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山洞只是娜斯塔西亚与史蒂夫他们商量之后决定的暂时落脚处, 而身上还带着没有执行完的任务的他们自然不可能一直停留在这里。

    虽然一开始他们还在小声地谈论要不要在这里等到十七岁的娜斯塔西亚跟眼前这个孩子换回来，但后来史蒂夫却发现，或许他们在这里是等不到这个事情发生的。

    【时间确定, 信息解锁——来自[娜斯塔西亚]】

    坐在伊妮德的身旁, 史蒂夫这才发现自己手臂上的通讯器显示屏上清晰地亮起了一行蓝色的英文。

    等看完信息之后, 他下意识地蹙起了眉, 本来缓和了不少的脸色又清晰可见地沉了下来。

    大概是因为知道他不会对自己怎么样, 来自“上一辈子”的记忆与信任又在她的脑海之中根深蒂固，所以伊妮德没有靠近他，但也不再惧怕他的凛冽气势。

    小女孩歪了歪头, 对他的脸色变化有点好奇：“你看到了什么？”

    听到她带着莫名的沙哑与干涩的柔软声音，史蒂夫在反应过来之前就下意识地放松了脸色，缓和了周身的气势。

    因为从那个留存的讯息里知道了十七岁的娜斯塔西亚的处境和一些必要信息，所以他放下了对少女的担心, 转而把照顾的心思转到了眼前这个看上去实在是有些过分娇弱的女孩, 认真地看向了她。

    史蒂夫的表情有些担忧：“说起来, 从你一开始说话的时候。你的声音就是这样了, 是不舒服吗？还是……变声期？”

    并不太了解小孩子的美国队长并不知道女孩子的变声期一般是在13-16岁左右, 她这个时候还太小了。

    所以伊妮德知道, 她的声音会变成这样不是因为其他，只是太久没说话了——三年多没开口，听起来有点奇怪是很正常的事情。

    听到他们的对话，在旁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们——准确地说，是那个好些年没见过的小兔子，嘴角带着谜之笑意的布洛克·朗姆洛忽地挑了挑眉。

    ……说起来, 她这个年龄段应该是一直跟着娜塔莉娅·罗曼诺夫的, 俄语是她母语, 身边的人也说了将近四年的意大利语……

    那么，为什么她现在会那么熟练地说出如此流利的英语？

    他若有所思的视线凝聚到了她身上。

    或许是因为他的视线存在感实在是太强，所以视线的尽头处，那个小兔子忽地侧首，极快地回视了他一眼。

    只安安静静的一眼，在对视的刹那之后，又不带任何情绪地回过头继续看向了史蒂夫·罗杰斯，若无其事地同后者聊了起来。

    与她那一眼对视的时候，还未熄灭的火堆飞舞着跳跃的焰花，在他棕黄色的瞳孔之中剧烈地燃烧着，模糊地印出了火堆的另一边上，那个抱着膝盖的小女孩看向他的平和面孔。

    乍得看起来，他看到的景象竟然像是她平静地在炽焰之中燃烧着自我，不顾一切地走向那个已知的结果。

    ——啧。

    他无声地咋舌，面无表情地想。

    行吧，不就是会英语吗，他身边的这个外星人还会不属于自己星球的外语呢，她会英语而已，又算得上什么？

    接着，他身旁那个学会了英语的外星人忽然用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甚至感觉自己莫名其妙被打了一下的布洛克一脸莫名其妙地看向自己的搭档：？

    塔罗斯的表情严肃又不赞同，甚至为了不让那个小家伙听懂，特意用了他们秘密联络时用的斯克鲁语言：【你知道她只有九岁，对吧？】

    被搭档怀疑人品的布洛克·朗姆洛：……

    布洛克面无表情地盯着塔罗斯，咬牙切齿的话语之中盈满了蠢蠢欲动的杀意：【如果你敢再想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我发誓，我一定会狠狠地踹你的屁眼——】

    结果听到他的这句话，塔罗斯的神色却更加扭曲了起来：【……你该不会喜欢男的吧？！】

    因为他的声音在震惊之下没有控制好音量，所以本来在那边与伊妮德已经开始交谈甚欢的史蒂夫忍不住扭头看向了他们。

    听出了那是塔罗斯的声音的史蒂夫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布洛克。

    听不懂塔罗斯说的话、但显然因为史蒂夫的反应而产生了好奇的伊妮德也不明所以地跟着看向了布洛克。

    被三双完全不同的眼睛神色各异地注视着的布洛克·朗姆洛：……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吧，塔罗斯，你想怎么死？”

    塔罗斯当然不从：“你这是被说中了的恼羞成怒！”

    史蒂夫脸上的表情愈发一言难尽起来。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到那个在言语上欺负自己的男人脸色难看，伊妮德欢快地围观了起来。

    有什么能比看到布洛克·朗姆洛吃瘪更开心的事情呢？她愉快地想。

    --

    ——还是有的。

    娜斯塔西亚坐在一块突起的岩石之上，悠然地晃着修长的双腿，碧绿色的双眼却一刻不离地紧紧跟着那个棕红色长发的身影。

    能跟在她的身边，能看到她的样子，能听到她的声音，能与她生活在一起——

    同母亲一起无忧无虑地生活在苏联和意大利的那些日子，是娜斯塔西亚最快乐、最珍重的回忆。

    在她沉浸于自己思绪的时候，她凝望的视线尽头处，那个低着头在清澈的溪流洗手的女人忽地转过脸看向了她：[……你打算看多久？]

    这才回过神的娜斯塔西亚慢悠悠地眨了眨眼睛，理直气壮地说道：[只要我还能看得见你。]

    因为她的话语，娜塔莉娅略微挑起了眉，却没有什么特别的脸色变化：[同样的把戏在我面前可不能用第二次。]

    娜斯塔西亚撇了撇嘴：[你猜我信不信你？明明之前不管用这个把戏多少次，你都是愿意纵容我的样子，现在说什么不能用第二次，分明就是觉得我不是——]

    大概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词语才对，她的话声突然中止。

    娜塔莉娅微微一笑：[怎么不说了？]

    娜斯塔西亚叹了口气，从那块岩石之上蹦了下来，答非所问道：[你接下来打算去哪？]

    娜塔莉娅很是悠然地擦干净了自己的手，微笑地看着她，那双浅绿色的双眼却不见任何笑意：[如果你是十七岁的娜斯塔西亚，那么我猜，你我们现在发生的事情应该是你那边已经发生的过去，那你怎么会不知道我打算去哪里？]

    [你又不是什么都跟我说，而且，我怎么知道你没有突然改变主意什么的……]像是根本察觉不到她的试探一样，娜斯塔西亚无比自然且亲近地小声抱怨道，[所以，好吧，我猜你打算去美国。]

    娜塔莉娅不置可否地说：[是一个好想法。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

    [在这三年多来，那个安妮莉·斯里一直在你的身边，你却没有发现，而且她还会红房子的联络密语……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要帮你逃掉，但不管怎么说，红房子那边应该是培养了一大批针对你的人才，现在跑回苏联可以说是自投罗网。]

    基本被猜中想法的娜塔莉娅表面上依旧没有什么特别的脸色变化。

    [而且刚好现在是冷战期间，所以就算红房子想要在美国里面做什么事情也会受到一定的阻碍，同样的，只要运行得当，你可以借机让美方本地势力和代表着苏联军方的红房子发生冲突，就算双方都知道你在这里，但美方会觉得你是苏联的人，苏联会觉得你想投靠美方——]

    ——对于黑寡妇来说，没有什么情况会比混水摸鱼更顺手了。

    娜塔莉娅依然安静地看着这个对自己的想法非常了解的少女，沉默了良久，最后还是否认了。

    [……不，我不会。]作为一名九岁女孩的母亲这么说道，[如果只有我一个人，那么你说得很对；但是……]

    但是，她还有娜斯佳。

    混乱的环境对于黑寡妇一个人来说是从容不迫的天堂，但却无法让她确保自己是否真的能在那种情况下保全自己的孩子。

    所以实际上，在追杀中顺便摆脱了【安妮莉·斯里】和她的同伴的娜塔莉娅，其实本来的打算是前往离意大利相对较近、在二战中作为战胜国之一、与冷战局势息息相关的英国。

    作为美苏两大巨头之外的一个大国，英国本身无论是从什么方面上都对这场无硝烟的战争有着很大的影响力。

    所以在英国之内，美苏两方都各有掣制，在意这是否会对他们双方之间僵持的局势产生什么无法预料的变化，更不能确保对方是否会从这场混乱之中受益……

    只要确保那两个庞然大物与自己一样，有着犹豫不决的弱点，那就是娜塔莉娅能好好保护女儿的一大重要帮助。

    可现在，她大概需要改变主意了。

    但在彻底地改变主意之前，她要确定一件事——

    娜塔莉娅走到了这名与自己身高相仿的少女面前，伸手搭上了她的柔软的脖颈，感受着手掌之下那温热皮肤清晰的脉动。

    这位母亲认真地问道：[我的娜斯佳，在哪里？]

    无论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不是长大后的娜斯塔西亚，对于现在的娜塔莉娅来说，她最在意的只有一个问题：

    那个她小心翼翼地抚养长大，不久之前还原因不明地昏倒，面色苍白的小女孩，她的小娜斯佳……

    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