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千般好

与你千般好 > 五月雨

五月雨

    55

    这是全世界只有一个人能听懂的告白。

    也是全世界只有一个人能听懂的应许。

    苏好清晰地看见, 当她在徐冽耳边叫出这声“哥哥”,他搁在课桌上的手用力一攥,握紧成了拳, 眼底也像浮起了一个深黯的漩涡, 暗潮汹涌。

    安静片刻,徐冽偏过头, 垂眼盯住了苏好近在咫尺的唇,哑声说:“我耳朵受伤了。”

    “嗯?”苏好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没听清, 再叫一声?”

    苏好瞬间变脸, 上一秒眼神亮晶晶, 下一秒面目狰狞似老鹰:“想得可美!”

    她借着这个说悄悄话的姿势, 用下巴狠狠往下戳了戳他的肩窝,刚要远离这个得寸进尺的人,忽然被他的手掌住了后脑勺。

    下一刹,窗帘“唰”地被拉拢, 眼前一暗,她的下巴重新搁上了他的肩窝――徐冽后背靠墙, 摁着她的后脑勺,把她压在了怀里。

    苏好整个人倾身向前,接近悬空,不得不塌下腰肢去够身后的座椅。为了不破坏气氛, 她保持着这个高难度姿势憋着没说话, 可忍了一会儿,见徐冽一时半刻没松手的意思, 她还是嘀咕了一句:“你抱得我好累……”

    徐冽往她身后看了眼, 迁就着她朝前坐了一些:“这样舒服了没?”

    苏好终于得以直起身,喟叹出一口气, 下巴捱蹭着他的肩窝,说:“舒服了。”

    徐冽笑了一下:“那就多抱一会儿。”

    *

    临近下课,楼道里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和高高低低的说话声。

    教室南窗的帘子已经拉开,室内一片敞亮。苏好和徐冽端端正正坐在座位上,低头写着作业,好像刚刚什么也没发生。

    但苏好笔下白得干净的试卷却是明晃晃的罪证。

    二十分钟过去,她的余光里全都是徐冽,一道选择题都没做出来。

    她用笔尾搔了搔头皮,叹了口气:“第一道选什么啊?”说着趴到隔壁去看徐冽试卷上的答案。

    然后发现徐冽二十分钟也不过只写了班级和姓名。

    而且姓名那一栏,写的名字是:苏好。

    “……你在帮我写作业吗?”苏好指着他试卷上的姓名栏问。

    “……”徐冽这才注意到这个低级错误,默了默,“嗯”了一声。

    苏好忍着笑,把自己还没写班级姓名的试卷递过去,跟他交换了一下:“哥哥冷静点别这样,我们会被抓的。”

    “……”徐冽接过她的试卷,默不作声地写上自己的名字,低头扫了眼第一题题干,正准备靠过去给她讲题,后门进来了一拨同学。

    “这绝对是我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当先一个男生拍拍胸脯,“我真的差点以为自己要挂在实验室了。”

    “说一路了,能不能消停点!尤欢欢都哭了没看见吗!”郭照吐槽。

    苏好被他们的对话吸引了注意力,见进来的每个同学都是一脸惊魂未定,奇怪道:“怎么了?”

    郭照回到座位,扒着苏好课桌小声说:“尤欢欢做实验的时候不小心把装酒精的滴管放到了硝酸里,还心不在焉捏了两下胶头,二氧化氮差点跑出来了!”

    苏好惊愕地扭头看向徐冽:“二氧化氮,传说中的棕红色有毒气体?”

    徐冽点点头。

    “然后呢?”苏好问郭照。

    “没大事,曾老师救场及时,我们都被疏散出去了。就是尤欢欢被老师骂得不轻,哭得可惨,现在被她同桌陪去洗手间洗脸了。”郭照长长吐出一口气,“苏姐,还好你们今天没去上课,不然就是一天里第二次生命威胁了。”

    “尤欢欢今天怎么了?”苏好皱皱眉头,回忆了下图书馆里的情形,“图书馆里撞到书架的好像也是她?”

    “对啊,我刚也在跟人说呢,她是不是撞邪了。”郭照嘀咕,“估计中午那事吓得不轻吧,做实验都六神无主。”

    郭照话音刚落,尤欢欢从后门走了进来,慢吞吞走到苏好课桌边,眨了眨红肿的双眼:“苏姐,我有事告诉你,你能不能跟我出来一下。”

    *

    苏好是看不得女生哭的。

    因为她自己很少哭鼻子,除了在姐姐的事情上,还有今天被徐冽吓到,印象中这些年好像就没掉过眼泪,所以也不擅长在其他女生哭的时候安慰人家。

    苏好跟尤欢欢走到走廊尽头的弧形拐角,见她脸上生气全无,主动打破了沉重的气氛,用轻松的语气说:“怎么回事啊你,魂不在?也没人追究你中午那事啊,不都在怪书架太老太脆了?至于酒精混硝酸,寻找生命的刺激吗?”

    尤欢欢鼻头微微有点发酸。

    这大姐头真是个老好人,碰到这种事都不骂她,还变着法子逗她。

    她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苏姐,其实我不是不小心撞到书架的。”

    苏好像被人敲了一记重锤,脸上笑意一僵:“什么?”

    “我是被人绊了一脚。”尤欢欢低下头去,“当时很多人挤来挤去,我也在那儿蹦Q着抢书,好不容易抢到一本,想挤出去,结果踩到了一个人的脚。”

    苏好严肃起来:“谁?”

    “我本来不知道,回教室的路上看到庄可凝皮鞋上有个鞋印,我就问她,刚才我踩到的是不是她。她说是,骂我别咋咋呼呼,长着眼睛好好看路。我看她承认得这么干脆,一开始没多想,以为都怪我自己没看地。”

    “后来呢?”

    “后来去化学实验室的路上,我听见她在跟化学课代表吐槽,说老班为你调课,让全班迁就你的时间,结果你根本不稀罕上课,凭什么老班这么偏心……反正话说得很难听,我就怀疑这事是不是没那么简单,做实验的时候才分心了。”

    苏好眯起眼,思索着没说话。

    “最近庄可凝真的很刺,周一那天也是。”尤欢欢继续说,“期中成绩出来,她名次倒数,脸色很难看,我想之前跟她朋友一场,安慰她几句,结果她说我和郭照排挤她这么久,现在猫哭什么耗子。可我也不是排挤她啊,就是觉得她当初故意打翻颜料桶这事很可怕,不想跟嫉妒心这么重的人走太近……”

    苏好沉默了一会儿,问:“她连你安慰她的时候都要骂你,今天你踩了她的鞋,要不是你主动问她,她却说都没说你一句?”

    “对,我就说哪里奇怪,就是这点说不通。照理说她在图书馆就该骂我不长眼,偏偏等到我发现鞋印以后才发火,好像要不是我眼尖,这事就那么过去了……”

    苏好脸色阴沉下来,径直走回教室,目光搜寻了一圈,到了庄可凝座位边,一把拽过她的手腕,把她往外拖。

    “苏好你干什么,啊――!”庄可凝尖叫着扒住桌沿。

    “我干什么?我在保护你那张不要的脸!”苏好死死掐着她的手腕,俯身压低声说,“图书馆的事,想在这里当着大家面说,还是去厕所?”

    *

    庄可凝在众人错愕的目光注视下,跟着苏好走进了女厕所。

    苏好清了场,反锁上门,把庄可凝一把推到墙上。

    庄可凝后背撞到墙,吃痛地躬起身体:“苏好你疯了吗!”

    “是你疯了庄可凝!”苏好把她拉起来,手肘抵上她咽喉,“你知道自己做的事会弄出人命吗?”

    “我做了什么事?有证据吗你?”庄可凝咬牙看着她,“苏好,你别一副正义使者的样子在这儿声讨我,你以为你做的事就不会弄出人命?让我的朋友排挤我,让班主任看不上我,你不是在要我死?”

    苏好差点被她绕晕,不可思议地笑了一声:“你在说什么?”

    “别装了你!要不是你跟尤欢欢和杜老师说我诬陷你作弊,找混混堵你,尤欢欢为什么排挤我,杜老师又为什么给你撑腰,把宣传委员的位子给你,处处偏袒你?你拿黑板报名次羞辱我,拿考试成绩压我一头,不就是要我死?”

    苏好终于知道庄可凝对她的敌意从何而来。

    她好笑道:“你说我为了你浪费口舌挑拨你跟同学老师的关系,为了你出黑板报,为了你学习?你以为自己是谁,值得我花这个精力?”

    “庄可凝,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犯下的错付出代价,你心态崩了别怪别人,怪你自己当初做下的那些脏事!”苏好松开了她,“去医院检查检查,是不是得了被害妄想症,我说认真的。”

    “你胡说!我没有!”庄可凝像被刺到了痛处浑身发抖,“苏好,你别以为自己会一直有老师偏袒,什么事都可以兜过去,我告诉你,杜老师下学期就调走了,我看你以后还怎么在班上混!”

    苏好瞳仁一缩,想到了什么:“你家里联系了校领导?”

    庄可凝笑起来:“是呀,有一样东西,我有,你没有。”

    那是家境。

    像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凉到心底,苏好忽然想起杜康说――

    你们这俩孩子,真是多灾多难,叫我以后怎么放得下心。

    你们能听我唠叨的时间不多了,愿意珍惜的珍惜,不愿意珍惜的也忍忍!

    我要真不教你们了,你们是不是一个个都高兴得蹿上天?

    凉到底之后就是冒火。

    苏好拽过庄可凝的衣襟,把她的脑袋狠狠掼到洗手池里,刚要拧开水龙头,突然听见女厕的门被人敲响。

    “苏好,是我。”是徐冽冷静的声音,“别动手,你先出来。”

    *

    苏好被徐冽带回了教室。

    过了放学时间,教室里人都已经走空,苏好坐在座位上发着呆一声不吭,等徐冽给她倒了杯温水过来,才机械式地捧起杯子,往干燥的喉咙底送水。

    刚刚苏好把庄可凝拖去女厕,很多正在整书包的七班人都跟过去听墙角,是徐冽把人通通都疏散了,站在门外等她,在她冲动动手的时候及时拦下了她。

    徐冽听了全程,已经知道事情经过,等她喝完水,把她的身体掰过来,让她面对他,然后将她冰凉的双手捂在掌心。

    苏好的手慢慢回了温,眨了眨酸胀的脸,满脸疲惫:“我当初就不该为了出一口气,跟老班说要当什么宣传委员,现在也不至于连累到他。”

    徐冽摇摇头。

    不管是之前温安妮因为争不过苏好,让家里人刁难苏好做生意的爸妈,还是现在庄可凝因为嫉妒苏好,让家里调走杜康,错的都不是苏好。

    他始终觉得,少年人之间的事就该用少年人的方式解决,苏好不需要承担“连累”这样的罪责。

    “你没错,”徐冽捏了捏手指,“如果连十七岁的时候都不能有锋芒,大家岂不是都活得太窝囊了?”

    “可是现在怎么办?”苏好垂着眼睑,肩膀塌下去,“我家也没有庄可凝那么厉害的后台。”

    “谁说没有?”徐冽用食指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

    苏好一怔,抬起头来。

    徐冽眉梢一扬:“我不是你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