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廷那番话真的起到了作用。
因为在接下来的日子, 他再也没有见到徐慢。
她以往一周三四次地往江盛楼下跑，在他面前晃悠，而那天过后, 徐慢再也没有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出现，消失得干干净净, 彻彻底底。
习惯确实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当你习惯了某些人的存在, 当她突然消失时, 竟然会觉得不习惯。
更奇怪的是，这本来是他所盼望的结果。
某天深夜, 江廷刚走出电梯，前台的女孩和保安正在聊天, 夜里很安静, 因此他们的声音听得异常清晰。
“最近怎么没见那个女孩儿过来了, 都好些天没见她了。”
“我也奇怪着呢，就跨年那天来了一回, 然后就不见了。”
“跨年那天，她还说下次来的时候, 要给我们带手工饼干来着。”
“那应该过两天会来吧, ”声音忽然弱了下来, 保安使了使眼色, “江总来了……”
在他们目光的注视下, 江廷面无表情地走出大门, 似乎什么都没听到, 连脚步都不曾停顿一秒，好像没有什么能影响他的情绪。
第二天下午，江廷去了城西, 有个重要的合同需要签署，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比预想中提前了半个小时结束。
周晁坐在驾驶座，扭头看向后座的男人，照常问了句：“那江先生，我们现在先回公司？”
“嗯。”
汽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室内只放了轻缓的音乐，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声响。
所以当江廷突然开口时，周晁愣了一瞬。
是一句没头没尾的问话。
江廷：“最近她有没有发信息过来。”
周晁一时没听明白是什么意思，想了想还是问了句：“您是说上次见面的吴小姐？”
江廷的脸色稍有不悦：“我是指，徐慢。”
“哦——”周晁这才恍然大悟，“徐小姐自从上次之后，没有再发信息过来了，也没有任何电话。”
空气安静了一瞬。
半晌，周晁听见江廷应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快到公司时，周晁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对了，吴小姐约您这周日去看电影，您看看要怎么回复？”
江廷看向窗外的车流，声音低沉了许多。
“先放着吧。”
“好的，那江先生您再休息一会，马上就到了。”
“嗯。”
只是刚闭上眼，江廷又想起了那张泪水涟涟的脸，在风中向他挥手作别。
心情忽然就沉重了起来。
回到江盛楼下，车停在门口，江廷正准备从车上下来，忽然视线凝在马路对面某个人身上许久没有挪开。
“江先生，我们已经到了。”
周晁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但对方却仍旧没有任何反应。
他还在看着马路对面的某处，于是周晁也好奇地瞥了一眼。
原来是那个经常在楼下出现的女孩，她正在马路对面等红灯，手里还拿着一个灰色的纸袋。
这一刻，周晁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
……
江廷的视线只剩下在马路对面的徐慢，周遭的一切都成了无用的背景。
绿灯亮起，他看到徐慢从人行道走了过来。
果然，她是来找他的。
看到这一幕，江廷竟难掩内心的喜悦。
因为他发现，在那天过后，他还是很想再见到她。
徐慢走进了江盛一楼的大厅，而还在车上的江廷不知想到了什么，犹豫了几分钟，当他想明白，正准备从车上下来时，徐慢却已经走出了江盛的大门。
还有十五秒就是红灯，为了赶上马路对面那一趟公交车，徐慢几乎是跑着穿过马路，她来得快走得也快，江廷还没弄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徐慢就已经消失得彻彻底底。
怀着好奇心，江廷从车上下来，经过前台时他停下，冷声问了句：“刚才那个女孩来这做什么。”
前台的女孩被这么一问，顿时也紧张了起来。
她紧张地搓了搓手，指着旁边那个灰色的纸袋说：“她是来给我和保安大哥送手工饼干的，送完她就走了。”
……
原来不是来见他的。
那隐隐的希冀，在这一刻破灭。
即便江廷不承认自己产生了失望的情绪，但确实有片刻的不愉快和烦闷。
回到办公室，江廷翻开那几页文件看了眼，又重重地合上，忽然他抬起头，对周晁说：“把那袋饼干拿上来。”
“啊？”周晁诧异，“可是那个——”
可是那个不是给你的啊。
但这后半句周晁没敢说出口。
对上江廷严肃的视线，周晁立刻点头应下：“好的，我现在就去。”
最终，周晁以涨薪作为补偿，把那袋饼干的一半拿了上来。
拿走那袋饼干的时候，前台疑惑不解地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低年级抢别人零食的小孩，周晁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
他都觉得赧颜。
反正他是越来越搞不明白江总最近在想什么了。
……
江廷终于吃到了徐慢做的手工饼干。
那天徐慢说，可惜他以后都没有机会吃到了。但事实证明，徐慢说的话是错的。
无论是以什么样的方式获得的，最终他还是尝到了那份本就应该属于他的手工饼干。
饼干的味道很甜，他只尝了一个，便放到了一旁。
这实在不符合他的口味，可是他又舍不得扔掉，便一直放在桌面上。
但第二天，清扫卫生的人把它当成垃圾扔掉了，不过他也只是遗憾了一秒，便如常工作。
—
周日，江廷赴约与吴渺诗去看电影。
这次见面没什么特殊的意义，不过是为了给江母一个交代，他打算在这次见面过后把话和吴渺诗说明白。
但是，吴渺诗显然误会了什么，见面时对他更加热情，这让江廷有些无所适从。
吴渺诗自然不知道江廷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因为在她的观念里，如果答应了第二次见面，起码代表对自己是有好感的。
她对自己的外貌身材家世有相当的认知，从小对她示好的人不在少数，她理所当然地认为江廷也不会是例外。
她有这样的自信。
刚到电影院，吴渺诗便借口去卫生间补妆。
江廷在大厅中央站着，百无聊赖地看向屏幕上的电影预告。
电梯门开，一阵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两个女孩正往这边走来，她们在讨论着待会是要买可乐还是去隔壁的店里买奶茶。
他刚开始还觉得有些恍惚，等他反应过来，立刻望向声音的来处。
电梯里那么多人往外走，但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徐慢。
他没有开口，也没有主动喊她的名字，他想等徐慢先发现他。
—
徐慢今天是被周筱婷拉过来看电影的。
因为这部电影的主演是周筱婷的偶像莫永骏，她提前几天就在网上买好了场次，逢人就安利，在被人放了飞机后，周筱婷毅然决然地拉上徐慢陪她一起去看，因为今天也只有她还在宿舍里。
从电梯里出来，她们讨论了半天终于想好了待会要喝什么。
周筱婷去了隔壁的奶茶店买奶茶，而徐慢留在电影院里排队买爆米花，当她捧着一大桶爆米花从队伍里走出来时，迎面就看到了江廷。
一开始她还有点不敢相信，因为自从上次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他。也正是因为太久没见，即便上次的见面不怎么美好，她现在还是难以抑制自己的兴奋。
显然，江廷也看到了她，因为徐慢看到他嘴角弯了弯，似乎心情很好。
她三两步走了过去，语气雀跃。
“你看，我就知道上次不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江廷还没来得及说话，吴渺诗就已经回来了。
她走到江廷旁边，语气亲昵地撒娇：“你等很久了吧，刚刚里面人太多了，早知道就不选这种地方了。”
徐慢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
大概是徐慢今天穿得太灰头土脸，吴渺诗并没有留意到她，径自往下说：“我爸他一直想见你，待会你如果有空的话，要不要去见他一面？”
徐慢嘴角的笑凝固在脸上，她抬头看了江廷一眼，为了不让自己那么尴尬，她还硬是挤出了一个笑容。
不过她知道她现在的表情一定很难看。
趁对方还没发现，徐慢往后退了几步，转身就离开了这个鬼地方。
周筱婷刚买完奶茶回来，迎面撞上了徐慢，她盯着徐慢的眼睛，问了句：“你眼睛怎么红了？”
“刚刚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东西，现在没事了，”徐慢揉了揉眼，不想再提起这件事，她看了眼时间，“我们进去吧，开始检票了。”
坐在电影院里，徐慢想起刚才那一幕，仍然觉得很难过。
比上次江廷当面拒绝自己还要更难过。
大概是因为在她的观念里，即便是被拒绝，她还能幻想有一天江廷可能会接受自己，而现在她发现原来江廷拒绝自己的理由，是因为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可能。
幸好看的是一部悲剧电影，徐慢想待会自己要是哭得太过惨烈，大概也不会有人笑话自己，只会说她太真情实感。
电影开场前一分钟，徐慢旁边还空着两个位子，她想着待会要是还没有人来坐，就把背包放过去。
可是她最终还是没有如愿，因为很快有两个人正朝这边走过来，正是江廷和他的女朋友。
视线对上的那一刹那，徐慢觉得世界上最残酷的惩罚也不过如此。
不过江廷脸上的表情也并不愉悦，他似乎有什么想说，却又没说出来。
徐慢刚想周筱婷换位置，电影就突兀地开始了。
江廷就坐在徐慢的左手边，离得那么近，她还能闻到他身上好闻的男士香水味，也能听见他和他女朋友说话时窃窃私语的声响。
她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手臂，强迫自己要冷静下来，不能让别人看了笑话。
但电影才开场半个钟，徐慢就已经开始忍不住了，一开始她是用手背抹掉眼泪，后来又问周筱婷拿了包纸巾。
周筱婷都被吓到了，这剧情才到哪呢，怎么就哭成这样了，那播到后面还得了。
徐慢哭得压抑，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但她总觉得坐在她旁边的男人正在看着自己。
黑暗中，她悄悄地瞥了江廷一眼，果然，他真的在看自己的笑话。
徐慢顿觉丢人，慌忙收回视线。
下一秒，在黑暗中，有个人握住了她的手。
他对她说：“别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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