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该死的甜美

这该死的甜美 > 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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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怦, 怦,怦”这样恼人的重低音里,时间忽然吝啬地以毫秒为单位开始计数。

    两人在目光闪烁的对视间, 各自心怀鬼胎地给此刻异常的心跳节奏想到了一个恰到好处的理由。

    又发病了――程浪。

    到底是谁来了好紧张――徐翘。

    然后一个往左错开视线, 一个朝右别过头。

    徐翘飞快眨动眼睛, 使劲过滤掉滞留在脑海里的影像――这狗男人的脸是真挑不出刺,有钱还长得人模人样, 也难怪他这么自信地想泡她。

    程浪强迫自己忽视手脚的存在, 掩饰着肢体的僵硬和骨骼关节的细微震颤――忍吧, 再把她推开一次, 她估计会提前给他送进火葬场。

    男式皮鞋的哒哒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

    两人松了口气, 终于从亲密到近似相拥的姿势里解脱出来。

    可惜程浪刚后撤,就被一声“浪总”叫得前功尽弃。

    “真是你啊?稀了奇了,我们浪总居然下凡到这种犄角旮旯来了。”江放人都走到跑车边了, 又感觉刚才看到一个好熟悉的背影,倒回来重新瞅了一眼。

    徐翘听出来了, 这是上次在MUSE,一见她就叫她葫芦娃的那位公子哥!

    程浪把人往身后一掩,理平整西装衣襟, 正色道:“你能送妹妹回家,我不能?”

    江放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一想又觉得不对劲, 这男人半小时前还在关心徐家呢,疑惑地朝他身后瞄了眼:“嘶, 你这妹妹这么害羞,不会刚好姓徐吧?”

    徐翘避到柱子后边无声跺脚。

    刨根问底, 有完没完!

    程浪半回头看她一眼,浪言浪语打掩护:“那丫头能知道害羞两个字怎么写吗?”

    徐翘:“……”

    “也是,悖我们浪总有一海塘的好妹妹,哪能只取一瓢呢。”

    徐翘:“……”

    程浪闭了闭眼。没第一时间把这油嘴滑舌的撵上车,是他纵横商场这些年,决策上最大的失误。

    “三秒之内开走,”他指指江放的车,“明年兰臣跟朗欣的合作还有谈的余地。”

    江放一愣。

    “三。”

    “不是,我说错什么了?”

    “二。”

    “操,来真的啊?”

    “一。”

    江放一溜烟开车门踩油门,火箭一样冲出去。

    程浪在原地静默片刻,无事发生般,回过身面对徐翘,抬抬下巴示意往里:“走吧。”

    徐翘给他比个“five”:“浪总止步,一海塘的好妹妹挨个送,真担心您漫漫长夜不够用。”说完朝他点头致意,转身离去。

    程浪好气又好笑地目送她走进电梯,抬头看了看这长夜的天色,落下一声叹息。

    有的人表面上看起来光鲜亮丽浪荡风流,其实背地里一个妹妹都还没有。*

    程浪安排的这间公寓是三室一厅一厨两卫一阳台的中等户型,因为装修风格相当公务化,给人的观感确实比较像员工宿舍,而不是金屋藏娇里的那个“金屋”。

    徐翘一进门就看见客厅餐桌上摆了满满当当一桌子菜,一眼扫去大多都是新鲜的海鲜。

    阿姨端着热气腾腾的菜迎出来:“羽小姐,不知道您喜欢吃什么,就各式各样都做了些,小程总说您是南城人,从小在海边长大,所以我多准备了几道海鲜。”

    徐翘闻着这熟悉的海味,不知是饿了还是怎么,眼眶有点发酸,站在玄关迟迟没动。

    阿姨试探道:“是不合您胃口吗?那我重新……”

    “不是,挺好的,”她打断她,进了屋子,“阿姨您姓什么呀?”

    “我姓周。”周姨笑起来,“以后您有什么需要,随时差使我,我就住这儿附近。”

    徐翘点点头,洗手上桌,发了会儿呆,动起筷子。

    也不知是这位周姨心思巧,还是程浪的交代,一桌子海鲜几乎是用不着她动手费劲的懒人做法,虾已经挑了虾线去了壳,蟹肉也剔成了堆,连那鱼都是一筷子拎起来,肉就簌簌剥落了。

    前阵子在米兰大多吃外食快餐,难免有些不习惯,这会儿吃到正宗的中餐,还全是她的心头好,徐翘在家里出事以来,第一次真正产生食欲。

    只是刚想到米兰,好巧不巧,郁金的来电就打断了这顿晚饭。

    徐翘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心情有点复杂。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心里那种空荡荡的感觉。

    就像她爸爸临走时,主动把对她最重要的东西托付给了程浪,好像每个人都能很轻易地被程浪“搞定”。

    程浪这个人,不要她的时候拒她于千里,想要她的时候又手段用尽。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何去何从仿佛全在他一念之间。

    等电话快断了,徐翘才接起来:“喂。”

    “翘,他跟你摊牌了?”

    徐翘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翘,对不起。不管他说服我的过程怎样动人,我都要为我的决定跟你道歉。”

    “没关系。”徐翘的手指在桌上无意识地涂涂画画着什么,“他那么厉害,大家都招架不住。”

    “翘,我知道你心里一定不舒服,你可以对我发火。”

    “不用啦,我的火都对他发完了。”徐翘耸耸肩。

    郁金默了默说:“那你听我说一个提议,我在跟他谈判的过程中留了点心眼,和他均分了工作室的股份,我是想,如果你觉得他欺负你,我可以把我手里的一半股份全都转让给你……”

    徐翘一愣。

    “这样你和他平起平坐,都是工作室的老板……”

    “不行,”徐翘打断她,“这样工作室就跟你毫无瓜葛了,而且我现在也没有经济能力承担你手里的股份。”

    郁金笑起来:“没有程浪和你,这间工作室本来也不会重新运作起来,对我来说只是闲置物而已。至于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我先把股份转让给你,等你创收以后一并还我就行。”

    徐翘摇头:“你把一间废弃的工作室保留至今,就说明它对你来说不是闲置物,而是你进入珠宝行业的初心。我也是珠宝设计出身,知道初心对于一个艺术家来说有多重要,我不会拿走这间工作室。而且对我来说,既然决定要重新开始,就不能负债上路。”

    “但你和程浪……”

    “没关系啦,”徐翘低哼一声,又恢复了元气,“我不会给他欺负的。”

    “所以你决定留下来了吗?”

    老实说,在郁金这通电话之前,她并没有作好决定。从在工作室看到程浪的那刻起,她就被迷茫和愤怒绕晕了头。

    但在律所获知合同真相,又在此刻听到郁金关于股份的提议后,她发现,事情也许没有她一开始想得那么糟糕。

    程浪是多精明的商人啊,如果他不想,郁金绝不可能有机会在背后摆他一道。

    所以这五五入股,是程浪默认她留的心眼。

    那说明,他至少没打算在职场上束缚她。

    既然这样,她要是只因为他手里握着一半股份就掉头走人,放弃郁金提供给她的发展机会,岂不是很小孩子脾气,很吃亏?

    更何况程浪说了,他一礼拜待在工作室的时间不会超过三小时。

    七天加起来才三小时,他能对她做什么呀?

    沉默片刻,徐翘点点头:“我决定好了,我会在伯格好好工作的,你就等着我的处女作吧!”

    *

    徐翘撂下电话时,自信满满地想,明天一定起个让人刮目相看的大早,把合同签了,然后化身勤劳的小蜜蜂,到画室里去嗡嗡嗡。

    结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十七八个闹钟也没把她闹起来,等她自然醒,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

    这也不能怪徐翘工作态度不积极。实在是中国比米兰快了七个钟头,她一整晚都攥着手绢,沉浸在“睡不着啊一点也不困啊”的清醒里翻来覆去,直到清早六点才勉强有了一丝睡意。

    徐翘从床上睡眼朦胧地坐起来,拿起手机一看,零条新短信,零个未接来电――居然也没人催她?她这个新兴人才是不是太没存在感了。

    她给林白打了个电话,让她安排车辆,然后起床洗漱化妆,等到工作室,进门第一件事问前台小妹:“老板在吗?”

    小妹答:“老板不在,但老板听说您决定来签合同,派了名助理过来,前脚刚到呢。”

    徐翘点点头,走上三楼。

    林白特意在楼梯口等她,叮嘱她说:“老板助理姓高。”

    徐翘心说她知道,高瑞嘛,她再熟悉不过了,只是她又不好明说。

    昨天她跟郁金详细了解了一下工作室成员的情况,得知这些人并不是程浪安排的“手下”,而是正正经经的员工,有几位是原本跟着郁金干事的,有几位是前阵子新招的。

    所以她现在跟微服私访似的,不好透露自己跟某位“大人物”的关系。

    啊呸,他们也没什么关系!

    徐翘给林白打了个安心的手势,让她下楼吧,然后走进办公室。老板椅是空着的,高瑞没敢坐,一见她就欢欢喜喜地从一旁沙发椅起身,让她坐老板椅上签合同。

    徐翘嫌弃地看了那虎虎生威的老板椅一眼:“不要,臭。”昨天贴了程浪一下,感觉洗完澡后,身上都还有那种阴魂不散的木质调香水味。

    “……”高瑞不强求她,等她填起合同信息,在一旁跟她唠嗑,“小程总是想亲自过来跟您签合同的,但实在事多走不开,今天忙了一上午,这会儿饭都没吃上呢。”

    徐翘觑他一眼:“我也没吃上呢。”

    “哎呀,”高瑞一脸罪过罪过的表情,“您没让周姨给您做午饭吗?周姨是不知道您的习惯,怕打扰您,所以没擅自上门。那我现在给您叫个餐吧。”

    “工作室其他人平常吃什么啊?”

    “也是叫餐,就二三十块钱一份的盒饭,这边地方偏,附近餐饮少,一般都是集体提前预订。”

    “那今天你破例给我叫个餐,明天开始把我这份也订上。”

    “那盒饭……您吃得惯吗?”

    徐翘撇撇嘴。

    当然吃不惯。但今时不同往日,总不能打肿脸充胖子,没钱还天天装阔吧。那她欠郁金的,都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还清了。

    昨天晚上那顿海鲜大餐,就成为她接下来每顿盒饭的精神慰藉吧。

    她用力点点头:“我行!”

    高瑞替她抹了一把心酸泪,心说让人成熟的真不是岁月,而是经历啊,转头跟程浪汇报去了。

    徐翘签完合同,在二楼自己那间独立小办公室草草吃了几口饭就钻进了画室,在落地窗边选了一处树景画素描。

    今天是晴天,这屋子采光又好,条件比起米兰那边更舒适,她都没开始觉得累,外边就已经夕阳西下了。

    然后画着画着,树景里就多了一辆宾利――如果她没记错,程浪除了那辆过分高调的齐柏林外,好像还有一辆稍微低档点的宾利。

    与此同时,林白敲响了画室的门:“羽小姐,今天提早下班吧。”

    “有事?”她停下笔,边问边预感到什么。

    “老板说今天迎新,带咱们全工作室进城聚餐!”

    “……”真他妈是个好接地气的说法,也只有这些不知道程浪背景的人,才能给他冠上这么烟火气的词。

    徐翘嘴角一抽,偏头望向落地窗外,那个从宾利后座下来的男人。

    程浪一眼看到二楼的她,仰起头来。

    她站起来,给他比手势,一手比个七,一手比个三――说好的一周七天只出现三小时呢?

    程浪似乎笑了笑,回给她一道手势,一手是个七,一手是个一,意思是――昨天礼拜天,今天礼拜一,新的一周又开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