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干嘛像见了鬼似的直哆嗦？”赵慧芸说话向来直来直去的，这一路风尘仆仆从乡下赶来，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青菜，然而并不觉得累，用一双敏锐的眼睛盯着儿媳妇，透出几分疑惑。
正所谓怕什么来什么，自己还没想好怎么对老公撒谎呢，婆婆却像幽灵一样窜到了自己面前，天啊，这可如何是好？赵慧芸的突然出现几乎把莫离吓得魂飞魄散！
莫离的脸“腾”一下子就红到了耳朵后。俗话说做贼心虚，这话真是不假。若是放在平时，她肯定会与婆婆打趣几句，或者干脆只是一笑而过，然后抢着帮婆婆拿东西，热情地邀请婆婆上楼……
此时莫离哪里还笑得出来呢，更别说打趣了，站在那里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张了半天嘴才答非所问地回应了一句，只是那声音嘶哑得更加厉害，连她自己都有些心疼，“那个……妈，你不是昨天刚刚回去吗？怎么……这一大早又来了呢？”
其实说起来，赵慧芸出现得还真是太突然了，也难怪莫离被吓到。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当初老太太哭着嚷着找大儿子和媳妇诉苦，为只为跟那个起了花心思的死老头子闹离婚；可谁知还没等动真格的，大儿子就竟然发生了车祸，险些送了命。
要知道，这个世界是没有几个当妈的不把儿女的事情放在首位的，于是赵慧芸便暂时把自己的烦恼统统抛开，全身心投入到儿子的身上。嗯，她是这么想的，虽然打官司的事情插不上手，至少能帮着带带孙女，照顾一下儿子呢……
半个多月了，也多亏有赵慧芸在，否则连孩子带大人的，莫离还真无法分身。谁知前脚刚出院，婆媳二人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乡下的二儿子便来了电话，说老头子刚刚得知大儿子车祸的消息，结果心脏病又犯了，叫赵慧芸回去照顾老伴儿。
赵慧芸嘴上说“死了活该”，可是莫离知道，婆婆原本善良的心早就飞回乡下老家了。于是便劝说婆婆先回去，反正秦沐桐在家里已经方便多了，自己一个人也能照顾；更何况，莫离还有另一个担忧，不知道那个周正什么时候就会打电话骚扰自己，若是多一个婆婆在家里，出出进进的，很容易露馅儿……
把婆婆劝走后，莫离这才略略舒了口气，然后又赶紧跟闺蜜李想打了招呼，帮她圆谎。可谁知这才一转身一晕倒的功夫，婆婆赵慧芸就又冒了出来，而且时间掌握得恰如其分——给“做了亏心事”的莫离抓了个正着！
“莫离，你嗓子怎么了？！”赵慧芸听到儿媳妇声音不对，便很理所当然地看到了莫离脖子上的紫痕，眼睛立刻瞪得溜圆，语气也变得紧张起来，“天啊，你脖子怎么了？谁掐的？是不是遇到坏人了？快告诉妈，怎么闹腾这样子？”
虽然每次，莫离都会特意选择一件高领的长袖衬衫配一条长裤，怕的就是周正疯狂起来会在脖子或者胳膊上留下乱七八糟的咬痕。然而这次是用手掐的，而且面积很大，程度很深，再怎么掩饰也没有逃过赵慧芸的一双慧眼。
面对婆婆这样的询问，莫离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儿就要掉下来。
如果可以的话，莫离真想扑到婆婆怀里喊一声“妈”，然后把心中的苦水都倒一倒，把受的委屈都讲一讲，她真的太难了，活得太累了，她也需要一句鼓励一句安慰，否则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可是能吗？自己有讲出来的权利吗？
老公秦沐桐就在几步之外那幢破旧的二楼里瘫着，医生说他的右腿其实已经废了，恢复到最好的程度，也必须靠拐杖才能行走；最可怜的是，秦沐桐的心理也已经有了障碍，他在拒绝自己的关心、拒绝来自他人的帮助，正渐渐地封闭起心灵，不让任何人靠近。
老天爷啊，面对这样一个可怜的老公，自己再苦又算得了什么呢？如果让那个魔鬼把老公送进监狱，那么脖子上挨掐的，很可能就是可怜的秦沐桐了，甚至于比这还要悲惨！
不能，绝不能让自己的老公进那种鬼地方，否则他就真的毁了！
那么她莫离既然明白这些道理，还有什么资格去诉苦呢？除了努力眨巴眨巴单眼皮把泪水咽回去，便没有其它的可能性了……
“说话呀？你这是去哪儿了？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快说话呀？昨天我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呢，怎么突然变成这样子？”赵慧芸放下手里的菜就去查看儿媳妇的伤情，莫不是儿子又张罗闹离婚，然后跟媳妇动手了？
这个臭小子，如果真是他干的，自己绝不轻饶他！先不说莫离本身就是一个孝顺的好儿媳妇，即使真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只要不太出格不太过分，他臭小子都不应该吭声。要知道，现在今非昔比，大儿子完全是一个废人了，还有什么资格逞能？能把老婆守住已经要烧高香了，怎么还敢动手掐人呢？
“妈，就是嗓子有些紧，没事儿的……”婆婆的手碰触到那被狠狠掐过的脖子，一阵疼痛让莫离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她赶紧攥住婆婆的手，编了一个理由，“大概是总上火，没事儿……”
嗯，这话说得也在理儿，甭说是莫离，自己这个当妈的又哪阵断了上火了？要说那夫妻本来是应该相互扶持的，即使她是一个农村老太太，也明白这个道理，因此上对于那个死老头子，她赵慧芸这么多年一直细心照顾着，根本没嫌弃过。可是跟一个体弱多病的老公生活，那其中的酸甜苦辣也只有亲身经历才能体会。
自己儿子的状况跟那死老头子又截然不同，他残疾了一条腿，就被彻底排除在正常人之外了；而莫离是一个正常的女人，本身就比自己的儿子年轻，长得又很标致，还有文化，如果这次竞岗成功，就要返校当老师去，那自己的残疾儿子跟人家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活菩萨呀！那样的后果会是什么样子，赵慧芸最近不止一次幻想过，除了儿子被抛弃，还能怎么样？可是她不愿意接受！儿子那么可怜，不应该再被抛弃一次！自己现在年纪不太老，姑且能给予儿子一些照顾，可是哪一天腿一蹬上西天了，儿子谁来管？
因此上，无论如何得帮儿子守住这个媳妇，那样儿子才会有一个完整的家。怎么才能守住呢，自己一个孤老婆子，要钱没钱的，用什么留住儿媳妇的心呢？唉，想来想去，除了比以前还要对莫离好，除了把自己种的青菜送来帮他们省几个钱，赵慧芸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那看大夫没有啊？嗓子一定是发炎了，不然不能哑成这样子，话都说不出来了。走，妈现在就带你看大夫去，家里就靠你一人撑着了，可别再倒下……”
赵慧芸看到莫离躲闪的眼神，心中莫名升起一丝疑虑，自己的儿媳妇自己了解，那眼神一飘忽肯定有问题。难道说，她背着儿子玩什么猫腻儿去了？想到这里便脸色一沉，当机立断地拉起莫离的手就走。
“啊！好疼——”莫离嘶哑的嗓音显得很是痛苦，因为婆婆种庄稼的手很有力，正好不偏不倚掐到了她那滚了针的手背上。婆媳二人也是到此时才发现，那手背上早就鼓起了一个大包，而且还有一些血迹。
“你这孩子，打针滚针了是不是？怎么不揉揉呢，看看，还出血了！哪家大夫这么不负责任，下次别去那里打针了……””赵慧芸看到儿媳妇手背上的针眼这回放心了，看来真是打吊瓶去了。
莫离也没敢吭声，还好婆婆发现了这个针眼，自然相信自己真的生病了，那么就无需再多做解释了。
“只是你这脖子是怎么弄的？看着怪不舒服的，该不会是为了治嗓子疼掐的吧？那也掐得太严重了，我先前瞥到第一眼的时候，还以为是让哪个男人给啃的呢，吓我一跳！”这时赵慧芸放开莫离的手，又仔细盯着那两处紫痕研究了半天，这才真正放下心来似的点点头喃喃了一句——
“我就寻思我儿媳妇是个本分的好女人，怎么也不会像那个死老头子似的玩花花肠子！再说了，再隐蔽的花花肠子也是会被捉到的，那是会被千人指万人骂，永世不得超生的！嗯，这回妈放心了，看来真是老糊涂喽！走，快上楼吧，妈帮你弄些冰块敷一敷，你自己不心疼自己，妈还心疼呢……”
这样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一落地，被吓一跳的其实是莫离！她何尝不明白赵慧芸话里话外的意思呢，表面上像是在关心、表扬儿媳妇，其实摆明了是在警告她莫离：千万不要做任何乱七八糟对不起秦家的事情，否则是会被千人指万人骂，永世不得超生的！
超生？自己如今还能超生得了吗？想到即将面对老公探询的目光和愤怒的责难，莫离的心不寒而栗——可怜的老公，你会懂我吗，你会让我超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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