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宠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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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金乌东升,曦光入轩,照在轻轻拂动的帷幔上。

    一只染了蔻丹的柔荑搭在床边,随后攥住紫檀床柱。

    屋内一片狼藉。

    容绵拉开镂空隔扇,静静听着床上传来的欢愉声,紧张地握紧粉拳。她走上前,小心翼翼挑开帷幔,当看清男子的面容时,惊讶地向后退去,不小心碰到了桌上的琉璃瓶。

    “砰!”

    一道破碎声惊吓了睡梦中的人儿。

    容绵坐起身,额头沁出薄汗,如墨的长发披散在身后,有一绺衔在唇边。

    她做了一个离奇的梦,梦里,他的未婚夫正在与一名宫妃打扮的女子纵欢,两人的脸上都带着餍足的笑。

    可明明,她与未婚夫刚刚分别,还是未婚夫送她登上返程的画舫。

    往腰后垫了一个引枕,容绵捂住额头陷入沉思。

    未婚夫徐茗衍官居钦天监国师,兼任察事署言官,风情朗月、洁身自好,怎会与宫妃厮混在一起......梦境缥缈,不可信之。

    调整好情绪,容绵唤来自己的丫鬟小盈,叫她去沏一壶清茶。

    瞧着自家小姐面色酡红,小盈掏出绢帕为她擦拭额头的细汗,“小姐梦靥了?”

    “嗯。”瞥了一眼舱外的天色,容绵问道,“还有多久靠岸?”

    小盈挽袖沏茶,笑道:“奴婢刚听船工说,差不多还要小半个时辰。咱们这趟长安之行,没有遇见暴雨,算是很顺利了。”

    容绵抿口热茶,起身整理仪容,准备登岸。

    随着画舫停泊在洛阳渡口,游客们吟着四皇子宋筠为洛阳所赋的诗歌,登上了这座旖旎竞秀的不夜城。

    “蓊郁草木展春妍,微风澹荡洛阳畔。金阙玉楼听笛声,牡丹缀城花影现。”

    容绵一边听着诗句,一边带着小盈走在人群后面,快到艞板时,回头望了一眼湍湍大运河。

    容府的管家迎上前,作揖道:“老爷和夫人整日记挂着小姐,今儿天不亮,就让老奴在码头候着了,可算是把小姐盼回来了。”

    “有劳。”

    容绵声音清甜,却听不出一丝喜悦。

    坐上小轿,容绵嫌轿内闷热,卷起竹帘,趴在窗边透气,余光忽然瞥见一批奴隶被画舫老板送至岸边,再由牙婆赶上一辆马车。

    马车快速驶行,跟在她所乘的小轿后头。

    *

    南城门前,官兵正在盘查行人的路引。洛阳虽无宵禁,但盘查极为严苛,不会放进一个不明来历者。

    奴隶除外。

    洛阳城中有一座很大的奴隶场,据说幕后场主是掖庭局的大太监,所以被送来这里的奴隶即便没有奴籍,官兵也不敢向上禀告。

    一名官兵走到容绵的轿子前,“下轿例行检查。”

    大周民风开放,女子出行不必佩戴幕篱。容绵用缂丝蝶舞团扇挑开帘子,款步走到门洞前等候。

    小娘子肤白貌美,鬓发如云,似海榴初绽,绰约多姿,往那儿一站,吸引了不少目光,有眼尖的百姓认出她是容府的养女。

    只见她颈上戴着璎珞项圈,胸前系着双耳结扣,乖乖顺顺,像从仕女图中走出的绝妙女子。

    容家是洛阳的渔业大户,家主与尚食局的司膳有些交情,时常能往宫里送货。可家主不满足于此,想要通过联姻结交皇城长安的世家大族。

    机缘巧合,他的外甥徐茗衍曾在中秋夜,为自己卜了一副姻缘卦,从卦象上看,今生要娶的妻子正是舅父家的养女容绵。

    两家人一拍即合,定了亲事。容绵此去长安,也是去给徐家的长辈们瞧上一瞧,让他们心里有个数儿。

    徐家是占卜世家,两任家主均在礼部任职,虽品阶不高,却是实打实的官宦人家,而徐茗衍更是后辈中的翘楚,年纪轻轻便深得隆宠。

    这桩婚事,让容绵在容府地位提升不少,连带着下人对她的态度也恭敬许多。

    也就这么一晌的功夫,后面马车上的奴隶被官兵赶了下来。牙婆和打手紧紧看着,生怕他们逃跑。

    等待入城的百姓纷纷避开,有甚者更是捏住鼻子,露出嫌弃的表情。

    蓬头黧黑的奴隶中,有一人浑身血渍,面露病相,正倚在洞壁上微微喘息,冠玉面庞没甚血色,看起来病入膏肓。

    可纵使这般狼狈,那矫矫不群的身姿、濯濯无暇的气韵,还是吸引了人们的视线,包括容绵。

    容绵侧眸,偷偷打量起斜后方的男子。

    这样一位翩翩公子,怎会沦为奴籍?难道是朝廷流放过来的罪犯?

    怔忪间,男子倏然望了过来,深邃眸光似絪缊着一层薄雾,叫人窥探不出他的情绪,又带着莫名强大的气场。

    阳春三月,容绵感觉一阵寒噤,她赶忙扭回头。

    这时,两名奴隶因为一个馒头动起手来,瞬间扰乱了进城的秩序。

    因怕染了他们身上的脏污,百姓们仓皇避让。

    人流攒动,容绵抱臂护着自己,一点点向后退,云纹绣鞋不小心踩到了谁的脚尖。

    “抱歉。”

    容绵转身致歉,却发现是刚刚那名男子。

    男子往旁边挪动,对这种混乱的场面见怪不怪,弯腰捡起容绵掉在地上的书籍。

    这人身量极高,挺拔修长,容绵站在他身边显得娇小瘦弱,仰头时,好似玉兔在眺望天边的月。然而,他却是一个自身难保的奴隶。

    修长的手指轻轻拍了一下书面,男子将书籍递还给容绵,“这本《玄帖》是孤本,你从何得来?”

    许多受难者因长期缺水,嗓子会生痰,导致声线混杂,可身侧的男子声音清润、字正腔圆,很是悦耳。

    容绵愣了一下,接过《玄帖》问道:“你懂卦、爻?”

    恰有春风拂过,吹拂起容绵胸前的双耳结,像兔子的两只耳朵来回晃动,配上璎珞项圈发出的清脆声,为沉闷压抑的氛围添了一抹灵动。

    男子收回视线,轻缈道:“不懂。”

    昳丽容貌配着淡漠神情,髣髴一只落入尘埃的白鹤,依旧保持着高洁和不屈,等待云开雾散那一刻的飞天。

    容绵“哦”一声,有点失落。从长安登船前,徐茗衍叮嘱她要多多研究这本《玄帖》,不求参透其中奥义,也要做到倒背如流。

    可《玄帖》晦涩难懂,又没有哪家私塾专门教授,叫她如何熟记背诵?再者,她并不信这些,打心底排斥。

    她低下头,嘟起水润的小嘴,嘀咕道:“你要是懂,我可以把你赎回去,也好让你免受奴役。”

    听见她的话,男子似乎犹豫一瞬,淡道:“略懂。”

    可没等容绵做出反应,官兵就将斗殴的两人钳制住,梳理开了混乱的场面。

    小盈拉住容绵,严肃道:“小姐定亲了,怎可与陌生男子多言?快随奴婢回府吧,老爷和夫人还等着咱们呢。”

    容绵被拉远,顺着人群走进城中,没再去留意身后的男子。

    *

    容府坐落在城中最繁华的地段,门庑高耸奢华,抱鼓石被蹭得锃亮,来往宾客皆是贾商。

    正院的甬道旁栽满紫色小蓟,只因府中唯一的嫡出小姐容斓喜欢这种野菜的味道。

    进了垂花门,容绵先被养母乔氏叫去祠堂叩拜先祖,之后随乔氏来到正房客堂。

    家主容封奇端坐在主位,手捧青瓷盖碗,表情肃穆。

    客堂内的摆件皆是樟木材质,古朴考究。主位的长几上摆放着绿松石雕刻的聚宝盆,里面装满金银锭子,彰显容家的财大气粗。

    容绵跪在地上行礼,却迟迟听不到一句“起身”。

    容绵知道,这是变相的施威,让她恪守养女的本分,不能因为与高门定下婚事就得意忘形。

    小山眉微微蹙起,女子低眉顺目,表现得十分乖顺。如瀑长发垂在胸前,将一张俏脸衬得巴掌大,惹人怜惜。

    半炷香后,容封奇放下盖碗,沉声道:“起来吧。”

    由小盈搀扶着,容绵慢吞吞站起来,忍着膝盖的不适,走到桌边,为男人添茶,“爹爹请用。”

    容封奇“嗯”一声,看向妻子。

    乔氏笑着拉过容绵,握住她冰凉的手,“舟车劳顿,一会儿为娘让后厨给你备些喜欢的饭菜,晚上再泡个汤浴,早点歇下。”

    “多谢娘亲。”

    “一家人客气什么。”乔氏差人搬来圈椅,让容绵挨着自己坐下,“跟爹娘说说,徐家老太爷和老夫人对你好吗?”

    想起徐老太太冷淡的神情,容绵苦笑着点点头,“徐府的人都对孩儿很友善。”

    听到这话,容封奇总算和颜了些,“那便好。”

    这桩婚事,虽是自己的外甥亲提,但容封奇知道,徐家的老一辈心里不甜,认为自家的嫡长孙不该娶一个商户女。

    但容封奇并不十分在意老一辈的看法,只要容绵和徐茗衍能够相敬如宾,他和徐家家主的关系就能更近一步,到时候,再通过徐家父子去结交更多权贵,打通门路,将渔业生意发展到整个长安乃至大周,也不是痴人说梦。

    又跟容绵打听了一些徐府的事,容封奇叮嘱道:“打今儿起,你就好好学习女诫,别动不动就往后山跑。”

    不让她去后山......

    容绵心里不是很舒服,她的生父还住在后山呢。

    十五年前的雨夜,容府门前响起婴儿的啼哭声,那个婴儿就是容绵。

    可与一般的弃婴不同,容绵的身边站着一个傻乎乎的男人。男人容貌出众,却失去心智,只记得一件事,他是婴儿的父亲。

    容封奇见他们实在可怜,便收留了他们。

    容绵三岁那年,徐家夫妇带着长子徐茗衍来到容府做客,七岁的少年为三岁的女娃占了一卦,竟算出她有凤命。

    凤命者,即便做不成皇后,也会一生荣华。

    自那日起,容封奇和乔氏起了纳容绵入族谱的心思,加之容绵的生父失智,夫妻俩连哄带骗,将容绵巧取了过来。

    吃穿用度皆在容家,长大后的容绵无法立即偿还他们的养育之恩,即便这份养育中带着浓浓的目的性。

    晚膳后,容绵支开小盈,独自一人去往后山。

    后山并不贫瘠,反而桃蹊柳陌、姹紫嫣红。来到一处竹林小苑,她推开门,莞尔道:“爹爹,女儿来了。”

    “砰。”

    一抹身影从竹椅上跳下来,快速逼近门口,一把将容绵拽至跟前。

    身高八尺的魁梧男人抱着娇小的女儿,激动道:“绵绵可回来了!”

    容绵笑着仰头,见生父咧嘴要哭,心疼地搂住他肩膀,“女儿回来了,爹爹莫急。”

    男人没有名字,又因为贪酒,久而久之,被人们唤作老酌。

    父女俩围坐在竹桌前,老酌一劲儿询问着容绵此行长安的境遇,倒没有旁的意思,就怕他的小棉袄受委屈。

    当听容绵说起婚事时,老酌摇头如拨浪鼓,“不嫁不嫁不嫁......”

    容绵拍拍他的手背,示意他放宽心。

    嫁给徐茗衍,对不善经营婚事的自己而言,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容绵并不贪心,能嫁入一户人家做正妻,夫妇和睦便好。

    回去的路上,父女俩手挽手,哼着不知名的小曲,走在皎洁月光下。

    “爹爹,明儿我会请来一位夫子,想把他安排在您这边。”

    “好。”对于女儿的要求,老酌从不拒绝。

    容绵眸光清凌凌的,规划起日后。养父母给她安排的夫子,多是教她与夫家的相处之道,并不能让她开阔眼界。她想要自己请一位有学问的夫子,最好这位夫子还懂得占卜之术。

    眼前不自觉浮现那人的身影,蕴藉深沉、龙章凤姿,怎么看也不像逞凶斗恶之徒。

    回到闺阁,容绵换上一件浅月色古香缎寝裙,抱出攒框竖棂箱笼里的白兔,倚在双翼雕花美人榻上,饱满的指甲在雪白的兔毛上显得粉嫩润泽。

    她始终有一个疑惑,徐茗衍真的是因为姻缘卦才动了娶她的心思吗?是否有些荒唐?她不禁又想起那个梦。

    翌日清早,长空濯濯,微风徐徐,整座洛阳城沉浸在牡丹飘香中。

    粉衫白裙的小娘子雇了一顶轿子去往奴隶场。

    为了吸金,奴隶场内挖掘了一个两丈大坑,坑上增设看棚,供富人观赏奴隶厮打。

    对于富人的恶趣味,容绵很是鄙夷,绕开看棚去往管事那边。

    与管事叙述了一遍那人的容貌,管事呵笑道:“你说他啊。”

    容绵心里咯噔一下,不会让人捷足先登了吧。

    管事哼道:“昨儿艳春楼的老鸨来这里相看,一眼便相中了他,想要把人带回楼里好好调.教,哪知那厮不识抬举,捏碎了老鸨的腕骨,害得我们倒赔钱两。”

    下意识的,容绵揉揉细白的腕子,不确定地问:“你们殴打他了?”

    不难想象,一个不听话的奴隶会遭遇怎样的下场。

    管事吹吹胡子,没有回答,不耐烦地问:“那厮不服管教,伤了我们好几个兄弟,还半死不活的,姑娘确定要赎他?”

    容绵鼓着勇气道:“我要他。”

    “那成。”管事捻捻手指,开口要价,“三两银子。”

    容家夫妻虽然在吃穿用度上不亏待容绵,但所给月银极少,容绵根本拿不出三两银子。

    “你都说他半死不活了,还要三两银子,是不是骗我经验少?”

    见这姑娘伶俐,管事笑着耸耸肩,“少给点也行,那姑娘倒是说说,买他回去作甚?”

    该不会是想要养个小白脸吧。

    对上男人揶揄的目光,容绵扬起下巴,将一篮子草鱼放在桌上,“我就这么点筹码,爱要不要。我的私事,无需告知于你。”

    竹篮里一共装着十条草鱼,去街市上也能换来几十个铜板。管事转转眼珠子,感觉那男子是个累赘,且来历不明,若是死在场中招来衙役是件麻烦事,不如快点打发掉。

    “行吧,姑娘请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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