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迷纳？”

    卧室门“吱呀”一声从里面开了。舍曲林从卧室里探出头，视线落在了两人身上：“你怎么在门口站着……脏衣服放到卫生间就好，洗衣机的声音有点大，明天再洗。还有，我找到睡衣了，这套是我没有穿过的，但不知道你穿着合不合适。”

    他举起一件白色的珊瑚绒睡衣，抖开给海迷纳看。

    “呃……”海迷纳转过头看着那套睡衣，视线落在兜帽上，一时间有些语塞。

    “这睡衣……是你自己的么？”

    “嗯？是的。”舍曲林点了点头，有些不明所以，“刚搬进来的时候买的，但买回来才知道夏天不能穿--等到现在天冷了又买了新睡衣，所以一直都没有穿它。”他摸着睡衣黄茸茸的蛋黄君帽子，语气里还带着些惋惜。

    此时他也已经换下衬衫了，身上只裹着一件墨蓝条纹系带睡袍，领口里锁骨的线条明晰。海迷纳的视线在那片苍白的皮肤上停了停，又去看他手里的睡衣，发出长长的、充满了犹疑的声音：“呃--但是。”

    他指了指那件白睡衣，又指了指舍曲林身上的睡袍：“你不觉得这两件衣服的风格相差很大吗？”

    白色的珊瑚绒连帽睡衣在暖光里下闪烁着一层金色的微光。

    倒也不是灯光太暖……海迷纳盯着趴在睡衣兜帽上的蛋黄君毛绒玩偶和胸口上的荷包蛋刺绣，心想这真是见了鬼了，他竟然不知道舍曲林还喜欢这种东西。

    “因为现在要和小孩子一起住。”舍曲林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睡衣，揪着衣带笑了一下，表情有些不好意思：“嗯……我想，我比他们年纪大一些，所以衣着如果严肃一点看上去会更可靠。”

    海迷纳脸上的笑僵了一下，有些挂不住了。

    他无声地看了一眼舍曲林的蛋黄君毛绒拖鞋，眼神里意味深长：你管这个叫做衣着严肃？

    舍曲林显然与他心有灵犀，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到了自己的拖鞋，表情登时变得严肃，小声解释道：“太严肃了也不好，适当的……嗯，同龄感，可以拉近和小孩子的距离……”

    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越说越没底气，最后干脆闭上嘴了。

    海迷纳一直看着他，这时候忽然叹了口气，语气无奈：“不用说啦，喜欢这种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

    他的声音温柔，“只要是你送给我的东西，我都喜欢--谢谢你，林。我会穿它的。”

    “……只是暂时穿吧，确实不太适合你。海迷纳，你不需要勉强自己接受我的喜好。”舍曲林定定地看着他，“下次我们一起去超市。”

    “虽然只是暂住……”他又低下头，“但我也希望你能在这里住得安心，我不想让你为难。毕竟……我们是朋友吧？”

    他抬起眼，金色的瞳子里有着水波一样柔软的光，眉眼间带着一点忐忑和期待，仿佛想等到什么答案似的。但还没等海迷纳说些什么，他就又飞快地缩回了屋子里，于是走廊上又只剩下海迷纳和芥川龙之介两个人了。

    在舍曲林看过来的瞬间，芥川的呼吸都停住了。

    他原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愈发僵硬，要怎么解释自己溜出去这件事--

    但是舍曲林并没有看他。

    青年的目光透过了他的肩膀，在门上扫了一眼就落在了海迷纳的身上，半点都没有分给自己，仿佛他只是一团空气。

    在舍曲林说出那句话后，海迷纳半晌都直愣愣的呆在那里，人已经走了都没反应过来，样子比冻得不能动弹的芥川龙之介还要僵硬几分。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有些失魂落魄地转过身，在芥川的肩膀上又拍了一下。

    暖意又回来了。一股微微的热气在身体里流转，方才那种几乎把他冻僵的寒意忽然消散，芥川下意识地后退，他感到隐约的寒气依然在四肢百骸里流淌--这是难以形容的感觉，不知道是知觉麻木还是如何，他只觉得有什么无形的东西薄薄地包裹着自己，将他和周围的东西隔开了。

    “别怕，这只是我的……嗯，异能。”海迷纳抱着双臂站着，舍曲林不在他显然也懒得伪装，声音淡淡的：“不要胡思乱想，林只是没有看到你而已。我的异能可以抹消一个人在世界上的存在感，刚才他只看见了我--”

    他极快地皱了下眉，往身边一闪，罗生门的刀刃硬生生地停在了距离墙壁一公分的位置。芥川龙之介脸上平静，眼神里却一点点渗出愤怒。

    “果然还是小孩啊。”海迷纳冷笑了一下，“你不是希望他不要看到你么？我帮了你，你生气什么？”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古怪的甜腻，听得芥川的眉毛都皱了起来。

    但随后他就忽然怔了一下，一双幽黑的瞳子直直地看向海迷纳，仿佛要看穿他的心思：“你发怒了--你在生气什么？”

    ……

    海迷纳抱臂靠在木门框上，看着舍曲林在卧室里走来走去地收拾东西。

    因为发现他的心情不好，所以舍曲林没让他帮忙，只是自己换着被罩和床单，又把新衣服从樟木柜子里拿出来叠好，放在枕头边上。

    “林。”海迷纳忽然开口，“我其实很好奇，你一直以来都在干什么？”

    他的语气微妙，“永远不会睡觉但是坚持在晚上穿睡衣，不需要吃东西却喜欢下厨--你对外界环境的感知能力已经磨损到无法察觉天气的冷热了，但你还是买好了一年四季的衣服放在衣柜里，即使你根本不会穿它们。”

    “明明不是人类，却把自己伪装成人的样子……但你骗不了自己的。你知道的，无论如何你都是人群中的异类。”他一手扶着额头，低低的笑了起来，语气里莫名嘲讽，但比讽刺更深的是他的悲伤：“梦总会醒的，为什么要对假货投入那么深的感情？”

    “假货……？”舍曲林愣了一下，拿着一件条纹衬衫的手放了下来。他站起身看着海迷纳，慢慢的重复了一下那两个字，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一样。

    “你知道的，他不是你真正的弟弟。”他轻声说。

    舍曲林脸颊的肌肉微微突起，眼角跳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他的脸上突然流露出愤怒的神色，金色的眼睛里瞳孔像蛇一样缩成竖线……他的手指蜷缩又张开，骨节像拉到最紧的生牛筋一样僵硬。

    暴虐取代了他气质里的柔软，但海迷纳毫不畏惧地和他对视，就像驯蛇人用目光压制住一条毒蛇。

    最终，舍曲林先挪开了视线。他转过头看着自己手里的棉布衬衫，怔怔的像是在发呆，许久都没有说话。

    “……我找不到他。”他垂着眼，将衬衫放在床上，自己侧着腿坐在床边。“我好像弄丢了身上很多的东西，如你所见，我已经磨损得很严重了。我看不到他在哪里，也忘记了他的气息。但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道：“我们一定会相遇的。如果他来到我身边，即使我们都忘记了彼此，我也要对他好……如果我帮助所有应该被帮助的人，那么终有一天，我一定会帮到他吧。”

    “我知道这么做很愚蠢……”他的声音越来越轻，“但是我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舍曲林蜷缩了起来，把胳膊放在了膝盖上，随后就不再说话了。

    这番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但海迷纳却愣住了。

    他脸上那种刻薄而冷硬的神色忽然柔软了下来，海迷纳走到舍曲林的旁边坐下，看着他瘦而薄的后背，深色的睡袍下隐约能看到脊骨窄窄的轮廓。

    “对不起。”他默默地望着他的背影，想要伸手抚摸，指尖却在触碰到睡袍前就停了下来。“但是，你应该知道那个芥川龙之介的身份。他是‘书页’的宿主，是世界命运的节点--只要在噩梦中杀死他，抽出他的灵魂提炼，就能够得到可以改变现实的力量。”他轻声叹息。

    “只要在‘书’上写下想要的命运，就可以找到你的弟弟了。即使只是其中的一张纸，芥川龙之介的灵魂也有着强大的力量。”海迷纳看着舍曲林，“‘书’作为命运本身抗拒着外人的窥视，但迄今为止你都做得很好，他很信任你，不是吗？让他死在噩梦里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只是一个赝品……”

    舍曲林一直沉默着，他的眼神空荡荡的，像是空屋子一样。然而在听到海迷纳的话后，他的表情中忽然浮现出痛苦的神色，金色的瞳子时而狰狞时而茫然。海迷纳注视着他的背影，脸颊的线条像铁一样硬。

    “只是替代品而已。”他的声音寒冷：“难道他们能够磨损你的执着吗？”

    “我……”舍曲林的手指揪住了睡衣，像是无法呼吸一样痉挛着颤抖起来。他不住地摇着头，声音颤抖：“我没有……”

    “不要害怕，是我太严厉了么？”海迷纳叹了口气，语气忽然柔软了下来。他依靠过去，低伏下身体搂住舍曲林，将脸颊贴在他削瘦的肩胛上。

    “你一直迷恋人类，深爱着他们所谓的人性。和他们一起生活，总是难免会被感情蒙蔽住眼睛，像刚生下孩子的母亲不愿扼杀婴儿一样不想夺走他们的生命。”他的声音里透出那么深的温柔和伤感，但说出的话却像毒蛇一样：“如果你害怕，这些事情就交给我吧。我总是--想要对你好的。”

    舍曲林整个人都发起抖来，像是陷进了狂乱的梦魇。他的眼神空得可怕，浑身上下像冰一样冷，也像冰一样僵硬。

    “……不。”他缓慢地摇着头，嘶哑地说：“我不要杀他们。我不能……让他们死。即使龙之介就是‘书页’，但我依然想让他活下来。”

    “为什么？”海迷纳没有生气，他只是侧过脸看着舍曲林肩头细窄的轮廓和凌乱的白发，眼神像水一样静。

    “因为……我很寂寞。我是在横滨的海边醒过来的。”舍曲林的语气缓缓地说：“醒来后我什么都不记得，也没有人记得我，我像行尸和游魂一样行走在横滨的阴影里，这座城市有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梦，然而都与我无关。每一天我坐在这里看着夕阳一点点消失在天边，都感到很恐惧，很孤独。”

    他闭上眼睛，泪水悄无声息地从脸颊上流了下去。

    “我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但是我太孤单了。想念着一个模糊的影子，靠着心里的一个执念生存……真的很寂寞。夜晚那么漫长那么寒冷，如果没有人放在心里惦念和牵挂，我是没有办法一个人活下去的。”

    他的声音里含着呜咽，偏过头将脸埋在臂弯里。

    “我们在最孤独的时候相遇，彼此依靠着在深夜取暖。虽然他不是我真正的弟弟，但是我怎么能让他死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依然感谢！我的爸爸们！（超级大声）（不要唐突认亲求你了）

    谢谢涯钺大佬的地雷，我的超人！关于人/妻，我坦诚了！我的xp就是又温柔武力值又高的男妈妈！下完厨房上战场就是最吼的（神志不清）

    还有谢谢存在大佬的地雷！我爱你----我知道你也爱我（小鸟依人.jpg）但是剧情……剧情其实记不记都没关系,忘了它罢！(求求你不要丢人现眼了青铜打字机有点自知之明快点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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