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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

    静谧的月夜之中,丝丝缕缕月光洒在茂密的草丛里,照亮了稚童懵懂纯真的梦境。

    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孤身一人站在草丛里,两只小手乖巧地背在身后,仰着脑袋望着半空中明亮的圆月,连说出来的话都带上了喜气。

    “哥哥没有不要我,是不是很快就要回家了?”

    热烫的大手依旧覆盖在头顶,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虞脉脉明亮的双眸分明是看不见邵鹤的,厉王却偏生从她眼中映出的圆月里,恍然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她才将将满五岁,字都不认识,书未曾读过,如何就知道思念亲人时要望着月亮了?

    然而不得不说,望着月亮认真说话的小姑娘,确实有种别样的讨喜。

    厉王却是眸色深沉,只任由右手搭在镜面上,恰好覆在小孩头顶。

    男人垂眼,盯着虞脉脉黑如琉璃的眸子,半晌方低声道:

    “如今战事频繁,孤尚有要务在身,走不得,你且安心过日子便是。”

    安生过好日子,照顾好自己,等着父母归来便罢了,鲛人一族丢了幼崽,总不会无动于衷。

    无论如何,稚童此时口中所唤“哥哥”,不过是异世之外两不相干的陌生君王,厉王既然从最初便未曾认下“哥哥”的身份,只以“孤”自称,那么此刻、今后也绝不会认。

    楚宫虽说宫规森严,赏罚分明,唯以厉王一人独尊,然而深宫最不缺的是便是阴谋诡计与流言蜚语,即便邵鹤能使众人缄口,又哪止得住险恶的人心。

    那样苟且过活的日子,怎么都不应当是懵懂稚气的小姑娘可过得的。虞脉脉何其聪慧通透,倘若见了,难免污了眼睛。

    只是,虞脉脉年纪小,尚且不懂得厉王的用意。

    “在这里,等哥哥吗?”

    她仰着头安静地听完,琢磨了一会儿,才期期艾艾地问:“哥哥是要脉脉过好日子,等着就好了吗?”

    “嗯。莫要哭泣,受人欺负,顾好自己。”厉王语调冷沉,说着便收回了手,单手支着额,平静地望着镜子。

    通古镜如何都看不透他的心思,也不知道厉王此时对着小鲛人到底是何种态度,便不敢出声问什么。

    虞脉脉却抿着小嘴,微微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

    “脉脉省得的。”

    她欢喜地晃晃脑袋,抬手将额发上挂着的露珠抹去,细声道:“我会听哥哥的话。”

    在小姑娘单纯的心思里,厉王那几句话自然是表示关怀的。无论厉王此刻是何种神色,哪怕面上未有一丝笑意,在虞脉脉听来也是温和可亲。

    毕竟五岁稚童,能听懂字句表面上的意思,已足够了。

    如此算是达成了“共识”,厉王眼见小姑娘依赖地望着自己,多少也知道虞脉脉这个年纪听不懂他的话外音,便也未曾多做解释。

    夜凉如水,早春的月夜到底是冷了些。

    厉王知晓两处时日不同,故而昨日命侍女为虞脉脉选衣裳的时候,特意要求了选深衣样式的,这会儿小孩裹得严严实实,自然冻不着。

    然而他仍是漫不经心地开了口。

    “既知道要听话,如何还不动弹?”

    “唔……”小孩闻言疑惑地歪了歪脑袋,抬手指着自己,“脉脉要做什么?”

    “回屋去。”厉王提醒。

    “噢。”小孩方后知后觉地点了点脑袋,乖巧地揪起深衣的裙摆,慢腾腾往茅屋的方向走。

    寻常女子提裙行走,大都是袅袅娜娜,步子小而轻,仪态优美。

    小孩倒好,胖乎乎的手指揪着裙子,手心里都塞满了布料,走路深一脚浅一脚的,小脸上还带着几分谨慎,极为专心。

    厉王看得有趣,空着的手指指节轻敲膝盖。

    不知为何,小孩每次踩到石头被唬一跳的时候,男人的动作都刚好停住,倒像在打拍子。

    有月光照着,路上并不黑,但也不是格外清楚。虞脉脉小心翼翼地走了一段,只觉四处越来越静,忽得听到一声奇怪的鸟叫,便瑟瑟地停了下来,怯怯地唤:“……哥哥。”

    “无事。只管走。”厉王应了一声。

    “嗯。”小孩忙点头,笨拙地绕过了一簇茂密的草丛。

    厉王见她不敢走草地,斟酌道:“怕蛇?”

    早春万物复苏,蛇自然也结束了冬眠,深夜出行极为常见。

    虞脉脉被他一提醒,步子便快了点,快走几步又拎着衣裳下摆,要跑。

    可乡间路上坑坑洼洼的,走路都不一定稳,如何能跑。

    厉王方拧起眉要喝止,小孩就一脚踩到了一个土坑,踉跄着往前摔。

    她竟也不叫,只紧紧闭上眼,默默等着熟悉的疼痛来临。

    哪知迎接她的一堵热乎乎的“墙”。

    无形无迹的大掌稳稳托住了她,阻止了她扑倒的架势。

    虞脉脉一时懵住了,小心地睁开一只黑溜溜的眸子,瞅了瞅,却什么都没看到,不由疑惑地睁开眼。

    她依然保持着往前摔的模样,却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接住了。

    厉王垂眸打量了一番小姑娘,见她并无惊慌之色,方看向自己探入镜中的手。

    原本明晃晃的镜面此时已然幻化得如同静谧的湖面,湖面上完整地映照出了小姑娘那边世界的一切,却也如同寻常的湖水一般,可随意将手放入,荡开波纹。

    镜中的一切到底是比厉王那一头要小上许多,故而厉王不过是随便一伸手,便只用手掌接住了虞脉脉。

    若以目测,虞脉脉此时在厉王眼里,甚至比男人的一只手还要小。

    厉王定定地注视了一会儿这个异象,方缓缓地合拢手掌,将小孩圈住提了起来,放到前方没有土坑的地方。

    他动作并不慢,又很快松开了手指,收回手,因此,等到虞脉脉好奇地伸手到处摸,已经是抓不到他了。

    “好奇怪……哥哥在哪里?”小孩伸着手在原地摸索,不停地转圈圈。

    “莫找了,孤不在那。”

    厉王敛起了眉,训道:“莫再冒失,好生走路。”

    “好。”虞脉脉这才遗憾地放下手,拎起裙摆继续走。

    走了一段路,她似乎才想起来厉王说了什么,细声细气反驳道:“明明是哥哥说蛇,吓我,还要骂脉脉乱走。”

    “孤提蛇便是吓你?”厉王哼笑一声,“若不提,你踩着了它们,不是更怕?”

    “那……那哥哥说蛇,它就不来了么?”小孩显然不太服气。

    “孤意在提醒你,避着走,注意看路。如何不懂?田间即便有蛇,也大多无毒。”厉王语气散漫。

    通古镜闻言暗自咋舌,心道厉王何曾耐心解释过自己的用意,这会儿却说了这么多,倒像是有意陪着小孩说话,莫不是担心她害怕?

    虞脉脉也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男人的关心,这才老实地点着小脑袋,应道:“我知道了。”

    她此时已然离开了杂草丛生的田间,到了空旷的乡间小路上,不再像刚刚那么害怕。

    小孩边走边扭头看了看后面的土坑,见月光下始终有一条黑乎乎的东西跟着自己,又想起刚刚的事,一时高兴起来,娇娇地出声。

    “哥哥好高好壮,都可以把脉脉圈起来。哥哥是不是会仙人的法术?”

    “不是。”厉王随口说了一句,明显没将小孩天马行空的幻想放在心上,哪怕从始至终,他的目光都牢牢盯着小姑娘。

    “可是哥哥很神奇,就是仙人。”小孩肯定地点头。

    她说完,又指了指跟着自己的黑影,唤道:“哥哥看我后面,脚后面。有没有看见?”

    厉王瞥了一眼,道:“无甚异常,莫乱想。”

    “不是,这是我的朋友。”虞脉脉一字一句地说,又停下来指了指脚下黑黢黢的东西。

    厉王一怔,问:“影子?”

    “什么是影子?”虞脉脉听不懂,只边走边叽叽喳喳地介绍,“它是我的朋友,只要有日月、烛火,就是亮的地方,它就会跟着脉脉,听脉脉说话。”

    “影子是朋友?”厉王长眉微皱,低声重复了一遍。

    “嗯,现在,哥哥就认识它了。”虞脉脉细心地介绍完,便自顾自往家里走。

    在小孩眼里,自然是把小伙伴第一时间介绍给兄长认识最重要,介绍完了也就没事了。

    厉王却凝视着那道小小的黑影,看着它紧紧缀在小孩脚下,在月光中慢慢拉长,仿佛变成了小孩长大后的模样,又随着小孩靠近村落,在普通人家的烛火映照中缓缓缩小,变成了虞脉脉此刻的模样。

    若只有这样不起眼不曾被人留意的存在,方能成为小姑娘的“朋友”,那村中活着的那些小孩,又会是什么?何以孤独至此。

    厉王缓缓阖眼,气息微沉,到底是未曾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