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中年女人名叫胡娟，是郑丰的母亲。

    郑丰，闻芳的前夫，梅路路的现任丈夫。

    这个女人这段时间一直在找媒体，她似乎并不相信警察，陆陆续续接受了很多采访，主要就三点——

    一是郑丰是独生子，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她好不容易才把孩子养大，她儿子是绝对不可能殉情。

    二是郑丰从小乖巧懂事，努力上进，从村子里一路走到了企业家的位置，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怎么可能为了梅路路自杀。

    三梅路路是法官，警察和法官肯定相互包庇，她的儿子的死怎么办？

    在闻芳的案子出现前，警察局已经被骂了几万条评论。

    闻芳开始讲诉自己脑海里属于梅路路的记忆以后，才开始挽回局势。

    胡娟道：“你们现在在查她是不是真的有梅路路的记忆，没有人比我更合适判断她到底有没有被梅路路的记忆覆盖。”

    “胡女士……”年轻的女警察正要拒绝。

    胡娟打断了她：“我是梅路路的现任婆婆，闻芳以前跟我们生活了十年，我最了解她们两个人。”

    这个女人的身份的确特殊，她不仅是梅路路的婆婆，还是闻芳曾经的养母。

    闻芳的亲生父母已经查不到了，最早的记录也是孤儿院，十一岁左右就被这个女人领养，二十岁的时候解除了领养关系，并且嫁给了这个女人的儿子郑丰。

    如此一来，胡娟被带着去了审讯室。

    路上，年轻的女警察解释道：“一会儿你要把她当成梅路路跟她聊天，如果挑破了这个事情很容易造成记忆混乱，更难寻找真相。”

    胡娟道：“我知道，我养了她十年了，不是我儿媳妇，也是我半个女儿了，我不会害她。”

    年轻的女警察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她刚才听到对方说的是——

    她觉得是梅路路和闻芳联手害死了她的儿子。

    审讯室里，女人坐在那里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门打开。

    女人看了过来。

    胡娟看到女人的时候，愣了一下，对方看过来那一瞬间，她想起了很久以前——

    “先办收养手续。”她儿子带着她去办收养手续，他特别高兴：“以后她就是我们家的一员了。”

    那个孤儿就站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看不出高不高兴。

    而现在，对方没有说话，只是看了她一眼。

    胡娟率先开口，她一开口就红了眼：“你们这是怎么了？让我一个白发人送黑发人，丰儿没了，你又做了这种事情，公司里都没有人管。”

    年轻的女警察坐在旁边，心里松了一口气，还好胡娟还很理智。

    对面的人轻声道：“对不起。”

    好像……好像梅路路面对这个人，这个人是跟她殉情死去的老公的母亲，她除了对不起，似乎也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一句对不起，胡娟瞬间哭了起来：“你知道对不起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境不好，我这一辈子没什么出息，也给不了儿子什么好的环境，好在他自己有出息，说出去谁不知道郑丰有出息，他怎么会说死就死了，留下我这个母亲没有人养老？”

    坐在对面的女人没有说话，她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胡娟又哭道：“你跟我说说，他怎么忍心抛下他的母亲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养老？”

    女人叹了一口气，道：“对不起。”

    年轻的女警察也觉得胡娟有些可怜，老来丧子，又是独子，的确是生命最痛。

    她抽了纸巾，胡娟接了过来，擦了擦眼泪，又说道：“你们婚礼上那个视频，已经查出来了是闻芳做的。”

    年轻的女警察皱眉，不是已经查出来了，是郑丰找人做的吗？

    她为何偏离了刚才他们给她预定的谈话内容？

    警察看向女人，也就是闻芳本人，她仿佛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一样，只是说道：“也能理解。”

    胡娟：“闻芳打小就这样，你别在意这件事。”

    很明显，胡娟想要通过不停地讨论闻芳，让闻芳本人有所意识。

    女人道：“已经过去了，我不在意这件事情了。”

    “不能过去，这件事得追究她的责任。”

    “到底是我们对不起她。”女人说道：“对了，妈——”

    女人看向胡娟，说道：“闻芳这个孩子年纪还小，她才22岁，她一直以来都把你当做自己的亲生母亲。”

    “我和郑丰都大她十几岁，不会跟她计较那件事了，希望妈也能原谅她，以后跟她像一家人一样生活。”

    胡娟皱了皱眉头：“不可能。”

    女人道：“我这一次肯定会坐牢，没有办法照顾你了，公司和其他的一些财产，我会转给闻芳，到时候她会好好照顾你。”

    胡娟大惊失色，哪怕她知道眼前的人就是闻芳，并不是梅路路，对财产没有任何处置权，她也无法控制自己，一下子站了起来：“什么？你疯了！！！”

    女人道：“这是郑丰欠她的，应该还给她。”

    “我们家哪有欠她的？她欠我们的还差不多！”

    女人道：“公司所有的药物开发都是闻芳在做。”

    胡娟：“放屁，那都是我儿子做的！我儿子是B大毕业的高材生！闻芳她做得出来吗？”

    “只是署郑丰的名字，但一切都是闻芳做的。”

    胡娟被气炸了，她怎么敢这样说？

    女人继续说道：“郑丰毕业论文也都是闻芳写的。要不然郑丰怎么会让你收养闻芳，是因为他当志愿者的时候，发现了闻芳的惊人天赋。”

    “你别胡说八道，闻芳哪儿来的天赋，我养了她十年我还不知道吗？闻芳只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傻子，怎么可能做得出来那些东西？！”胡娟口不择言地说道。

    她说完，立马捂住了嘴，她儿子还活着的时候，再三跟她说，不要跟任何人说这个事情，不要跟任何人说闻芳是傻子的事情。

    几个警察都惊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之前他们只查到了闻芳所在的孤儿院，因为她十一二岁就被收养了，时间相隔太远，能够找到的资料也太少了。后来虽然是郑丰的妻子，实际上几乎没有出面过，也没在公众场合说过话，但没有人意识到她居然是傻子？

    闻芳是傻子？众人看向了女人。她从出现就像个正常人，所以没有任何人朝着这个方向想过。

    女人听到这句话一点不生气，仿佛被骂的闻芳并不是她，她耐心地跟自己的婆婆解释道：“闻芳不是不会说话的傻子，她患有学者症候群，是自闭症中的天才。”

    胡娟并不懂这个，她突然明白了：“你一直都在装傻，装不会说话！为的就是今天！”

    “我没有装傻。”女人说道。

    胡娟立马说道：“闻芳，你别装梅路路了！”

    年轻的女警察意识到她要说什么的时候，想要去阻拦已经来不及了，胡娟已经把话说出来了：“闻芳，你这个白眼狼！”

    其他几个警察赶紧把胡娟带出去，不让她留在这里。

    审讯室里的女人则是坐在那里，像是电脑死机了一样。

    药物会在替换记忆的同时，模糊掉记忆和现实不一样的地方，于是，哪怕是闻芳只有一米六，她记忆中的自己有1米78，她依旧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

    这就像是在做梦一样，明明很多地方逻辑不通，可只要在梦里就会觉得没有任何问题。

    一旦被点醒，原本包裹在这一层虚幻现实之间的薄膜就会破开，她会看到之前忽略掉的一些东西。

    李警官赶紧扶住了瘦弱的人，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

    “我……不是梅路路吗？”

    她不太相信这个事情，她怎么会不是梅路路？

    她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太矮了，同时，她恍然大悟地说道：“难怪，难怪，你们会说我知不知道愿望卡的内容会影响到我的判刑……”

    “原来我不是梅路路——”她的声音说不出来的凄苦，明明她不是梅路路，这是她摆脱罪名的唯一机会。

    可是她听到了以后，第一反应却不是高兴，而是难受，她不是梅路路吗？

    她不是梅路路，不是那个勇敢的自信的冲破了一切的梅路路。

    这话说完，人直接晕倒了。

    “快叫救护车！”一下子审讯室里忙了起来。

    医院里，宋娇娇带着花，旁边跟着之前的玲玲和蓉蓉，她们三个人正好都有空，就约着一起来医院了。

    进电梯的时候，正好有护士推着病床过来，宋娇娇按下了电梯按钮，等一下她们。

    护士进来的时候，宋娇娇看清楚了正在吸氧昏迷的人，是一张有些熟悉的年轻面孔。

    闻芳。

    拥有梅路路记忆的闻芳。

    她曾经在审讯室里见过这个女人。

    对方怎么也到了医院？这是出了什么事情？

    “你好，请问她是怎么了？”宋娇娇忍不住问护士。

    “还不知道。”护士说道：“现在送去检查身体。”

    而这个时候，护士她们已经到了楼层，下去了。

    宋娇娇只能目送对方离开，她们电梯继续往上。

    电梯在第15层停了下来。

    宋娇娇拿着花，走向了一旁的病房，去看望一个多年前的老朋友。

    病房门口的牌子上写着病人的名字——

    “梅路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