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老夫人已经从南安伯府搬出去, 她待在院子里，回想当年的事情。

    那时候，老南安伯还活着, 大房的那孩子还就只是世子。是的，是世子。

    南安伯早早就请封世子, 仿佛要是他请晚了，世子之位就会被别的孩子占去似的。

    那一年, 姚老夫人还是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她对未来抱有希望, 想着嫁给一个如意郎君，想着两个人幸幸福福的过日子。萧家不算名门望族，倒也是书香门第之家, 姑娘也不愁嫁。

    偏偏那时候，南安伯府的老太太到了萧家，原来南安伯的妻子去世了, 南安伯要续弦。原配留下的孩子还小, 原本南安伯没有打算那么快续娶，怕填房对孩子不好。

    可是老太太着急啊，老太太挑来挑去就觉得萧家的姑娘不错, 于是老太太就上门。正巧南安伯府的老太太跟萧老太太的关系也不错，萧家有几个女儿，不只有一个, 萧老太太便觉得让一个孙女嫁去给南安伯做填房, 那也没有什么。

    萧老太太就让孙女们来了, 她看似问孙女们的意见，实则就是要告诉她们，要从她们之中选择一个人嫁给南安伯。

    不是每一个人都想嫁给南安伯的, 萧二姑娘，也就是日后的姚老夫人，她就不想嫁给南安伯。要知道南安伯的原配妻子是侯府的姑娘，她们萧家的姑娘哪里比得上人家侯府的姑娘，她们嫁过去了，难免会被原配的母族作比，她们的地位也就没有那么高。

    有的姑娘愿意嫁给南安伯，奈何是庶出的，身份太低，不合适。还有就是一眼看过去，就让人觉得她心机深沉的，南安伯府必定也不喜欢。

    萧老太太便让南安伯府的老太太见了府里的姑娘，南安伯府的老太太最后选择了萧二姑娘。

    萧二姑娘不大愿意嫁给南安伯，她还跟老太太、跟父母说了，奈何他们就觉得南安伯府的亲事是一门好亲事。他们就觉得南安伯对前头那一个是深情，但是自家姑娘嫁过去，应当过得也不差，南安伯不会宠妾灭妻。

    “儿啊，你嫁过去就是伯夫人。”萧二姑娘的母亲还这么跟她说，“等你嫁人之后，就会发，男人就是那样。嫁给谁都是嫁，还是有个好身份的好。”

    萧夫人知道女儿年轻，也知道女儿不想嫁给别人做填房。可是南安伯府不一样，女儿嫁过去就是伯夫人，这样的填房跟普通人家的填房能够一样吗？南安伯还有点出息，能做事，这样的人可遇不可求。

    “可不能因为这个男子曾经娶亲过，你就觉得他不好。”萧夫人道，“要整体来看，他有出息，你当伯夫人。”

    “那世子之位也不可能是女儿的儿子的。”萧二姑娘咬牙。

    “自是不可能是你儿子的，他前头还有原配嫡子，那边侯府哪里可能让外孙的世子之位落入他人之手。”萧夫人道，“到时候，你也别去想，只管安心教导孩子，让他与你多亲近亲近，你也该生孩子傍身。”

    “……”萧二姑娘无奈。

    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萧二姑娘反抗不了，她就只能想着或许南安伯是个不错的人。

    等到萧二姑娘嫁去南安伯府之后，她才发自己有多错。南安伯防着她，老太太也防着她，一个两个都担心她去伤害原配留下来的嫡子，就因为他们家有爵位继承，他们就觉得别人的心就是坏的吗？

    一次两次……成为南安伯夫人的萧二姑娘也就不去找原配嫡子，不管这个继子到底过得怎么样。反正公中的份例，那边都是高的，她也不可能去改变。

    南安伯很少歇在南安伯夫人这边，仿佛多在她这边待着，就会给别人不好的信号。

    南安伯不希望让别人觉得他过于宠着填房，若是他过于宠着填房，别人就可能想着他是不是要把世子之位给填房生的孩子，而不是给原配的孩子。那些人可能就捧着填房，而对大哥儿没有那么好。

    因此，南安伯对填房妻子很是冷淡，他甚至去妾室那边的次数都多一点。

    这让南安伯夫人非常失望，她知道就算自己到娘家说，那些人也只会让她端庄贤淑。所以她没有说伯府里的事情，没有说南安伯对她有多么冷淡。

    谁让南安伯的地位高呢。

    南安伯夫人就是如此想的，原配的母族是侯府，侯府那边还时不时派人过来，那些人就是想看看她这个填房对待继子如何。

    一个个都如此，南安伯夫人就想南安伯干脆就别娶妻啊，娶什么填房，这不是祸害别人家的好姑娘吗？

    南安伯夫人嫁过来了，她就不能怨天尤人，她就得想办法过下去。

    当南安伯夫人怀孕之后，继子还担心他就此失宠，继子表得非常不高兴，南安伯和老太太都极为心疼。南安伯还想着让南安伯夫人落胎，老太太没有允许，老太太认为南安伯夫人是南安伯明媒正娶来的，哪里能那么走。

    “她怀孩子怀得太早了，大哥儿才三岁。”南安伯道。

    “你若是不想让她怀得早，你就不该去她那边。”老太太不悦，“她是你的妻子，你也不能不去她那边。她为你开枝散叶，那也是她的本分。你也别想着对她下手，她若是出事，我怎么跟萧家交代。当初，是我拉下脸面，这才为你求来的萧家女。”

    老太太觉得萧家女品性极好，让萧家女给儿子做填房正好。儿子续娶本来就不好再娶高门女，那就更该好好挑选，选个品性好的。老太太自认为自己已经为儿子做得很好了，儿子不可能因为想着原先的妻子就忽略在的妻子。

    “你若是怕，那就早早去请封世子之位。”老太太道。

    于是在南安伯夫人还怀着身孕的时候，南安伯就请封世子，大哥儿就那样成为了世子。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南安伯夫人要为她自己生的孩子去争夺世子之位，南安伯夫人早就看清自己嫁的人是什么样的了。当她得知南安伯请封世子成功，她也没有什么想法，自己的孩子没有爵位就没有爵位。若是个女儿，她就好生教导女儿，让女儿嫁给简单一点的人家，要是儿子，那就让儿子走科举路线。

    什么世子之位，南安伯夫人不去想。

    等南安伯夫人生下儿子之后，这一对夫妻就更少凑在一起。哪怕南安伯去南安伯夫人的屋里，两个人也没有发生关系。

    南安伯不希望南安伯夫人再怀孕生子，南安伯有需要就去妾室那边，妾室倒是生了几个庶子庶女。只不过那些妾室也明白她们在南安伯心中的地位不高，南安伯不可能为这些妾室得罪正室，因此，这些妾室也是小心翼翼的。

    这些妾室都想着她们心里不好受，南安伯夫人的心里也不好受。这样一来，她们之间的矛盾倒是少些，她们都知道南安伯只关心大哥儿，南安伯根本就不管其他的孩子过得如何。

    老太太也知道府里的情况，她便觉得这个府，迟早要散了。

    老太太自是不去说南安伯，她就是跟南安伯夫人说些话。

    “你也别怪他，他就是太喜欢前头那个。”老太太道，“大哥儿又没有生母在，你夫君难免就忧心大哥儿过得不好。”

    “是。”南安伯夫人懒得去说，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就是想让她不去计较罢了，“儿媳是做人填房的，知道该如何做，不该肖想的就不去想。”

    南安伯夫人没有想着要儿子当世子，南安伯那么会算计，自己又怎么可能算计得过南安伯呢。

    老太太听到儿媳妇这么说，她基本已经明白儿媳妇的意思，那就是儿媳妇对南安伯失望透顶。可是她能说什么呢，南安伯是她的亲生儿子。

    后来，老太太去了，南安伯就更加重视大哥儿。南安伯认为老太太在的时候，老太太还能多护着大哥儿，老太太没在了，那么大哥儿就又少一个人护着。

    南安伯夫人见南安伯那么宠着大哥儿，她就想南安伯就死劲儿宠着大哥儿吧，看看会不会把大哥儿给宠坏了。

    多年之后，大少爷都十八岁了，本已说好亲事。这一门亲事还是南安伯亲自选的，选的是另外一家侯府的嫡次女，南安伯就想着大儿子有这么一个妻子，那么他就不用多担心大儿子的前途。

    只是这一位大少爷让一个丫鬟怀有身孕，为了避免侯府退亲，南安伯就打算让二儿子背锅。

    南安伯夫人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儿子背锅呢，她当时就跟南安伯吵起来。

    “这些年，你就只管着大哥儿，从来没有管过其他的孩子。怎么，在大哥儿做错事，要让我儿子背锅？”南安伯夫人嗤笑，“你要是真敢这么做，我就说出去。”

    “就只是一个丫鬟而已。”南安伯皱眉。

    “呵，一个丫鬟。”南安伯夫人觉得十分讽刺，“那你怎么不说那个丫鬟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怎么就非得说是你其他儿子的？”

    “胡闹！”南安伯道，“我都这么大的年纪了。”

    “这么大年纪又如何，还是能让女人怀孕，就说是你的老来子啊。”南安伯夫人不可能妥协，“这些年，你对我们母子如何，你心里清楚，别逼我。”

    “罢了，不逼你。”南安伯觉得妻子不可理喻，二儿子又不用继承世子之位，也没有那么好的亲事，怕什么呢。

    南安伯就是这么双标，他就是疼宠着大儿子，根本就没有去想其他儿子如何。

    于是南安伯让姚三少爷背锅了，姚三少爷当时就十三岁。姚三少爷十分失望，他没有想到南安伯竟然那么做。因为他是庶子，因为他没有什么用，就让他背锅？

    姚三少爷不觉得姚二少爷不背锅有什么不对的，谁愿意背这个锅。原本就是大少爷的错，却要让他们这些人背锅。

    但是姚三少爷只能咬牙背下来，因为他只是一个庶子，他的亲娘也就是一个不得宠的妾室。要是他不背锅，那么他们母子在伯府的日子就更将难过。

    在南安伯的一番骚操作之下，府里的那些人基本跟南安伯离了心。

    关键是南安伯还自认为自己比较关心其他儿子，比如他给二儿子定了一门商户人家的女儿，常家家财万贯，女儿的陪嫁不少。等二儿子和常家女成亲之后，二儿子也就不用担心没有银钱花了。

    南安伯给其他儿子定亲差不多就是这样，就是其他儿子能靠着儿媳妇的嫁妆过活就好。他觉得其他儿子不用那么有出息，最重要的就是嫡长子。

    这样一来，其他少爷的亲事就那么定下来，他们的亲事自是远远不如大少爷的。

    南安伯夫人原本是想给儿子定另外一家的女儿，奈何南安伯已经跟人说好了，还交换了信物。南安伯夫人便让人去查查常家，若是常家可以，那也就罢了，若是常家不好，那么她一定要解除这一门婚约。

    好在，南安伯夫人让人去调查之后，便知道常家的姑娘还不错。南安伯夫人才没有反对，她想若是她反对了，南安伯不大可能去退亲，反而带累自己的儿子。

    只要常家女差不多，那么南安伯夫人就不可能反对。

    南安伯夫人还特意跟姚二少爷说了一些话，免得姚二少爷对常家女有抵触情绪。

    “你也别觉得常家女不好，我让人打听过了，还是可以的。”南安伯夫人道，“是一个明事理的好姑娘。出身差是差了一点，你想啊，好歹她还能带不少嫁妆来。就你父亲这样的人，我怀疑他根本就不可能留什么东西给你们。大头的，还是留给那位大少爷。”

    “母亲，儿子明白。”姚二少爷懂得的，父亲就是想着他们这些人有妻子养着就行了，父亲就是担心大少爷过得不好。

    “你父亲已经找族长宗亲分家产了。”南安伯夫人道，“你估计连一成都没有，那位大少爷八成，剩下的就你们几个人分，能分到多少呢。”

    南安伯夫人想自己儿子参加科考，做官，到时候有不少地方都需要打点，到处都需要用银子。而南安伯却还是想着分给姚大少爷那么多东西，就没有想着大房占六成，二房占两成，剩下的其他人分。

    没有，南安伯就是想着那一位大少爷。

    南安伯还觉得他给这些孩子都安排了好亲事，他们都有好出路。

    真真是可笑之极。

    后来，南安伯去世，姚大少爷成了新的南安伯。姚二少爷成了姚二爷，姚二爷丁忧在家三年，再当官的时候，他就选择外调做官。

    姚二爷知道若是他一直待在京城，那么他就很难升官，只要到外地做官，才能一点点地升官上去。

    成为了老太太的萧二姑娘再舍不得儿子，都得让儿子去。她知道只有这样，二儿子一家才能过得更好。

    老太太就想着所幸自己亲生的儿子没有养歪，儿子没有纳妾，她也没有怂恿儿子纳妾。她认为纳妾不纳妾的，那都不是顶顶重要的，重要的是孩子过得好。

    在姚二爷外出做官的时间里，老太太不多管府里的那些事情。老南安伯那么重视大房的，还给大房娶侯府嫡次女，那么就让大房的人去管。

    实际上，其他几房都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他们都不是很喜欢大房的人。

    大房的人根本就没有感觉，大房的人就是觉得他们是原配嫡子，是继承南安伯府的人。他们让其他几房继续待在伯府，那就是他们对其他几房的恩德。

    老太太就看着大房的人自傲自得，看着大房的妾室庶女都那么得意。老太太不去说什么，没有什么好说的，若是她说了，大房的人必定觉得她管得太多。在老南安伯的言传身教之下，大房的人便觉得一个填房嫡母没有资格在他们面前多说什么，填房在原配的面前是执妾礼，那么填房也算是妾了。

    再后来，大房的人还想让姚锦瑟嫁给有外室的景宁侯世子，老太太就觉得大房的人真的挺可笑的。大房的人就把其他几房的人当作可利用的工具，大房的人对其他几房的人根本就没有心。

    等到祁煜带兵包围南安伯府，当老太太听到大房的人说出那么恶心人的话之后，老太太就想带着二儿子他们搬出去。

    万万没有想到，老南安伯还留了一手，若是姚二爷就此搬出去，那么姚二爷就将被逐出族谱，姚二爷也要把原先得到的家产归还给南安伯府。老南安伯甚至还写了休书，那一封休书是为老太太准备的。

    老南安伯那么做，就是要把二房打落谷底，要让世人戳着二房的脊梁骨。

    “好，好啊！”老太太就觉得这果然是老南安伯的作风，老南安伯就算是死了，都还要这么折腾他们。

    好在，他们最后还是搬出了伯府，大房的人亲自说分府，那么族长他们也就无话可说。

    老太太想着这也好，老南安伯以为他算计了一切，却不知这世上还有变数。

    待老太太病重的时候，老太太便说要葬在寺庙附近，就不去打扰老南安伯和他的原配夫人了。而大房的人那时候过得更加落魄，伯府亏空，入不敷出，竟开始典当东西。

    老太太只想着：若有来世，必不给人做填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