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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我何罪之有?”...)

    面对刑部尚书的喝问, 卫如流的回答依旧是:“我何罪之有?”

    “本官问过你,你对人证所说的话可有异议,你当时答的分明是没有异议!”

    “因为人证说的话确实没有问题。”卫如流与刑部尚书对视, “我做过的事情, 全都认了, 没做过的, 自然不会认。”

    “也就是说, 你承认了人证,却否认了物证?”

    “我的确在茶庄见过沮浚,简言之也的确来西山找过我,张百户也曾奉我的命令前去平城调查,但这并不能说明我杀了沮浚, 更不能说明我与北凉有所勾结。”

    刑部尚书露出思索状,没等他继续询问, 坐在刑部尚书右手边的刑部右侍郎已按捺不住,喝道:“荒谬,人证还有造假的可能,物证如何做得了假!?”

    简言之嘟囔:“这官衙里, 哪一件物品不是人凭空造出来的?能凭空造物, 又如何不能在物上造假?”

    刑部右侍郎:“强词夺理!”

    简言之回敬:“这叫忠言逆耳。大人不喜欢听,不代表我说得没有道理。”

    刑部右侍郎横眉冷对,就要再骂。

    刑部尚书抬手, 不满道:“行了。犯人可以出声为自己争辩。”

    制止住刑部右侍郎, 刑部尚书垂眸看着卫如流:“卫如流, 你说物证是假的, 理由呢?”

    卫如流立于大堂中央。

    在身体不适的情况下,他依旧冷静, 能在最短时间内抓住言语间的漏洞。

    “第一个物证,说是物证,实则应该算是人证。”

    “沮浚的尸体早已回到北凉,无法再次开棺验尸。我们只能从仵作的口中知晓尸体的具体情况,如果仵作记岔了呢?如果仵作被人收买了呢?”

    刑部尚书暗暗点头,确实是这个道理:“但本官看过仵作的验尸记录,并无二次涂改痕迹。”

    卫如流问:“不能涂改,但若是在末尾稍稍补上几句话,大人又如何能分辨出来?”

    刑部尚书挥手,命人取来验尸记录。

    一旁的老仵作脸色霎白。

    在刑部尚书重新翻看验尸记录时,卫如流又道:“大人可曾研究过我这把弯刀?”

    刑部尚书随口道:“研究过一二。”

    “这把弯刀形制奇异,杀人时留下的刀痕会呈内宽外窄之势。但宽也是相对而言,它的痕迹只比丝线粗上一些,所以刀痕会格外特别。”卫如流轻轻笑了下,“大人可以拿我这把刀和随便一把刀去割死囚的手臂,比对一番,就知道差别有多大了。”

    刑部尚书抬起头来:“你的意思是……”

    卫如流肯定道:“没错,我若真想悄无声息杀死沮浚,就绝不会用这把武器!”

    刑部右侍郎再次插话进来:“沮浚身死一案是由大理寺负责,就算他们看出来刀痕不对,也不会开口点出来。你这话只能再次证明大理寺确实包庇了你。”

    刑部尚书恼怒地瞪了刑部右侍郎一眼。

    他知道刑部右侍郎投靠了端王,但再怎么说,刑部右侍郎也是刑部的一份子。

    现在陛下就坐在不远处旁听,刑部右侍郎屡次这么插话,只会影响陛下对刑部的观感。

    “别忘了,沮浚身死一案虽由大理寺主理,但京兆尹府、鸿胪寺全部都参与其中,北凉使团也几次派人来跟进过案子进度。”

    卫如流的目光悠悠在刑部右侍郎身上转了一圈。

    “就算大理寺真的包庇了我,难道京兆尹府、鸿胪寺、北凉使团的人也在包庇我吗?”

    一时间,京兆尹、鸿胪寺卿纷纷瞪向刑部右侍郎。

    他们是来这里围观的,可不是来这里看着自己被拉下水的。

    刑部右侍郎掏出帕子连连擦汗,丢下一句“本官可没这么说过”,就讪讪不再说话了。

    刑部尚书合上验尸记录,接着问道:“那第二个物证,你又要作何解释?”

    卫如流说:“这封信上的字迹确实与我的字迹极为相似,哪怕是我自己,在第一眼都会混淆。在座任何一位大人都可以将你们的墨宝拿给我,一刻钟内,我能用你们在场任何一个人的字迹写出一封勾结北凉的书信。”

    似乎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卫如流唇角弯了弯:“如果我用端王殿下的字迹写了这封信,那我是不是也能借此状告端王勾结北凉?”

    “放肆!”陪在端王身边的江安厉声骂道,“你一阶下囚也胆敢冒犯王爷之尊!”

    端王转眸,盯着卫如流,讽刺道:“三言两语间就将物证否认了个干净,要是其他犯人也如你这般能言善辩,那我大燕牢房要少多少死囚。”

    这句话,分明是将卫如流与死囚犯画了个等号。

    刑部尚书手里的惊堂木拍也不是,不拍也不是。

    拍吧,分明是在制止端王说话。

    不拍吧,陛下坐在他身边,总不能让公堂太过喧哗。

    这可真是……

    “行了。”在刑部尚书暗自纠结时,一直不曾说过话的建元帝突然开了口,斥责道,“老三,你是来旁听案子的,不是来审理案子的,别越了界限。”

    这似乎意有所指的一句话,惹得端王脸色微僵。

    自建元帝和皇后突然出现,端王便有些坐立不安,如今建元帝的呵斥,愈发加重了端王的不安。

    众目睽睽之下,端王面上滴水不露,顺着建元帝的话道:“儿臣知错。”

    刑部尚书连忙开口:“卫如流,如果只是这般程度,并不能证明信件是假的。”

    “但若是物证存疑,理应按照疑罪从无的道理,宣判卫如流无罪!”简言之在底下嚷嚷。

    都是掌刑狱案件审理的,谁还不熟读大燕律法。

    简言之抓紧机会继续道:“现在沮浚的尸体在北凉,这个仵作要是被收买了,伤口长什么样还不是由他说了算!我建议彻查这个仵作!看看他是否早已投靠了某些人!”

    既然已经跳出来,简言之干脆豁出去了。

    “还有这两位翰林学士,他们很可能是浪得虚名,也可能是被收买了!”

    “至于字迹,就按照卫如流方才说的,让他当场临摹一番端王殿下或者江时江尚书的字迹,如果他能在一刻钟内临摹出个七八成,那再多给他些时间,他肯定能临摹出个十成十来!”

    两位翰林学士和仵作纷纷怒目看着简言之。

    郁墨忍不住小声鼓起掌来,被郁大老爷瞪了一眼才悄悄将手收到身后:海水不可斗量,简言之不可貌相,他今天也太豁得出去了。

    卫如流垂眸笑了笑:平日里那么怂的人,今天在一众王公贵族、文武重臣和皇帝面前,居然变得这么勇敢。

    连慕大老爷都多瞧了简言之几眼,像是重新认识了他般。

    “这……”刑部尚书有些犹豫。

    刑部右侍郎悄悄瞥了眼气定神闲的江时,没有从江时那得到任何指示,干脆就眼观鼻鼻观口,临时修炼起“闭口禅”来。

    卫如流适时往前迈出一步,挡在简言之前方,为简言之挡去所有带着恶意的注视。

    随后,卫如流对刑部尚书说:“大人若是觉得现场临摹不妥,我还有另一个方法可以验证信件的真伪。”

    刑部尚书发现,自从人证物证都被摆上来,卫如流看清楚敌人能够拿出来的底牌后,这个案子虽然还是由他主审,但案子的推进节奏已经全方位落入卫如流手里了。

    不过他也不恼,笑眯眯道:“你说说看。”

    卫如流缓声说道:“自我接掌刑狱司后,因历任刑狱司少卿无一善终,我做事也变得格外谨慎。”

    曾经有一位刑狱司少卿,就是被找出了与北凉的通信,身首异处。

    这份用生命换来的教训,足够让卫如流警惕。

    “在我写过的每张纸的背面,我都会用特殊墨水在右下面描一个红圈,遇油后再遇水,方才显形。大人可以去查我的府邸,查刑狱司,任何一张我写过的纸都会有这个痕迹,无一疏漏。”

    卫如流的视线一一扫过江时和端王,从他们的脸上,看到了他想要看到的诧异。

    将他的字迹描摹得完全一致?

    确实很厉害。

    这就是他面对的敌人。

    可也正因为敌人太强大,他才要更加注重细节。

    在外面写的无法做标记的纸张,他都会带走销毁。

    刑部尚书都要忍不住为卫如流叫好了:“来人,去取一盆油和一盆水来。”

    油和水很快被端上来,刑部尚书不假人手,亲自将一份物证和几份墨宝的右下角浸入油里,又小心翼翼取出,投进水中。

    墨宝无一例外,背面都有红色圆圈痕迹凭空出现。

    而那份物证——

    什么异常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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