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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慕家。)

    慕秋住的院子叫明镜院,取自“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是一个很有禅意的名字。

    这里原本是慕秋母亲住的地方,在她病逝后,明镜院就被封存了起来。后来慕家人寻到了慕秋,也不知道是谁的提议,慕大夫人干脆就命人将这间院子倒腾出来,重新修葺一番。

    反正慕秋母亲在天有灵,也会很乐意自己的女儿住进明镜院。

    “明镜院是西府最大的一间院子。”慕云来拂开面前那丛紫藤花,示意慕秋先走过去,“虽然多年未曾住人,但每日都会有人打扫。”

    院子里的这丛紫藤花被照料得极好,攀附着藤架蔓延生长至廊顶,又从廊顶垂落下来。

    九月秋风迎面吹来,午后浅淡的阳光穿透间隙,洒在慕秋身上。

    慕秋穿过紫藤花架,头发和肩膀上落了几朵碎花瓣,她有些好奇:“我住在这里,我……我父亲没意见吗?”

    提到“父亲”这个字眼时,慕秋声音有些艰涩,但还是顺利喊了出来。

    慕云来挟去慕秋肩上残花:“西府其他几间大的院子都被占去了,是二叔主动提出来修葺明镜院,让你住进这里。”

    “你这个嫡姐住的地方,总不能比弟弟妹妹住的地方还小。”

    说到这,慕云来干脆多提了一嘴:“今日三妹妹的表现我也瞧见了,她为人并无坏心,只是害怕失去一些东西,所以心思易走极端。骆姨娘和两个堂弟对你的态度,想来也是受到三妹妹的影响。”

    “你若是觉得和他们合得来,那就多相处相处,若是觉得性情实在不想投,保持礼数周全即可。”

    听到慕云来这番堪称直白的话,慕秋不免有些诧异。

    但她不是不分好歹的人,自然知道慕云来这番话处处都在为她考量。

    她与骆姨娘他们井水不犯河水,只要骆姨娘他们不对她出手做些什么,慕秋自然也乐得清闲。

    “堂兄放心,我心中有数。”

    慕云来轻笑了一声:“知你心中有成算,不过也莫要委屈了自己。”

    院子已经逛了一圈,慕云来没有多待,先行告辞离开。

    慕秋找白霜交代了一些事情,回屋里睡下了。

    再睁开眼,外面已是残阳西斜时分。

    白霜掀开珠帘走进里屋,笑道:“小姐起得正巧,东府那边来了人,说是大老爷和二老爷都回府了,现在正在东府那边喝茶。”

    慕秋眼里残存的几分困意消散,由着白霜帮她梳洗。

    她到东院时,东院正热闹着。

    慕雨和两个弟弟正围坐在一个中年男人身边,笑容灿烂,嘴里不住地说着些什么。

    骆姨娘坐在他们对面,温温柔柔地凝视着他们。

    哪怕随便来个外人,瞧见这幕,也能联想出一幅家庭其乐融融的画卷。

    似是听到了门口传来的脚步声,骆姨娘偏头,宛如主人招呼客人般:“二小姐来啦。”

    室内的欢声笑语骤然一窒,慕雨等人原本放松的身体也变得紧绷起来。

    中年男人头戴玉冠,还穿着那身正四品朝服,他丝毫不在意气氛的变化,抬眼看向门口,恰好与慕秋的目光撞在一起。

    两人有着几乎一模一样的狭长丹凤眼。

    就连直视人时眉眼上挑的弧度也都如出一辙。

    在彻底看清慕秋的容貌时,中年男人微微一怔。

    慕秋迅速打量了中年男人一番,敛起视线:“女儿慕秋给父亲请安。”

    这声称呼,打断了慕二老爷对过往岁月的缅怀和追思。

    时间流逝的残忍就在于,当你看到一个与亡妻容貌极为相似的女儿站在你面前时,你会突然惊觉,故人早已离去多年,而你,也逐渐老去。

    慕二老爷垂下眼,端起手边的茶盏,用茶盖轻轻拨弄茶水,“嗯”了一声:“回来了就好,去明镜院看过了吧。”

    语气不冷漠也不亲近,带着些公事公办的态度。

    慕秋的语气与他保持一致:“已经看过了。”

    “秋儿,怎么还在那站着?”慕大夫人从屏风后走出来,结束了这有些尴尬的父女叙旧一幕,“来,坐到大伯母身边。”

    没过多久,换了常服的慕大老爷和慕云来前后脚走进来。

    相比起亲爹,慕大老爷对慕秋的态度要更为和善亲近:“听闻那日你在江上遇到了刺杀,还受了不轻的伤,如今身体如何?”

    慕秋的语气也变得亲近不少:“受的只是皮肉伤,在船上养了半个月,如今都痊愈了,就是脖子上的疤暂时还消不掉。”

    慕大夫人摇着扇,她和慕秋坐得近,直接看向慕秋被衣领轻轻挡住的那道伤疤。

    伤疤约莫一掌长,泛着淡淡的粉,处于咽喉位置。

    只是从伤疤所在的位置,慕大夫人就能推测出当日到底是何等惊险。

    这孩子真的差一点点就……

    “如今流窜在江上的匪徒竟如此嚣张狂妄,看来两岸治河官员都该警醒警醒了。”慕大夫人眼眸微微眯起,摇着团扇的动作一顿,冷笑道。

    慕大老爷看向慕秋:“你们遇到的那伙人,只怕不是普通匪徒吧。”

    慕秋听着慕大夫人的话,心里更觉温暖。

    她朝慕大夫人笑了笑,才对慕大老爷解释道:“全部都穿着夜行衣蒙着面,武器还很精良,而且潜上船许久才被发现踪迹,用的都是一剑毙命的手法,被我们抓住后全部自尽伏诛。这种做派更像是被特意培养出来的死士。”

    慕大老爷的食指轻轻叩击桌面,这是他在思考时惯有的一个习惯:“冒着同时得罪慕家和郁家的风险也要挟持你,又不痛下杀手,显然不是灭口。”

    “我记得从扬州寄来的信上有说,你接到了一个琴师的聘请为她写状词,而这个琴师在扬州知府儿子暴毙的前两日就被抛尸乱葬岗,这些人来找你,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慕秋心下一凛,万万没想到大伯父只从只言片语里就把事情推断得差不多了。

    想到那枚玉扳指,慕秋话到了嘴边。

    很显然,玉扳指背后肯定藏着更大的秘密。

    她只是一女子,又刚回到慕家,还没完全站稳脚跟,哪怕想做些什么也是有心无力。

    可是大伯父不一样,他是朝中正三品大理寺卿,能做的事情太多了,如果她把玉扳指交给大伯父处理,算不算是既让自己脱离了危险,又完成了琴师对她的托付?

    趋利避害几乎是人生下来就有的本能。

    再说了,天塌下来的时候,也都是个子高的人先去顶着的。

    慕秋思索到这里,心中其实已经有了偏向,打算等吃完饭后,单独去找大伯父说这件事。

    可就在这时,慕大老爷突然又道:“也罢,这个案子已经从大理寺移交给了刑狱司,我了解这些又如何,总不能去抢刑狱司的案子。”

    慕秋心下陡然有丝丝寒气冒了出来。

    她怎么忘了,扬州知府儿子离奇暴毙案全权移交给了刑狱司。

    如果她把玉扳指交给慕大老爷,那慕大老爷也会卷入这个案子里。

    在梦里,慕家就是被刑狱司屠了满门的。

    不管慕家被抄家灭族一事,与这个案子有没有关系,总之慕大老爷作为慕氏一族的族长,并不适合卷入其中。

    而她自己,早在很久之前,就因为那几分微不足道的正义感,深陷局中出不来。

    所以玉扳指的事情,还是暂时只由她自己担着就好。

    若是她真惹出了什么祸端,她一个刚刚回到慕家的晚辈也不至于牵连到整个慕家,彼此想要撇清关系太容易了。

    慕大老爷摇了摇头,正欲转移话题,余光瞥见慕秋神色有些异常,眉心微微蹙起:“怎么了?是想起了什么异常的地方吗?”

    “没。”

    慕秋神色一凛,连忙摇头。

    她垂下眼,肩膀处的长发垂落至身前,一派温顺乖巧。

    “我是在琢磨大伯父刚刚说的那些话。”

    慕大老爷道:“刑狱司手段通天,如果他们用心查办这个案子,想来你在江上被刺杀一事瞒不住他们。若是过些日子有刑狱司的人找你了解事情,你不用慌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慕二老爷在这时竟也开了口,平静道:“不想说也无妨,慕家还真不怕得罪刑狱司。”

    身为累世风流的名门大族,慕二老爷说这句话时自然是有底气的。

    然而慕秋心里忍不住苦笑了下。

    “行了行了。”

    慕大夫人在一旁听了许久,终于忍无可忍。

    “秋儿才刚回家,连你们的脸都没记熟,这些事情稍后再谈也无妨。”

    慕秋唇角微微弯起,旋即又很快恢复常色,唯有眼里的笑意,在吃完这顿团圆饭后依旧没化去。

    夜色渐深,众人散去。

    慕秋手里提着灯笼,在白霜的陪同下走回西府。

    才行几步,绕过长廊,慕秋就见长廊尽头,慕二老爷负手背对她站立。

    小厮提着灯笼站在慕二老爷身侧。

    慕秋脚步微顿:“父亲是在等我?”

    看这样子,应该是有什么特别的话要对她说。

    只是思虑几许,慕秋也猜不到慕二老爷要对她说些什么。

    她甚至弄不太明白慕二老爷对她的态度。

    说是亲近没有,可要说是反感也没有,反而透着点极为复杂的情绪。

    慕二老爷转身。

    烛光黯淡,隔的距离稍远了些,慕秋看不太清楚他的神色,只能听到他用十分平淡的语气道:“方才忘了和你说一件事。”

    “你母亲留给你的东西都在明镜院里,库房钥匙我明日派人给你送去。”

    “至于你母亲嫁妆里的那些田产商铺,我会命人清点后再把账目送去给你。”

    “田产商铺这些年的收益我都没留着,全部命人拿去买地了。十年过去,你母亲留给你的田产亩数应已翻了不少。”

    听着慕二老爷这番话,慕秋惊讶地看过去,却只能看到一道大步流星离去的身影。

    她在原地踌躇片刻,没有追上去。

    直到白霜出声问她要不要回屋,慕秋才恍惚回神,意识到她才刚回帝都,连一夜都没过去,就已经先一步实现了暴富。

    那些什么姐妹暗斗,克扣结发妻子嫁妆的话本戏码,还未开场便宣告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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