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甜

诱甜 > 第41章 有一点醉。

第41章 有一点醉。

    遥远的二楼浮雕护栏,江老太太手捏单筒望远镜,猫着一只眼,透过垂线复古圆眼镜,暗窥大厅情况。

    “哎哟,哎哟……”

    老人家的眼神瞧得稍许吃力,却乐在其中,时不时欣慰笑两声。

    “奶奶,画给您放楼上了,咱们下去吧。”

    秦戈迈步而来,但他并未得到任何回应。

    江老太太端着望远镜聚精会神,专注得像在搞科研,一丝都不分心。

    秦戈站等片刻,满是困惑地看向旁边的方硕。

    放低声音:“这是在干什么呢?”

    方硕手握虚拳抵到唇边,答得正经:“咳,江董在看她老人家未来的孙媳妇。”

    听罢,秦戈面上顿时又多蹿出了几个问号。

    大约是在门口腻歪的那两人往别处走了,江老太太这才撤下望远镜,饶有兴致问:“这小姑娘叫什么来着?”

    方硕笑回:“沈暮,三点水的沈,朝思暮想的暮。”

    “不是,”江老太太挥一下手:“你说她是宋氏的谁?”

    方硕立马反应过来,端端正正说明:“噢,沈小姐是宋董和原配的女儿,叫宋景澜,上回跟您细说过的。”

    老人家回忆起来:“对对对,宋景澜。”

    秦戈微愣,正想问小暮也在,转而念及宋景澜这名儿,他顿觉熟悉,兀自垂眸沉思。

    这边江老太太已经冷哼道:“宋氏能是什么好东西,尤其和谢家攀亲后这几年,做生意尽耍些卑劣手段,以前黑吃黑,现在就是个空手套白狼的玩意儿。”

    这话满腔怨愤,都知晓江老太太在商界的为人处世一向光明磊落,最狠之类不入流的肮脏伎俩。

    “沈小姐前几年跟家里闹僵,如今各过各的,她性格比较内向,也不争不抢的,没见染上宋氏的歪风邪气,我瞧着挺好。”

    方硕对豪门“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的路数见怪不怪,想也没想便站出来守护老板的爱情,为女主角开脱。

    然而老太太似乎不为所动。

    并且连带着他和宋氏一块儿呛。

    “那能不闹僵吗,谢家的人可心机着呢,小姑娘肯定是被后妈给挤兑咯!”

    江老太太字句铿锵,将心疼和护短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

    好的,是他瞎操心。

    方硕忍不住调笑:“您还没跟沈小姐说两句话呢,就这么护着了。”

    江老太太托了托灰白色贵妇卷短发,理所当然道:“我孙子独具慧眼,看上的姑娘绝对不差,我信他。”

    方硕再一次哑口无言。

    昨天她还在吐怨江总不孝,说自个儿一把年纪了还抱不上曾孙,分分钟敦促他盯准呢。

    小丑竟是他自己。

    “给我调查清楚,宋氏那几个都对小姑娘做了什么赖事儿,我可不能让我孙媳妇被人欺负了去!”

    江老太太一边说,一边在秦戈的搀扶下,抬起下巴走向旋转楼梯,鹤发童颜得像一只高傲的天鹅。

    方硕倒吸口气,硬着头皮应下。

    前阵子他是有替江辰遇查过的,但沈暮四年前离家,是到法国留学的名义,其中细节完全没声张,根本查不出什么。

    方硕忍住不哭。

    尽给他出难题,他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总裁助理罢了。

    ……

    宴会厅辉煌典雅,光华璀璨,宾客皆是有来头的,上流圈的晚宴,都是奔着交际去。

    满厅觥筹交错间,前来敬酒的各行业翘楚迭出不穷。

    江辰遇被簇拥在人群中。

    面对或结交,或攀话,他始终笑意淡淡应付,鲜有情绪起伏。

    接触起来倒挺近人情,但也局限于此。

    对于他们削尖脑袋打生意上交情的意图,江辰遇心照不宣,只三言两句不动声色带过。

    意思很简单。

    交朋友可以,生意场上绝不讲私情。

    现场来的都是人精,再不懂他话,业界多年算是白混了,故而接二连三地笑寻借口,灰头土脸也要体面离开。

    当然也有叙旧的,相熟的长辈为主。

    “辰遇今晚不喝酒?”

    说话的是一位气宇轩昂的中年男人,面上深刻岁月痕迹,但依然可见年轻时的英姿。

    是江辰遇前些日子出差北城约见的那位。

    徐氏的现任董事,江老太太老友之子。

    江辰遇以茶代酒,抬杯与他轻碰:“不喝,要开车。”

    徐董抿一口红酒,故作肃穆看过去:“开车有司机,上次来我这连顿晚饭都不吃就匆匆走了,今晚还不给面儿?”

    江辰遇唇边弯着晚辈尊敬的笑:“下回一定。”

    徐董留意到乖乖静静陪在他身侧的漂亮姑娘,正想调侃他两句,后方便在此时扬来一道圆润而威严的声音。

    “小徐啊,今天你可别拉他喝酒!”

    闻声回望,人群自动往两边排开,红毯之上分出条道。

    江老太太一身中式绣花套装,领口搭配珍珠项链,容光焕发地由秦戈扶着缓步走近。

    徐董转眼搁下话头,立马笑迎上去:“江姨,许久不见,气色越来越好了。”

    江老太太笑骂他贫嘴。

    左右望两眼:“你父亲怎么没来?”

    “路远吃不消,他身体可没您好呐。”

    “嗐,我老早说了让他少怼着那根烟杆子,偏是不听。”

    老辈小辈拉着家常,随意几句寒暄。

    跟在江辰遇身边应酬一路,沈暮容色柔柔的,面对问候也频频颔首,只是一直恬静无声。

    江辰遇从未有过带女伴的习惯,因而今夜沈暮的出现,难不惹人想入非非。

    何况这两人先前在门口亲昵私语,大有卿卿我我的意思,应该没人会觉得他们只是陪同那么简单。

    不少打招呼的夸他女伴漂亮,继而试探关系。

    江辰遇的回答都是模棱两可,耐人寻味得紧。

    而沈暮偶尔悄悄脸红,但只听着,走哪都听话跟随他。

    某人非但不要她挡酒,还明目张胆往她手里递果汁,这样的场合杯中无酒,未免小家子气,也就是看在江辰遇的面子,换作别人怕是要被鄙夷。

    似乎之前在别墅外那一哭,把阴郁心里的那一团多愁善感的雾全都哭散了。

    这会沈暮对他,少了几分以往的怯意。

    倒真如同他悉心娇养的金丝雀,有那么些温婉内人的错觉。

    面前一老一少交谈甚欢。

    沈暮目光越过去,心想这位老太太气势好强。

    江辰遇稍稍低头,清浅的呼吸近她:“这是我奶奶。”

    他们一路都私情蜜语似的,凑近彼此交流。

    沈暮心跳还是会加速,但能淡定些了。

    听他介绍完后,沈暮意识过来忙点头,开始在心里琢磨措辞,祝她老人家延年益寿。

    这时秦戈过来跟她打招呼,温谦依旧。

    暗中却是朝某人投去一个“以前送小姑娘回家还装勉强现在下手倒是快”的犀利眼神。

    遇见熟悉的面孔是要自在些,沈暮莞尔同他搭话,随后就不自觉聊到要去他家拿资料的事。

    “辰遇也不说今晚你在,我要知道就给你带来了。”

    “没关系,周末我上您家。”

    正聊着,只见那边徐董举了举酒杯示意先行。

    江老太太唠完嗑便继续朝他们走过来。

    沈暮不晓得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老太太回头的一瞬喜上眉梢,那神情和办公室女同事们磕cp时的姨母笑万分相似。

    她很快走至眼前,沈暮来不及多想,展颜唤一声“江董”,说了句落落大方的祝福。

    不得不说,沈暮无论音容样貌,抑或礼仪教养,都完美命中江老太太喜好。

    毕竟乖巧懂事的孩子,最惹长辈们疼爱。

    江老太太眉欢眼笑:“什么江董,多见外,跟着辰遇叫奶奶。”

    沈暮略微一怔。

    见之前,没想过老人家会这么熟络。

    倘若直接开口称呼奶奶,那她和某人的关系就更不明意味了。

    经过斟酌,沈暮小心折了个中。

    婉婉有仪地改口成:“江奶奶。”

    江老太太对小姑娘那是心软到融水。

    笑应:“好好!”

    旋即她又瞥一眼江辰遇,笑意立马沉下:“你说你,到了也不带人家见我,倒还要我自己过来。”

    她的差别对待不加遮掩。

    江辰遇无可奈何一笑:“您也看到了,我这寸步难行。”

    江老太太哼一声,不与他计较。

    “奶奶,辰遇送您的画,就是小暮的作品。”

    秦戈作为知情人士,知无不言,将两人的缘分一并讲给老太太。

    果不其然,江老太太听后欣悦不已。

    她拢不住笑地将沈暮的手从江辰遇臂弯里拉过来,满面和蔼。

    “暮暮肯定还饿着吧,男人就是没眼力见,不管不顾就带着你乱跑,跟奶奶走,咱们去吃点东西。”

    沈暮被老人家的热情吃惊到。

    一时清眸茫然,下意识望了江辰遇一眼。

    江辰遇含笑:“去吧,我招待几个长辈,马上过来。”

    他的眼神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沈暮乖乖应了声“好”后,就被江老太太开心地领着离开。

    侍应生手托圆盘,在宴会厅内来往穿梭。

    每桌席位都饰有色泽娇艳的花,独立菜单,但坐下品尝的寥寥无几。

    江老太太直接将沈暮领到主席位落座,吩咐侍应生上热菜。

    珍馐美馔,菜品精致可口。

    江老太太有说有笑,让她多吃点,还贴心地找人寻来条薄毯,给她盖腿。

    或许是江老太太太过亲切,全无高贵的架子。

    也可能只是因为她是江辰遇的奶奶。

    沈暮虽然害怕社交,但愿意克服心理和她单独相处。

    事实证明,她们很合得来。

    沈暮并非能说会道的人,更多时候,她喜欢用行动表示自己的喜爱。

    所以用餐时,她将牛排切成小块,都在帮老太太布菜,细节之处无不体现照顾。

    饭后聊到那副水墨油画,江老太太赞不绝口。

    一问得知沈暮大学就读于巴黎美院,江老太太登时笑得惊喜。

    “咱们还是校友呢,你瞧瞧这缘分!”

    在知道江老太太年轻时是美院设计学博士后后,沈暮有被惊讶到。

    原来江奶奶这么厉害。

    这世上的机缘巧合真的好奇妙。

    江老太太可太钟意这姑娘了。

    生得粉雕玉琢,说话温润斯理的,还懂得关照她老太婆。

    最重要的是,一看她孙子就特喜欢人家。

    江老太太按捺不住渴望抱曾孙的心,倒了杯年轻人都爱喝的钻石香槟递给她。

    这是第二杯了。

    方才用餐时,沈暮已经不好拒绝地喝过一杯。

    温慈笑探口风:“暮暮毕业了,想什么时候结婚?”

    这话题裹着夏天的热风一般,突兀拂面。

    沈暮脸一烫,低糯的声线染了些羞意:“我……准备考研。”

    她凝了会眼前那杯香槟酒,微微迟疑,还是接到手里。

    江老太太不以为然:“不打紧,先结婚,再考研。”

    “……”

    沈暮有点不懂现在的情况了。

    怎么就分出了先后,好像明天就要把她嫁了似的。

    沈暮透红着双颊,她不胜酒力,但出于对老人家的尊敬,还是象征性地喝了小半杯香槟。

    “暮暮还是考美术?”江老太太问。

    香槟口感较为细腻清雅,沈暮能忍住不皱眉。

    她抿了抿唇边残液,放下酒杯回答:“不是,想考工业设计。”

    “哎哟,这专业跨得可不容易啊……”

    大概是忧虑她学业太重,婚后无心备孕,江老太太以三寸之舌劝她再想想。

    沈暮羽睫一眨一眨,听得满目惘然。

    “她想考您就让她考。”

    男人温磁的嗓音便在这时自旁侧传来。

    沈暮循声抬眼过去,只见那人西装利落挺拔,长腿径直迈步而来。

    四目相望一瞬。

    沈暮心一跳,对他轻轻弯了下唇。

    江辰遇噙着一丝笑走近。

    他还未有言语,随即就被江老太太不满地谴责了句。

    江辰遇手随意搭到沈暮椅背。

    一贯淡定自若道:“奶奶,您可以过去准备发言了。”

    和孙媳妇太投缘,江老太太将寿宴的事忘了个干净,这会恍然记起,忙喊方硕扶自己上台。

    走之前江老太太还不忘小姑娘。

    “他要欺负你,你就跟奶奶说,奶奶帮你教训他。”

    沈暮的右手一直被她覆在掌心拢着。

    老人家皮肤的褶皱清晰可辨,却是要比什么都暖。

    沈暮忽觉身子软得像海绵。

    她想奶奶了。

    被这种久违的无条件疼爱击得微犯眩晕。

    沈暮摇摇头,声音无意间变得绵软。

    “没……”

    “他对我很好。”

    这回答是定心剂,江老太太听罢心满意足离开。

    江辰遇唇角微微上挑,大约是因她刚刚那一句温甜。

    ……

    来宾都精明着,看似是在自由谈笑风生,却都无时不刻在留意这边的动静。

    大厅吧台一处。

    几个塑料姐妹花聚着品尝甜点,私下议论江总这位不知名的女伴到底什么来头。

    唐妍一身露肩黑礼服,虚倚高凳,对加入她们的讨论兴致缺缺。

    她勾挑着眼尾从主席座敛回视线。

    拿出小香包里的手机,给宋晟祈发了条消息。

    江老太太走后,主席座唯余沈暮和江辰遇两人。

    男人站椅背后,却不说话。

    沈暮默默吸了气,稍侧过脸:“我好像……有一点点醉的感觉。”

    江辰遇垂眸,目光在她霞飞般的面颊流淌过。

    他笑:“只是一点点么。”

    沈暮这会无甚底气,凝睫瞄他一眼:“就喝了一点点……”

    静默少顷,江辰遇倾俯下身。

    温柔的口吻,隐含笑意:“这酒量还要帮我挡酒?”

    男人略微炽热的气息漾在耳后,痒痒的。

    沈暮压不住心跳狂乱,只觉得肩背裸露的肌肤都在烧。

    台上话筒的声音直贯入耳,是宴会主持开始现场致辞,之后便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请上江老太太做寿宴发言。

    江老太太也不爱玩这些虚的,整个过程几分钟而已,最后以开放宴会厅中央圆形舞池作了结尾。

    交响乐队奏起一支撩人愉悦的圆舞曲。

    俊男靓女结伴优雅起舞,都想争做舞池里最华丽夺目的焦点。

    通明的水晶灯变幻起来,成一室流光溢彩。

    沈暮醉意恍惚,被旖旎的灯光炫得难受。

    她撑住桌边站起,想到盥洗室洗把脸醒醒神。

    兴许是坐得久起身又快,原就昏沉,这下腿一软,身子不受控地跌晃。

    江辰遇下意识伸手将虚浮的女孩子揽住。

    掌心不经意就握在了她后腰的位置。

    露背的小礼裙只有一层可忽略不计的薄纱。

    眩晕感一股脑冲上来,沈暮低垂着头伏他身前,顺手就攥紧了他西装衣领。

    闭着眼睛,迷糊地叹了口气。

    “早知道不喝了……”

    语色酥软,又飘得像云烟。

    江辰遇眸心微动。

    奶油肌的肤感因酒劲升温,清晰烫着他掌心。

    江辰遇放缓语速,低下的声微微含着点哑。

    “二楼有卧房。”

    “要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