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该死的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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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翘一听到这个名字, 头皮就像被人扯着了似的一阵发麻, 刚消下去的刺痛感再次卷土重来, 忍不住抽了口凉气。

    “怎么了?”程浪的语气沾染上一丝不甚明显的紧张。

    “别跟我提那醉汉啦,头皮疼!”徐翘怨怼地答。

    那头沉默一晌, 不知是不是因为在这件事上始终处于亏欠的立场,再开口时, 程浪少了些高高在上的阴阳怪气,轻轻“哦”了一声。

    “事故不都处理完了吗,还谈什么?”提起这事,徐翘心里的小火苗又蹭蹭直蹿。

    “在警察那里完了, 在我这里没算完。你弟弟下手有些轻了。”

    徐翘的眉毛愉悦地挑了起来。

    虽然程浪对女性极端负责任的态度令她十分怀疑, 他在男女关系方面是个巨无霸中央空调, 但眼下这空调风正呼啦啦地吹在自己身上,不得不说还是有那么点爽快。

    这么一想, 朱黎的猜想可能没错。

    细数一数,从撩完就跑, 到冲她恶言相向, 再到害他被喝醉的李年达迁怒,程浪对不起她的事可太多了。估计是良心发现,才为她对赵家动了刀。

    这补偿还算漂亮, 勉强够她解解气了。

    于是她也轻轻“哦”了一声,只是“哦”完似乎又觉得自己太温顺太好哄了些, 带着那种下一秒就要使劲哼他的刺棱棱道:“行吧,那你到酒店找我吧。”

    办公室里, 程浪挂断电话后,一眼看见对面高瑞满脸堆着“老父亲”的感动。

    面对程浪扫来的疑问眼色,高瑞打着哈哈摆手:“没事,就是看您在笑。”――所以觉得自己没白白呕心沥血一整夜。

    “……”程浪神情微敛,“值得庆功的日子,为什么不笑?”

    高瑞心说自己也没强调他是为谁展眼舒眉,这怎么还欲盖弥彰地避嫌上了呢?不过转念一想,今天对程浪来讲确实是个喜日子。

    要细论起程家长房与二房的恩怨,那赵宝星和徐翘之间的你来我往,可真算是小儿科了。

    当年因为二房挑起的恶意竞争,整个程家乃至兰臣在长期内耗下一度风雨飘摇。程浪一家作为失败者,对外称陪老爷子养病,搬到英国另起门户,实则一半是落荒而逃,一半是隐忍退让。

    长房隐退后,二房在国内的势头如日中天。直到三年前,程浪的二叔因过劳性心脏病在鬼门关打了个来回,此后虽仍是名义上的副董事长,却不得不退居幕后静养,把集团的实际运营权交到儿子程均手中。

    只是程均太过年轻气盛,初初上任就企图闯出一番事业大展宏图。因考虑到百货与地产都已经是夕阳产业,且早在自己父亲手中发展到鼎盛巅峰,无法再供他施展拳脚,所以他改而将目光投放到了正是欣欣向荣的文化市场,一手规划了梦之岛主题乐园项目。

    其实程均的思路不错,可惜过于眼高手低,碗里的没顾好就对锅里的两眼放光。照他这个拆了东墙去砌西墙的做法,五年之内,兰臣必受重创。

    远在伦敦的程老太爷虽然不太管事了,毕竟仍坐镇董事长之位,对此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恰好程浪在经商方面独具慧眼,与老太爷想法一致,于是祖孙两人一拍即合――这就有了程浪以副总裁的身份空降兰臣的事。

    不过,倘若如同外界传言所说,把这件事理解为程家长房卧薪尝胆多年后的一朝雪耻,倒也未尝不可――用不到一个月,毙掉堂哥春秋大梦了两年的项目,集团上下无人不为程浪的狠戾手段震惊胆寒。

    如果不是六十二楼这间办公室隔音效果太好,高瑞觉得,此刻站在这里,大概能够听见每层楼都有人在疯狂嘶喊跳脚。

    高瑞笑了笑:“确实可喜可贺。您今晚不去熹福会吗?沈总和江总应该为您备好庆功宴了。”

    商业竞争不是做好事不留名的雷锋行为。既然办了事,就得发起足够的舆论,扩大事件影响力用以造势。所以兰臣这边会议一结束,程浪就让人把今天研讨会的消息散播了出去。

    刚刚沈荡和江放先后致电恭喜,邀请他今晚一叙,不过他还没回复。

    程浪似有意似无意地看了眼窗边那只活蹦乱跳的金丝雀,摇了摇头:“麻烦,江放那小子,又要送女人过来。”

    高瑞点点头,心想也是。沈荡跟程浪在伦敦一起念的大学,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隐疾,江放却不了解情况。

    程浪一则好面子,二则看江放嘴里没把儿,一直没愿意说,到了那种满眼衣香鬓影的地方,还得作戏煎熬,实在能省则省了。

    程浪看了眼腕表:“一刻钟后出发去奥德莱登,备车吧。”

    高瑞点头应好,临走心念一动――那奥德莱登不也有女人吗?

    可要是把这话问出口,一定会得到程浪“一个女人的威胁力跟一群女人能比吗”,又或者“这不是李年达犯的事没彻底解决不得不去吗”的答案,所以他决定不惊动当事人,默默磕下这颗甜滋滋的糖。

    *

    奥德莱登2108号房,徐翘正在化妆镜前拿毛刷打腮红。

    说实话,那臭男人真不值得她大费周章化个美美的妆,她也非常不愿意再被误会对他有肢体上的非分之想。

    可实在是最近过得太惨淡,素颜状态几乎面如菜色。毕竟四舍五入一下,程浪也算她半个……哦,半个可能不到,三分之一个“前男友”吧。

    女人怎么能在前男友面前丢份呢?三分之一个也不行!

    她得让他亲眼看看,自己拒绝了一个多么美若天仙美不胜收美绝人寰的绝世小可爱!

    徐翘怨念地搁下腮红刷,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掐指一算,起身换上高跟鞋出门――宅在酒店还化妆,那动机也太明显了,她得假装刚从外边回来。

    徐翘风风火火下楼,在酒店附近晃荡了一圈,掐着时间绕到正门。

    大概是商业精英都有守时的习惯,齐柏林刚好在“一个小时后”这个准点远远驶来,停在门廊下。

    徐翘故意视而不见,悠哉游哉拎着手包往大堂走,直到被高瑞一声“徐小姐”叫住。

    她停下脚步,以一种云淡风轻的“哦,你们来了啊”的神色看着他和程浪。

    程浪扣上西装纽扣,走上前来,半道里余光瞥见高瑞迟迟不动,回头瞥他一眼。

    高瑞握拳轻咳一声:“小程总,要没什么事我就不上去了吧,昨晚一分钟没睡,您让我在车里补个觉行吗?”

    程浪眼色一沉:你倒是敢。

    高瑞眉毛耷拉下来:用不着我给您保驾护航吧,徐小姐又不会吃了您,上次抱您完全是个意外嘛!

    程浪面色转冷:那也给我过来当门神。

    高瑞老实跟上。

    徐翘一头雾水地看俩大男人眉来眼去半天,原本计划好的台词忘了个精光,等程浪走到她面前,问她从哪回来的时候,她愣了愣才脱口而出一个不合逻辑的答案:“啊,逛街。”

    程浪果真看了眼她空空如也的双手,眼神中透露出些微不信任。

    “当季的衣服都太丑了,逛了半天没一件中意的!”她心里虚,面上佯装生气摆足架势,扭头朝电梯走去。

    结果经过前台时,一位前台小姐注意到她,笑着问:“徐小姐这么快回来是落东西了吗?以后您……”

    前台小姐还没表达完“以后您可以打个电话让酒店给您送来”的好意,就被徐翘一眼瞪了回去。

    程浪脚步一顿,垂眼看她:“逛了半天?”

    徐翘恨恨咬了咬后槽牙:“对啊,你没学过虚数,度日如年不懂?”

    程浪的目光在她脸上精致的妆容流连片刻,点点头,保持着风度没往下揭。

    徐翘带着出师不利的怨愤领他上楼,总觉得这男人又在疑神疑鬼地给她扣勾引的罪名,于是进门后,不必程浪惺惺作态,主动指指房门:“把门开好了。”

    高瑞立刻照办,肩负起NPC的职责站在门口。

    徐翘把手机随手扔在玄关,踢掉高跟鞋,走到客厅沙发主位坐下,见程浪站着没动,瞥瞥他:“干吗,一回生二回熟的,还要我请你坐?”

    话说完记起他是个守礼的绅士――至少表面是,大概不得到“请”字真不会坐,嫌弃地抬抬下巴:“小程总请坐。”

    程浪在她左手边沙发坐下,开门见山道:“虽然事故已经圆满解决,但我认为该有的赔偿不能少你,我来是想问问,你希望怎样处理……”

    他说到这里一顿,记起她不喜欢听到“李年达”的名字,改而道:“让你不高兴的人。”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这么一改,原本公事公办的话立刻变得暧昧起来。而程浪今天不知是不是在公司说多了话,嗓子有些哑,尾音落下的时候居然还有那么点“霸道总裁爱上你”的味道。

    和着这话,连他浅褐色的瞳仁恍惚间也像盛了几分真切的情意。

    徐翘一愣之下,原本恣意的坐姿微微收敛,一双脚往后缩了缩,嘴上沉吟道:“我知道你能让他下半辈子都过得不好,可这样对我也没好处啊。”

    李年达跟赵宝星不一样。

    看赵宝星自食恶果,会让她得到精神慰藉。可李年达跟她非亲非故,与其说她在气这醉汉,不如说更气被误认成程浪的女朋友。

    拎得清的女人,总是让人欣赏的。

    程浪的表情松动了些,点点头:“那就做对你有好处的事。”

    “比如让他多给我点……”徐翘眨眨眼抛出个相当灵性的“wink”,搓搓拇指和食指,作了个比心的手势。

    “……”

    见他窒住,徐翘一板一眼地讲起道理:“听过破财消灾吧?你看,假如他不给我钱,你就会让他痛不欲生,给了钱,他就不用受罪啦,多划算呀。”

    程浪第一次听人把“敲竹杠”解释得这么清新脱俗。

    当然,如果钱就能让她开心,那么实在再好办不过。

    他说:“可以,你需要多少?”

    徐翘指指头皮:“我这伤按法律规定能判赔多少?”

    程浪不太忍心地含糊道:“可能不多。”――不知道够不够一个乡下土包子吃上一顿饱饭。

    “那我坐地起价会不会有点过分啊?”

    “不会,你开价就是。”

    徐翘现在唯一需要的就是钱,可又不好狮子大开口,显得徐家穷酸破落,为难地瞅着天花板算数。还好程浪善解女人意地适时道:“或者我看着索赔,到时候如果你觉得不够再另加。”

    按程浪对钱的概念,拿来的恐怕只会多不会少,徐翘脸上“随便吧”,心里已经笑嘻嘻:“0就这么定吧。”

    “那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徐翘在他起身时喊住他,试探道,“我听人说……你今天开罪了赵家?”

    他点点头:“是。”

    这个坚定的“是”字,似乎充满了“没错,我就是为了你”的味道。

    一想到他活雷锋似的没跟她主动邀功,徐翘花三秒钟说服了自己娇贵的手,决定给他一点人道主义的关怀:“你这嗓子哑的,是为这事跟人打了多久嘴炮啊,我给你倒杯水吧。”

    程浪刚要说这事用不着他打嘴炮,却见她已经碎步跑去厨房,只好坐了回去。

    徐翘给水壶装水插电,回头按亮玄关上的手机看时间。

    结果一眼看到朱黎半小时前发来的微信消息:「难怪你一点不激动,原来他真不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啊。」

    徐翘一愣,拿起手机回消息:「什么意思?」

    朱黎:「圈里都传遍了,说程浪拿赵家开刀,在今天下午的项目研讨会上借题发挥,揭了他堂哥的老底,简直炸了天了!唉,也是,这种搞事业的男人哪能恋爱脑呢?」

    “……”

    徐翘看着眼前烧开的水壶,开始思考,这水还倒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