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温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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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两人回到了家里,上上下下漆黑一片。



    俞适野在门厅处站了半晌,拨了两回灯也没见亮,不由迷茫地看了温别玉一眼。



    温别玉“家里跳闸了。”



    今天晚上发生了太多事情,他已经没有解释为什么跳闸的**了。



    俞适野也没特意问这种小事,很快找到总电闸,重新开好。立刻的,房子发生了温别玉意想不到的变化,门厅的灯一节一节亮起,一个温别玉从未听过的电子女音开口说话



    “hi,主人,欢迎回家。主人已经好久没有和小馨说话了,小馨好想念主人。现在室内气温16°,已为主人打开中央空调;今日湿度61,空气质量良好,请主人放心;天晚了,主人该睡了,听一首轻音乐放松身心,准备进入睡眠吧”



    “这是什么”钢琴声中,温别玉一脸茫然。



    “智能家居系统,你平常一点都没有了解这些吗”俞适野也很奇怪。



    “我当然知道这是智能家居系统。”温别玉顿了下,“我想问的是,为什么断电跳闸之后,你家里突然有了智能家居”



    “我家一直有这些。”俞适野纠正温别玉,都是做这行的,他怎么可能不用自家生产线的产品,“但是吴姨哪里都好,就是对这些智能家居过敏,一打开这些,她就手忙脚乱,不知道怎么做事,所以平常家里不开设备。现在是断电恢复后,它跟着自动开机了。”



    他说着,又说了句话“小馨,喝水。”



    “好的,主人。已为主人准备30°的温水。”



    短短时间,桌上烧水壶的红灯就变成了绿灯。



    俞适野将水杯拿到烧水壶底下,感应头自动将水杯注水至八分满。



    他将杯子里的水一口气喝完后,向楼梯走去。



    “休息吧,我先洗个澡,你累了就早点睡”



    他们上了楼,人体感应一路随行,俞适野离开的地方,灯光变暗音乐停止,俞适野前进的地方,灯光变亮音乐开启,就好像有个看不见的遥控器随着俞适野一路前行。



    到了楼上,俞适野去浴室洗了个热水澡,仔细把身上沾染的味道统统冲掉以后,才自浴室回到卧房。



    一出来,灯也亮着,音乐还有,温别玉正靠在床头看一本书,薄被子松松搭在他腰间,他的眼睑已经合了一半,却没有闭上,像在等待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方才在万物无语的时间里依旧强撑。



    俞适野看了一眼时间,将近两点了,远远超出他们平常的休息时间。



    “怎么不早点睡”



    “不困。”



    “现在睡吗”



    “嗯。”



    俞适野再喊了一声“小馨,睡觉。”



    “好的,主人。”房间里的音乐停止了,再度响起的电子音音量也变低,如同耳语那样,“已为您调整到睡眠模式,好好休息,有个好梦”



    灯光熄灭。



    空调模式调整。



    最后是窗帘,嗡的一声,缓缓覆盖窗户。



    两个人在床上躺下了,那只俞适野最早买回来的巨大的熊,依然横在床的最中间。



    温别玉躺下的速度比俞适野慢一点,他的视线越过了这只高高的熊,看见了躺在另一边的俞适野。



    遮光窗帘掩了夜最后的亮,温别玉触目所及,是一片漆黑的朦胧,但他能够知道,俞适野的脸,应当如这夜晚一样,虚无的平静着。



    他的背脊靠倒在床垫上。



    熊分割了他们,他的目光离开俞适野,停留在天花板上。



    温别玉不太理解俞适野今晚的态度,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能这样平静,就算这些事情他曾经经历过,猜到了真相,他也该为自己被伤害这件事生气。



    可俞适野既不茫然,也不生气,在醒来的第一时间,他就进入了谈判的状态,以最简便的方式和最冷静的态度,为自己追求最大的利益。



    哪怕在事情结束之后终于露出了一点不耐烦不高兴,这些不耐烦不高兴也在离开医院时候立刻消失。



    从头到尾,都像个旁观者。



    温别玉闭上了眼睛,他心中的感觉模模糊糊的,不知道怎么形容,说也奇怪,刚才坐在床上等俞适野的时候,明明困得闭闭眼就能昏睡过去,可现在真躺下了,困意却走失了,他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感觉有点难熬。



    就在这时,熊的那一侧,突然传来了一些细碎的动静,不是声音,是有人在床上翻身时候带来的一些颤动。



    温别玉一开始没有在意,直至感觉到有过于频繁的轻微的动静从对面传来。



    他有些奇怪,也有些预感,撑起身体,再一次看向床的另外一侧。



    俞适野翻了个身,侧身睡着。他的身体蜷起来,脸埋在熊的肩膀处,被绒毛挡住了表情,但露出被子的一只手,屈握成拳,时不时收紧一下,身体也在同时不安的动弹着,温别玉刚才所感觉到的动静,就是从这样细小的反应中传递出来的。



    温别玉注视了一会,将横在两人中央的熊拿走丢床底下。



    没了遮挡,他再凑近一点,总算在黑暗中看清了俞适野的脸,对方闭着眼,但拉直嘴角,拧起了眉头,整张面孔都很紧绷。



    俞适野睡着了,正做噩梦。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温别玉已经抱住了俞适野。



    他躺了下去,和俞适野面对面睡觉,他的手臂横过俞适野的身体,来到对方的背后,手掌贴合在对方的背脊处,力道均匀的抚摸着,试图驱散困扰俞适野的噩梦。



    拥入怀中的身体比温别玉预想的还要僵硬,俞适野杵在那里像一根木头,而这木头还蓄势待发,他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是紧实有力的,都在和什么东西较劲角力。



    一会儿后,也许背后的安抚有了作用,俞适野的身体慢慢变软,看着似乎逐渐摆脱了噩梦的影响……但立刻的,有声音响在温别玉的耳旁。



    温别玉才知道,对方不是睡安稳了,而是醒来了。



    “……别玉?”



    “嗯。”



    “我做了一个噩梦。”



    “什么噩梦?”



    和人说了两句话,俞适野清醒许多了。他头脑清醒着,身体却相反,一种刺麻的感觉遍布了他的身体,这可能刚才睡姿不好,压迫到了血管的缘故。



    俞适野慢慢说:



    “我想想……是一个很可怕的生存类梦境。我跟着一船人到了一个荒岛度假,结果还没上岸,船就触礁了,好不容易游过最后一段距离,天又下了暴雨,在暴雨之中我们冲进小岛,结果小岛是虫子的聚居地,这些虫子拿着电锯,追杀我们……”



    “《异形》加上《电锯惊魂》?”



    “差不多吧,反正是个又恐怖又累人的梦,光在梦里马拉松冲刺就累得我出了一身汗。”



    他们说话的时候,温别玉的手依旧放在俞适野的背上,还是不疾不徐地拍着。



    俞适野被人拍得都有点打瞌睡了,但他控制住了自己,正好醒来久了,血液也终于从脊柱的位置流向身体,像一道热流似,驱散了那些麻木和冰凉。



    “晚上没有吓到你吧?”



    “嗯,吓到了。”



    俞适野顿时沉默了,他本来都做好了听温别玉说不在意没吓到的,但结果,温别玉完全不按牌理出牌……他无语半晌,抱怨说:



    “你这样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你知道。”



    俞适野确实知道,这种事情他们做过很多次。



    他将蜷起的身体舒展开来,抬抬胳膊,将手臂搭在温别玉身上,稍一用力,温别玉就整个进入了俞适野的怀抱,俞适野再拿下巴蹭了蹭对方的发顶:“我错了,别生气。”



    温别玉:“……嗯。”



    贴得这样近,两人都感觉到对方的心正抵在自己的胸口跳动。俞适野觉得这个距离实在有点过了,于是他出声。



    “有点渴,我去喝杯水。”



    他放开温别玉,下了床。安置在近地面位置的感应灯感应到有人体在行动,倏地亮了起来。



    那是贴在墙壁折角处的感应灯,高度正好到人体的膝盖处,细细的一条,有点像演唱会时挥舞在粉丝手中的荧光棒,但更加简约时尚,恰好到处。这些感应灯差不多每五米左右铺上一根,这样无论俞适野走到哪里,光线都不昏暗不刺眼,对半夜起床的人非常友好。



    原来这个房子有这么多自己没注意到的设计。



    住了这么久才发现,有愧于他设计师的身份。



    但也不能全怪他不敏锐,之前他根本不想知道这个家是怎么装修和设计的。



    外头传来了一些响动,是俞适野喝水的声音。而后,方才熄灭的夜灯再次亮起,俞适野又带着一身光亮回来了。



    两人一左一右在床上躺好,中间的熊到了地上,没再回来,他们似乎睡得近了一些……但并非如此。



    温别玉重新闭上了眼睛,他的思想犹如一台精密的仪器那样缓缓转动。



    俞适野对梦的描述是假的,他做的梦,绝非他嘴上说的那样。



    俞适野起床喝水也并非真想喝水,他只是在不经意越过界限的两个人之间,重新拉出一道正确的距离。



    一路思考到了这里,温别玉才发现,自己刚才抱住俞适野的时候,居然没产生什么犹豫。不过这种时候,这点小细节好像也不太重要了。



    他想着想着,睡着了,做了一个梦,也有可能只是大脑皮层上的某一处褶皱被轻轻挑开了,露出存储在里头的片段。



    高中的时候,有一回语文老师布置了为期两个月的出报纸课外活动。



    这是个小组活动,3-5人一组,出一张四开的报纸,班级里的人很快组好了队,纷纷行动起来。那时他是班长,刚刚偷偷地利用职权和俞适野成为同桌不久,暂时还没怎么说上话。



    以前的俞适野和现在一样招人,可那时他更酷,并不是那种独来独往不苟言笑的酷,而是骄傲又霸气,绝对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倒他的那种酷。



    当然了,如果被周围的人烦久了,他也会板着脸开始放冷气,再用犀利的目光驱散身旁的人。



    或许是因为这种够不上的距离感,大家开始更喜欢远远地围观俞适野,导致要做小组活动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敢于上前邀请俞适野。于是最后,其他人都组好了队,单落了俞适野一个人,俞适野就被语文老师点了去,和老师组成了一个队伍,从此开始了每出一个栏目,都要从收集资料开始向老师打报告的日子。



    那几天里,俞适野看谁的目光都是冷飕飕的,下巴也永远抬得比正常的角度高上三分。



    恶性循环,其他人觉得俞适野越来越酷,距离俞适野越来越远;而在他眼中,俞适野却越来越委屈,委屈得都要爆炸了。



    他抓住机会,趁虚而入,再一次使用班长的身份,以自己小组进度很好为理由,向老师申请进入俞适野的小组,帮助俞适野完成报纸。



    他的要求毫无疑问被批准了,从此,他就有各种各样的机会单独接近俞适野,顺俞适野的毛。



    ……



    后来他们在一起了,每一次俞适野受到委屈,他总能一眼发现。



    俞适野从不是一个忍耐的人,也从不隐藏自己的情绪。他的情绪来得很快,一旦被人安抚,去得也很快。



    这时候,他就会来到自己的怀里,蹭一蹭,抱一抱,特别亲昵与甜蜜。



    ……



    这一切改变,都是因为时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