懂的，只是还不会开口说。

    他给泡泡放动画的时候，傻小狗想了想，嗷嗷呜呜问安“老大”怎么说。

    安说让它自己从动画片里面找。

    于是泡泡就开始专心致志地努力盯着那个画面看。他的眉头煞有介事地皱着，当成了一件正事来办。

    今天一天对泡泡来说发生了太多陌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的“老大”不见了，耳朵尾巴也不见了。小狗忽然就要习惯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变化让人一下失去了安全感。泡泡还只是一只小柯基。

    对它打击最大的，应该是“变化”把老大也变不见了。

    泡泡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待着，他本不应该让这只小柯基独自去面对这些改变。

    从下午出门之后安内心就开始后悔。

    泡泡看起来并不如从前那样喜欢老大。他想或许该给小狗一点自己的空间。

    安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甚至，已经预想好了小狗哭的画面。

    算了。不想当人类就不想吧。

    是他太心急了。

    泡泡只需要当一只无忧无虑开开心心的小狗就好了。

    在还没见到泡泡的人之前，他都已经想通了。

    安回到家的时候，泡泡的人已经从椅子上滑到了地上坐着，一颗金色的脑袋还倔强地支在桌面上。

    他的下巴抵在桌子上，紧张又小心地看那块已经黑屏的手机。

    砂金色的头发显得他的脸蛋分外白嫩。见到老大的人回来，那根耷拉的尾巴又跃跃欲试地要进入电动模式。

    但是在那之前，泡泡先要着急地找他帮忙：“啊呜呜嗷……”

    “没事，”安走过去，两手穿过他的肋下，把长着狐狸耳朵的少年从地上抱起来：“是没电了，不是泡泡干的。我知道。”

    以小柯基多动的性格，竟然也连续看了一下午，也不知道学到了什么没有。

    不过看样子，应该还是没学会“老大”这个词。

    少年的身体温软的，像个布偶娃娃似的，顺从地被人抱回椅子上坐好。

    他 “呼”地松了一口气，就在安的脸侧，能听得清晰。

    那些学说话视频从最基本的“我你他”开始教学，而且画面色彩丰富，很适合泡泡。

    在安的预想中，还以为泡泡至少能学会一两个简单词汇。

    少年突然在他耳边用力地憋出了一句话：“……pp%￥#@#！！”

    口齿不清。仍然听得出来很使劲，憋着一口气，音量都提高了。

    安抱他的动作忽然暂停，他愣在原地。

    刚才是泡泡说的第一句话。安听懂了。

    泡泡怕老大听不明白，他只会这一句话，他很使劲地反复强调着：“……泡泡爱你噢！！！”

    然后就是左边一个“泡泡爱你噢”，右边一个“泡泡爱你噢”。

    狗狗的语言里缺乏对“爱”这个词汇的描述，因为在它们看来那是常态。

    那种对于自己心里那个特殊的人的热烈而浓厚的感情是一种再寻常不过的心情。每天都是这样的。

    如果非要用人类的语言来描述，那就是“爱”了。

    狗狗如果有一天能够学会说话，那它们想说的第一句话会是，爱你噢。

    我已经爱你很久很久了噢。

    一直在爱你噢。

    那些启蒙视频不会教小孩子怎么叫老大，但是会教他们爱自己的爸爸妈妈老师朋友。

    小柯基什么都懂。

    虽然可能不习惯这个壳子，但是对老大的爱是每一天都一样多的。

    泡泡内心还是只小柯基。他保留着小狗的习惯，把脑袋伸过去，用自己的脸去搓老大的脸。

    “泡泡爱你噢。”

    安还在担心泡泡的感受时，它自己已经在努力适应了。

    泡泡还只是一只小柯基。

    但是今天的泡泡崽也有在努力生活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