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 在听完伊妮德的话之后，史蒂夫没有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之后, 又转过头继续看向了斑驳的光影交错处。

    他并不同意这么小的孩子为了任何的目标如此逼迫自己，但他也绝不会轻易地否认他人的坚持。

    “……你九岁了？”

    沉默了良久，史蒂夫只问出了这一句话。

    伊妮德慢吞吞地说了一句：“……物理上的话, 没错。”

    “物理上……”史蒂夫露出了一个好笑的表情, “你还真是……”

    他没有说出形容词，却也没有再追问，只是点了点头, 然后说出了与她想象中不太一样的话：“但不管怎么说, 我是不会同意你继续这么下去的。”

    伊妮德：……？

    伊妮德：“等等，你这个时候不应该感动我的决心，然后帮我救妈妈吗！”

    史蒂夫丝毫不为所动：“可你现在只有九岁。”

    无法反驳的伊妮德噎住了：“……都说了是物理上！”

    史蒂夫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然后又问道：“你很爱你的妈妈，对吧？”

    伊妮德嘟囔：“当然。”

    史蒂夫抬起手，本想摸一摸她的头顶，却在迟疑一下后只轻轻落在她幼小又还尚且稚嫩的肩膀上：“那就为了她好好地对自己。拯救生命和为了爱的人战斗都是非常伟大的事情, 唯有你之前做的事情，是对她来说最大的伤害。”

    “娜斯塔西亚, 你到底为什么一定觉得需要牺牲自己才能完成这件事？”史蒂夫发自内心地问道, “为什么在其他人都想要帮助你的时候，固执地保守一切秘密，最后却在我们面前遮遮掩掩地说一句，我是为了某个人？”

    奇怪的是, 明明他在被唤醒之前对这个孩子毫无记忆, 她却莫名其妙地对着他有一股突兀的亲昵感。

    无论是现在本应还没跟他遇见的九岁、还是后来将他唤醒后与他并肩作战了好几年的十七岁, 她都对他抱着一股极强的信任感。

    所以她几乎不会排斥他的接近，所以她才会选择他成为自己的导师、同伴与战友，所以她才会隐晦地对他说出关于自己的秘密。

    ——物理上的九岁。

    自从见到古一法师、目睹了斯库鲁一族的变形，甚至与这个小队前往外星球执行过许多次任务之后，他已经见过了足够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所以这件事虽然有些神奇，但也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内。

    史蒂夫只是不能理解，为什么对他抱着有如此没来由却强烈的信任感的女孩、少女，却也从来没有向他真正地求过助，而是一意孤行地往自己决定的路前进。

    “如果你是为了你的妈妈，那就跟我、跟布洛克、跟塔罗斯，甚至跟卡罗尔、玛利亚、劳森博士，任何一个人说，我们都会毫不犹豫地帮你保护你的妈妈。”

    所以，你为什么要一个人这么逼迫自己成长？

    伊妮德安静了下来，甚至连呼吸声都慢慢放轻，脸上的表情沉寂了下来。

    她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无声地低下头，沉默了好一会，才慢慢地说道：“……我努力过了，我也看到了结局。”

    看着皱紧眉头的金发男人，红发女孩忍不住笑了起来，没有任何嘲笑或者苦涩的意味，只是单纯地笑了起来，开心又满足：“别想啦，这种事情等我们回去了再说吧。”

    ——她为什么要选择史蒂夫？

    很简单，因为他和她一样，都被时间残忍地流放，在一个陌生的时代（世界）前进。

    如果说她选择的每一位父亲与母亲都给予了她毫无保留的爱意与支持，那么只有她现在眼前的这个男人，是曾经被时间剥夺了一切，却依然愿意为了不属于自己的时代而奋不顾身的人

    所以理由很简单。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坚持下来，为此，她选择了一个永远会站在自己面前的标杆与旗帜，用他的存在告诉自己，她的所有选择都有意义，她的所有努力都有结果。

    也是用他告诉自己，哪怕选择失去意义、努力没有结果，她也依然可以像他一样，为了不属于自己的世界奋不顾身。

    ——这只是个游戏。

    但对于里面的所有存在来说，这远远不止是个游戏。

    ……

    她以为自己还会在这里待一阵子，就像是史蒂夫他们想的一样。

    可就在他们的谈话无果之后，史蒂夫和伊妮德没再继续那个话题，也心有灵犀地没再接近那几个处在宴会中心的人，只是克制又沉默地等到卡罗尔好不容易摆脱了一众攀谈者逃出宴会。

    一看到他们，卡罗尔先是松了口气，又冷着脸质问道：“你们刚刚是去干什么了！就留我一个人在这？要来这个宴会的人难道是我吗？别忘了，我只是个飞行员而已！”

    史蒂夫扯了扯嘴角，诚恳地道歉：“下次不会了。”

    卡罗尔：“你还想有下次？”

    伊妮德挠了挠脸颊，乖巧地去拉她的手，试图安抚她：“我们这不是来找你了嘛，所以一起回去吧——”

    卡罗尔挑起了眉：“所以如果不是你们两个都不会开车和开飞机，也就不来找我了？”

    伊妮德：“没有没有，不敢不敢！”

    史蒂夫跟着摇头：“这个真不会。”

    好说歹说了一阵，才把卡罗尔安抚了下来，于是就这么离开临近结束的宴会，这个陌生的庄园——

    在他们的车彻底开出庄园的大门时，伊妮德忽地轻声问道：“你会想念他们吗？”

    史蒂夫：“当然。”

    伊妮德忍不住微笑了一下：“……嗯，我也会的。”

    本来转头看着窗外逐渐远去的庄园的史蒂夫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向了女孩，可他只看到了一个少女。

    “……娜斯塔西亚？”这一下，史蒂夫脱口而出的不是那个亲近的昵称【娜茜】，而是她的全名。

    一时之间对他的改口有点莫名其妙的十七岁少女看了他一眼，眉目间尽是说不出来的冷淡与疲倦，只用鼻音简短地应了一声：“嗯。”

    没错，就在这个时候，十七岁的娜斯塔西亚和九岁的伊妮德终于各自回到了属于自己的时间。

    --

    1979年，美国，华盛顿dc

    自从娜塔莉娅和佩姬·卡特进行了那次谈话之后，她和娜斯塔西亚还是在几天后就借着福尔摩斯家的力量离开了英国，并且直接飞往了美国。

    在那段时间，她们两人都非常有默契地没有再提起任何关于之前的话题，若无其事地回到了和平相处的日子——

    不，还是有区别的。

    娜塔莉娅非常明显地感受到，娜斯塔西亚对她的态度不再向从前一样充满依赖与亲昵，而是有了明显克制的距离感。

    还是会与她偶尔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还是会偶尔跟她抱怨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却不会再需求与她的近距离接触，也不再对她撒娇。

    就像是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一样，这个冷淡中流露出隐约的依赖的少女收敛了一切过于亲近的感情，看着她的眼睛依然有温度，却不再盈满小心翼翼的依恋。

    对此，娜塔莉娅心中随之泛起了模糊的酸涩感。

    ——并非是因为这个少女的不亲近，而是因为她被自己提醒之后，几乎是很短的时间之内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感情，非常熟练地克制住了自己的想法。

    她要怎么样地成长，才会从那个不再开口说话、却笑得明媚的女孩，变成现在这个饱经磨练、对感情收放自如的少女？

    娜塔莉娅不知道，也不敢仔细询问。

    她能做的，只是安静地注视着这个少女，借此来抑制自己对那个孩子的想念与担忧，然后不断地在心里下定决心：她要好好保护那个孩子。

    只是，她不知道，在一切都已经注定的情况下，她现在所下定的决心，也不过是推动未来发生的一个条件而已。

    后来，她们到达了美国的首都，华盛顿dc时，ssr派来的接头人在她们下飞机的地方就已经站在了那里。

    白色衬衫打底，外套了一件黑色西装的黑种男人戴着深色的墨镜，站在她们的不远处，跟她们一样，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彼此。

    在他摘下眼镜之后，拥有着伊妮德·斯塔克的记忆的娜斯塔西亚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在心里默默感叹：真嫩啊……

    察觉到她的视线，这个着装整齐的男人率先对着她伸出手：“尼克·弗瑞，是ssr派来负责接你们的人。”

    在娜斯塔西亚反应过来之前，娜塔莉娅率先伸出手礼貌地回握了一下还相当年轻的弗瑞的手，微笑道：“娜塔莉·拉什曼，她是叶莲娜·拉什曼，我的妹妹。”

    对娜塔莉娅的身份知道一定的信息、最起码知道她的本名是什么的弗瑞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却还是看了一眼至今没掌握到什么信息的那个【叶莲娜·拉什曼】。

    娜斯塔西亚勾起嘴角，看上去竟是有些愉快地对着他点了点头。

    ……废话，看到那个本来成熟老道的神盾局局长那么青涩的时候，当然让她有一种目睹了他的黑历史的感觉，怎么可能不愉快！

    没有复仇者会不为看到黑卤蛋的黑历史而不感到愉快！

    还是第一次感觉到她对一个男人展露了明显的正面情绪的娜塔莉娅：……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娜塔莉娅无声地打量了一会穿着标准的西装三件套的男人，微微眯起了眼睛。

    突然感觉到背后一股凉意吹过的尼克·年轻版·没怎么见过世面·弗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