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冬天，海边

    于家洼村的一个土房子里，门口木牌歪歪扭扭写的三个大字：党支部

    “胡闹！”

    一个带着斗笠披着蓑衣的中年大胡子坐在马扎上斥道：“你们就是胡闹，谁带头卖船的？”

    这个大胡子叫于建国，是于家洼村的书记。因为家里同辈排行第三，所以村民都叫他于老三。在他对面坐着的两个黑瘦男人，戴着磨掉漆眼镜的是村里的文书于海正，人们都称呼他为老海。另一个看着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是村里唯一当过兵的于广发。

    “这，这没人带头，要是不卖船，村，村里人都过不下去了！老于。”老海结结巴巴得说。

    “那也不能卖船！全村就剩这十几条船了，你们以后还打不打鱼了！我这个书记说话是不管用了？”于老三嘬了口烟杆子，瞪了老海一眼。

    “于老三，带头是我带的，你有钱你不用卖船，咱们海边汉子靠船吃饭不假，到了这份儿上，谁还管船不船的？吃饱饭要紧！”于广发接着瞪回去吼道：“东山村去年修路了，海货用驴车往外运，家家户户都吃上了白面，赶到冬天，炭炉子都通红！哪像咱们，穷的冬天炭渣子都得烧三遍。”

    说罢，三个人沉默起来。

    于家洼村和东山村都是靠海的小渔村，山沟沟里这两个村子挨得最近，不过中间隔了一座叫燕岭的山，于家洼村在山西边，东山村在山东边。

    “咱们村唯一的牲口去年还摔断了腿。”老海打破了沉默。

    “不好了！不好了！”话音刚落，一个穿着黑棉袄的女人慌慌张张地跑进了党支部，带得本就不结实的木门咯吱咯吱响。

    “林寡妇你什么事儿慌里慌张的？大中午吃枪药了？”于老三一边咬着烟杆，一边背着手问道。

    “呼！东头你二哥家的那小子跟外村的一个小子打起来了，都见血了！”林寡妇大喘了口气。

    “啥？！”老海跟于广发也站了起来。

    “反了天了还，外村的也敢在这于家洼撒野了！”于广发接着就火冒三丈：“走！去看看！”

    三个人加上林寡妇一齐向村东头奔去，木门又被带起了一阵咯吱声。

    村东头的老槐树下，一群人站着围住了一个青年，年纪大一些的则坐在旁边的石磨盘上你一言我一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说！你还敢不敢了？别觉得有几个臭钱谁都能娶到手！”说话的正是于老三的二哥家那小子，名叫于军。

    “你们于家洼穷得叮当响，你出去打听打听谁愿意嫁到这儿来？”被围住的青年嚷道：“俺们东山村这些年富裕了，大闺女都爱往我们村找对象，你们找不到媳妇，怨不了别人！”

    “我看你是皮又痒了！”于军攥起拳头就要打。

    “住手！干啥呢这是？在家憋的难受就都去山上挖地瓜去！”于老三老远喊到。

    “咋回事？在村里你们长能耐了是不？”于广发皱着眉头。

    “三叔，广发叔，海叔，这人来找茬还不兴我们打他了？”于军撇了撇嘴。

    老海见状把被围在中间的青年拉出来问：“你来我们村是有什么事吗？说清楚。”

    “大叔，我叫田盛，是东山村来的。”青年拍了拍身上的土，“我跟于军都看上了岭南村的一个姑娘，人家姑娘家里已经答应许给我了，昨天下的聘礼，三十斤白面哩，我来告诉于军一声别惦记着了。”

    “你放屁！”于军顿时火冒三丈。

    “你自己去问问，人家就是愿意跟我！”田盛转身一边往村外走，一边挺直了身板说道“话也说清楚了，你也听见了，以后就别再去岭南瞧她了。”

    看着田盛身板挺直一步一步走出村子，于军不免觉得自己的头越来越低，越来越重。不，或者说是大槐树底下所有的人都越来越沉重。

    “哎！”于军狠狠得叹了口气，扭头往家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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