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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适应了一周在爱丁堡大学的校园生活, 林未光很快便掌握了自己的生活节奏。

    她擅长交际,成绩好还长得漂亮,这两点不论在哪儿都是吃香的, 很快便结识了许多导师和校内前辈。

    开学后不久, 她便特意去咨询了学分绩点相关, 得知两年制的快速学位制度, 虽然学习压力是大了点儿,但理论上可行。

    提前修满学分,两年毕业——这并非什么全新的道路, 而是已经有人成功走过, 既然如此, 那她没什么理由失败。

    林未光暗自算清自己所能拥有的时间,而这些事全是对程靖森隐瞒的。

    两年而已,只要她想做到,就可以让他成为最后得知这件事的人。

    程靖森暂居英国后, 刚好趁此机会开辟海外市场,以前有林未光需要他分心照顾, 如今小孩儿上了大学, 他便多出许多闲暇,生意也比以前做得更大。

    林未光原本打算一周回一趟伦敦,美其名曰探望独居老人,结果发现某个三十岁的老男人比她这大学生还现充,忙事业忙得压根抽不开身。

    于是她便改为一个月回一次。

    在英国的学习生活紧张并且忙碌,林未光重新与李徊取得联系,继续跟他装模作样演戏,开始着手摸清林家内部情况,为以后回去做准备。

    她如今已经完全获取了林家的信任, 上大学后不必与程靖森抬头不见低头见,林诚彬都敢来跟她嘘寒问暖,明里暗里打探程靖森最近手底动作,就真以为她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

    林未光心里都掂量得清清楚楚,与虎谋皮这事儿他们一群人彼此彼此,互相算计罢了,谈不上对不起谁,演到最后才是胜者。

    与此同时,她也没跟向家断了联系,她对于父亲这位旧友是十分信任的,将大部分计划都袒/露给对方,而向父毕竟是前辈,往往能给她提出得当建议。

    就这样,林未光学业事业两头忙活,时不时再装装样子演演戏,时间竟不知不觉飞速流逝。

    年底将近,各大学校已经开始放假,街道间也逐渐热闹起来。

    打从爱丁堡月初放寒假,林未光便飞回了伦敦,赖程靖森的宅子里吃好的喝好的。这时间点上,商人往往是最忙的时候,而她身为已经暂时解放的学生,自然悠闲度日。

    程靖森每天回家都能看见这小孩儿百无聊赖地消遣时间,要么打游戏要么看电视,也不知道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地炫耀。

    他被她晃得烦,便道:“别整天窝家里,要真没事做就出门。”

    林未光闻言,便放下游戏机,调侃地吹了声口哨:“会让我是学生呢,你羡慕了啊?”

    被这么呛声,程靖森也不过淡淡扫她一眼,不怒也不笑。他近两年耐性渐长,以往熟识的商业友人都啧啧称奇,只有他清楚,自己这脾性究竟是被谁磨出来的。

    “让你放假,没让你家里蹲。”他将外衣脱下,随意搭在衣架,“你们这届大学生都这么闲?”

    林未光满不在乎地哼哼两声:“人家都是现充,联谊聚会多了去了,我这不是好心来陪伴孤寡老人么?”

    某程姓孤寡老人:“……”

    小孩儿没大没小不是一天两天,他已经懒得出言教训,只道:“玩你的去,省得成天在这碍我眼。”

    林未光对他摆出个鬼脸,不满地嘟囔:“还嫌我碍眼……等我改天找个小男朋友,家都不回看你怎么办。”

    程靖森正往她这儿走,打算去冲杯咖啡,结果听到她赌气般的话,不由轻笑一声。

    “光说不做,等你哪天真把人领回来再说。”他道。

    林未光觉得这老男人实在诛心,自己真是眼瞎了才非要吊死在这棵树上。

    她昂起脸,看了眼钟表,快要晚上八点。

    “行啊。”她点点头,从容坦然地将游戏机收起来,起身整了整衣服,“正好我同学喊我去泡吧,我还给回绝了,现在去倒是来得及。”

    程靖森显然没想到她会提起这茬,动作微顿,长眉轻蹙看向她。

    林未光恍若不觉,迈步便门口走去,还特意绕过他身边,信誓旦旦地承诺:“那我说到做到,今晚就去搞个男人回来。”

    话音刚落,她才走出去半步,便被人攥住手腕,不由分说扯了回来。

    她无辜地眨眨眼睛,没有再往玄关走,但对方仍不见松手,她便顺着手腕向上,对上程靖森情绪难辨的目光。

    望见小孩儿似笑非笑的模样,程靖森便知道自己是又被她演了,心底好气又好笑,随手将她按回沙发。

    他扫来一道眼风,“搞什么搞,安分点。”

    林未光嘴上说着要去浪,如今被制止了,却也轻松放弃机会,重新翘起腿来,启动游戏机。

    她轻哼,说他:“口是心非的老男人。”

    程靖森随她说,面不改色,权当听不见。

    -

    但寒假总不能真的天天家里蹲,林未光总归还是要出门娱乐的。

    正经娱乐。

    她本就性格讨喜人缘好,一个学期下来交了不少朋友,华人洋人都有,正逢假期,一伙子人便隔三差五招呼着出去玩。

    认识的伙伴中,有不少是开车出行的,林未光起先没觉得有什么,没几天后也开始眼馋,打算下个学期就去考驾照。

    将这个念头告诉程靖森后,老男人嘲她挺自信,居然还想学业驾照双担一次通过。林未光也听说过“英国考驾照世界最难”这一说法,但她不以为意,只要她想,就没有做不到的事儿。

    由此,林未光趁机讹了一笔程靖森,跟他打赌假如自己驾照一次考过,他就要送她一辆astonmartin。

    程靖森不缺那点钱,知道这小姑娘就是馋车子了,便随口应了下来。

    林未光于是又多了一项考驾照的艰巨任务,不过任务成功的奖励实在诱人,再难也值。

    十二月三十一号,今年的最后一天,大街小巷处处都是逛街的游客。

    事实证明,跨年这项活动不论国内外都备受群众期待,新年伊始,永远只得翘首以盼。

    作为全球跨年最佳地点之一的伦敦,依旧不负众望,早在月初便已十分热闹,今晚的伦敦眼还有跨年烟火秀等活动,更是吸引了一票的人。

    刚从同学那儿得知这条消息的林未光,彼时正在厨房倒麦片,将今晚的各大活动略过一眼,她嘟囔:“凑热闹啊,无聊。”

    “凑什么热闹?”

    程靖森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她险些将麦片倒到桌上,收好封口,她回过头:“你怎么回来了?”

    程靖森不做正面回答,只道:“今天跨年。”

    噢,就是特意赶回来陪她呗。林未光自行这样理解。

    “我刚看到他们发给我的消息,说今晚伦敦眼那边有跨年烟花,买票后八点进场,十点启动灯光。”她说完,看了看他,“闲着也是闲着,我们今晚吃完饭过去看看?”

    程靖森眉梢轻抬,显然听到她方才的嘟囔,“你不是嫌无聊?”

    “是啊。”林未光耸肩,坦然承认,慢吞吞地将麦片收起来,“但待家里更没意思,所以我决定还是要带你一起无聊。”

    他不置可否:“想一出来一出。”

    她也不跟他争论这个,干脆从善如流道:“你不是总说我小孩儿心气么,小孩儿就这样。”

    程靖森知道她歪理多,于是没再继续这话题,而是看了看她手机上的那条活动详情,笃定:“观景点的票早就卖完了。”

    林未光将信将疑,结果去网上一查,还真如他所说,门票数额空空荡荡。

    她正愁着,结果程靖森不知跟谁打了个电话,便轻松弄来了两张票,还是西敏桥这绝佳位置。

    左边大本钟,右边伦敦眼,西敏桥是距离烟花燃放点最近的位置,林未光不清楚这些,还是将这事告诉朋友后才得知的。

    西敏桥这位置的票最难抢,朋友羡慕她手气好,林未光也没好意思说自己是今天才知道活动的,胡乱应付过去。

    当晚十点半,程靖森开车带她前往活动地点。

    伦敦眼人满为患,有观景点票的人已经开始入场,没抢到票的也可以在稍远的位置观赏烟花,毕竟这是大型活动,去泰晤士河畔也照样能看。

    伦敦眼周围的酒店也被预约满,四处皆是行人旅客,将车停在场外,二人步行进去,与也融入这片人海。

    现场灯光已经尽数亮起,场面热闹非凡,林未光拉着程靖森简单逛了逛,十一点半的时候,正式前往观赏点。

    西敏桥上的人很多,许多人已经开始占据最佳观赏位置,林未光对这些没什么讲究,但运气好,寻了处桥边的位置。

    这个位置,除了寒风过分凛冽外,并没什么不好。

    她没想到会这么冷,出门时只穿了件棉服,还嘲笑程靖森戴围巾是老年人行为,结果现在惨遭打脸,她忍不住打了声喷嚏。

    不好意思地清清嗓子,林未光也不知道程靖森在没在意自己这边,然而下一瞬,脖颈间落上抹柔软温热的触感,她愣住。

    有些惊讶地掀起眼帘,她昂首,怔怔望着正在给自己围围巾的程靖森,这么温柔的举动,他面上却仍旧清冷淡然。

    她的目光太过专注,程靖森轻蹙起眉,让她回神:“行了,看什么。”

    林未光没回答,掉开视线:“你……不冷啊?”

    程靖森扫她一眼,“我的身体素质比你好。”

    林未光下意识想反驳,但想起确实没见他生过病,反倒是自己感冒发烧的,实在脆弱。

    她撇撇嘴,没再说什么,将脸轻轻埋进围巾中,一呼一吸间满是熟悉的气息,将她整个包绕。

    就像呼吸彼此纠缠。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暖和的缘故,林未光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烧红。

    跨年进入倒计时。

    两人都没有说话,安静并肩站着,等待象征着零点的钟声响起。

    临近最后五分钟,林未光忽然打破彼此间的沉默,唤:“叔叔。”

    程靖森眼帘低垂,看向她。

    她神色平静地目视前方,问题却是对他:“你说,以后我们还会来这里吗?”

    这个问题很天真,带着些许幼稚的倔意。

    程靖森停顿少顷,道:“以后的事……”

    “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现在谈还太早了。”林未光轻声打断他的话,没什么特别的情绪,“更何况我们也没有以后,是吧?”

    她语气稀松平常,好似是在说什么无关自己的闲事,但倘若有心去听,便能捕捉到其中转瞬即逝的落寞。

    程靖森没有作声。

    他收回视线,望着被灯火映照得粼粼的江面,那点光半分融不进眼底,是冷的。

    他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嗓音被风揉碎,那点昭显情绪的喑哑也随之散尽——

    “林未光,我希望你将来能够带着我教给你的本领,去更远的地方。”

    随着男人话音徐徐落下,林未光轻阖双眼,没有回应。

    ……她只是觉得,有点难过。

    是感慨,是遗憾,是类似于释怀,却做不到彻底放开。

    或许最后的结局也不过如此了。

    林未光沉默良久,才应声:“我知道。”

    人声开始喧嚷,不远处的高楼上,显示屏开始进入最后十几秒倒计时,周围传来游客们的阵阵欢呼。

    程靖森没能听清她的话,蹙眉:“什么?”

    林未光并未去随波逐流地倒计时,她抬起脸,去看身旁的人,眨了眨眼睛。

    程靖森望着她,耐心地等她答复。

    她顿了顿,开口:“我说——”

    就在此时,跨年钟声响起,烟花腾空,自天边倏然炸开。

    她的声音与周围一并淹没,焰色缭乱,只剩此刻绚烂盛大。

    明灭光影斑驳,映亮男人清俊眉眼,融入眼底那池沉静深潭,荡开些许极轻极浅的波澜。

    隔着漫空破碎光晕,隔着重重喧闹人声,林未光怔怔与他对视。

    好像在这瞬间,什么都听不到,也看不到。

    她突然觉得眼眶酸涩,呼吸发紧,难过得几乎要落下泪来。

    ——不行。

    真的不行,果然不行。

    她做不到就这样接受结局,做不到坦然地去用时间来消磨这份初生的情意,这根本就不可能。

    踏上这条歧路,她早就回不了头了。

    林未光呼吸颤抖,望着身边近在咫尺的人,忽然轻声笑了。

    她开口,带着几分哭腔,重复道:“我说——”

    “程靖森,我还是好喜欢你。”

    可惜,声音终究消弭在这场盛世烟火中。

    而这份感情,在短暂片刻后,也要散入风中,沉入水底。

    成为她不为人知的秘密。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说明,没有大众意义上的追妻火葬场,这俩人在感情上都拎不清,都别扭不坦诚,没法说谁对谁错。

    明天差不多该喜闻乐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