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森——”
“咿——呀——”
男孩苦大仇深地盯着一脸无辜的女孩看。
伊妮德还差一天就一岁了，长长了不少的黑发被管家先生扎成两个小辫子别在两侧耳后，比起刚出生那会肉嘟嘟的样子，现在倒是瘦下来了一些。
今天她的衣服是天蓝色的小裙子，因为她似乎并不是很喜欢小饰品，所以小裙子简洁得只有白色的云朵状花纹，整个小孩看起来像是天边的白云一样柔软飘忽。
蓝色玛瑙一般剔透的双眼在日光下流转着晶莹的光亮，红润的脸颊随着她笑起来而微微鼓起，摇头晃脑的时候小辫子也会一晃一晃的，活泼可爱得过分。
但这并不是她敷衍他的理由！
杰森不愿放弃希望，趴在护栏上坚持不懈地试图让她念出他的名字，哪怕只有“joshen”这种类似的音节都好啊！
“不，来，再跟我念，是‘杰——森——’！”
伊妮德歪了歪头，神情乖巧地跟着开口：“咿——呀——！”
……很好，音节一点都不对，倒是调子学了个十全十，你看那个感叹号多么传神。
已经不知道是梅开几度的场景让杰森痛苦地闭上眼睛：这就是看起来很乖但实际上半点都没学对的问题学生吗？还是他真的太菜了？他累了，他教不下去了。有人来救救他吗！
伊妮德一直坐在床上看着他从认真教导到捂着脸陷入自我怀疑，眨了眨眼，隐去了脸上过分明显的笑意。
小孩子趴到床上，往前爬到护栏上，扒拉着栏杆站了起来，努力地抬起手，拍了拍眼前哥哥的头顶。
杰森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然后猝不及防地被口水糊了一脸。
罪魁祸首依然是一脸无辜，但她嘴角明晃晃的晶莹水光昭示着他现在脸上应该非常“好看”。
杰森：……
杰森抬手拿起她胸前的毛巾给她擦了擦嘴角，自暴自弃地决定让脸上的罪状自然风干，反正晚一点他就会去洗脸！
眼看着他不打算收拾自己的脸了，伊妮德抬头盯着他又笑了一下，拉了拉他的衣领。
趁着他不解地凑近自己，女孩飞快地又上前给了他另一边脸颊一个湿乎乎的亲亲。
很好，现在对称了。伊妮德满意地点点头。
杰森：？
他面无表情地捏了捏她柔软的脸颊，满心不爽在手指碰到她的时候就不自觉收敛了力道，只不轻不重地揪了揪她脸上的肉：“你就是仗着我不会对你干什么，对吧，伊妮德？”
伊妮德：不然呢？得寸进尺这事我超会！
小女孩眉眼精致，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大大的蓝色双眼就这么看着他，流露出自然的依赖。
杰森：……
他“啧”了一声，低声嘟囔：“知道了知道了，犯规禁止。”
他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看没有人要进来，全身僵硬地在她洁白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
像是干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杰森心跳飞快，转身就想先自己冷静一下。
他转身的瞬间，对上了布鲁斯的脸。
杰森：……？！
他猛地瞪大双眼：“等等，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刚刚明明还没有人在！”
布鲁斯挑眉，意味深长道：“原来你刚刚还确认了一下有没有人在。”
被一语道破的杰森：……在？他不要面子的吗？
但后面床上的伊妮德显然不满于自己被无视，挥着手开始喊：“papa——”
她倒是很早就开始会喊爸爸了，这才是杰森一直致力于让她喊自己名字的理由——既然不能成为第一个，他想成为第二个！好歹他还是哥哥啊！
听到她撒娇的声音，布鲁斯神色柔和，走上前把她抱了起来，毫不顾忌地亲了一下她的脸颊，获得她咯咯的笑声。
微妙地有感觉到被炫耀的杰森：……喂！
他无声地龇牙咧嘴，做了个鬼脸，哼了一声之后转身开门跑了，噔噔噔地跑下楼找阿尔弗雷德去了。
亲近的父女没人对他的离开做出反应，布鲁斯把伊妮德放到地上，牵着她的一只手慢慢地往外面走去。
“跟爸爸去找阿福，好不好，伊妮？”他语速缓慢地说道，显然也是进入了教导她慢慢学说话的状态。
她攥紧他的小指头，似懂非懂地听着他说话，但最后显然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然后高兴地回应：“papa！”
布鲁斯嘴角带着笑意，勾了勾小指，轻柔地把掌心贴近小小的拳头：“嗯，我在。”
--
时隔半年，伊妮德终于又见到了她帅气的大哥——
对，帅气是重点，虽然杰森和布鲁斯都很帅，但人对一种口味总是会吃腻的，再帅也逃不过这个定律。
所以虽然迪克依然是黑发蓝眼，但气质比起沉稳的布鲁斯和张扬的杰森，他的侵略感更加柔和一些，甚至让人忍不住无条件地亲近。
——地道的美国高中生伊妮德实时翻译：他好涩，我想上。
当然，并不是她想上，她只是负责翻译而已！但是温柔帅气的大哥哥谁不喜欢呢，反正她喜欢！
这次没有了杰森的小脾气，伊妮德非常快乐地松开看腻了的老爸的手，哒哒哒地跑到迪克面前，伸出她的小短手，露出渴望的眼神。
还以为自己大概不会被欢迎的大哥愣了一下，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有些迟疑地看向阿尔弗雷德：“她是……要我抱吗？”
管家先生笑容和蔼欣慰：“是的，请抱抱伊妮小姐吧。不用怀疑，她很喜欢您。”
迪克弯下腰把伊妮德抱了起来，动作生涩地让她坐在了自己的大腿上，一只手小心地扶住她，另一只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好久不见，伊妮。看起来你不记得我了，不然你可能就不是这个态度了。”
说到后面，他还轻笑了一声，也不介意初次见面时她的态度，只笑着同她说话，深蓝的眼瞳闪烁着微光。
他的妹妹仰着头，一只手抓着他的衣服，清亮的浅蓝色双眼倒映着他柔和的笑脸，清晰无比。
一岁小妹妹在内心感慨：哇，这是哪里来的大天使？我又多了一个亲哥哥，这个游戏真快乐，出去就给五星好评！
伊妮德想了想，自己现在也说不出什么话，那就只能——
迪克还在低头看可爱的小妹妹，就被她偷袭，一声清脆的“啵”过后，他的下巴上出现了一道透明的水痕。
对，因为他离得不够近，她的嘴巴只能够到他的下巴。
迪克：……？
他愣住了，而那道水痕的主人仿佛察觉到自己干了什么奇怪的事，正把自己小小的头埋进他的胸膛里，四处乱蹭，两个黑色的小辫子还晃啊晃的，看起来可可爱爱。
伊妮德：呜，只能亲到那里，对不起。
不知道是因为女儿干的傻事还是因为长子怔愣的表情，总之坐在他们对面的老父亲布鲁斯笑出了声，见迪克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他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亲回去。】
迪克被他示意的口型惊醒，无意识地轻轻“啊”了一声，表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又落到怀里小小只的蓝白色团子身上。
他的手能感觉到她是多么弱小，仿佛只要任何人的一用力就能剥夺掉她的生命。但是他又能感觉到她有多么强大，强大到能轻而易举地做到他这么多年都没做到的事——
迪克·格雷森并不是没有期盼过，那个不善于表达自己内心感情的男人愿意对他展露心扉，愿意亲口告诉他：我爱你，我需要你。
但那样的期盼一次又一次地在他或许沉默或许命令式的语气中消磨殆尽，最后剩下的是无止境的冷嘲热讽和违心的指责。
“你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谢谢你愿意当我的父亲。】
“我讨厌极了你的控制欲！”
【我很感谢你对我的教导。】
“我决定了要离开你！”
【我想陪在你的身边。】
迪克并不知道布鲁斯到底知不知道他真正想说的话，因为迪克也从来不知道布鲁斯真正想在控制欲中表达的到底是什么。
是爱，还是他对自己曾失去过父母而产生的偏执？
迪克不知道。
——但这是第一次，他看到他那么平和的笑容，那么温和地说：亲回去。
那不是命令，那是一个建议、一个请求。
一个来自父亲，对他的孩子的建议和请求。
迪克忽地觉得，或许他们之间的冷战可以结束了。
因为不必用这种互相伤害式的方法去尖锐地刺破布鲁斯的内心、加固其坚硬的外表，更不必用这种方法来证明他到底是否爱他。
他轻轻阖上双眼，遮去眼底的湿润、眼角的微红，把所有叹息与不甘收进内心，将此刻所有感动与欢喜化作一个吻，落在怀中小团子黑色的头顶上。
他的声音藏着没有任何人知道的哽咽：“谢谢你，我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