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黑化仙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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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祭(你要带着我那一半寿命,好...)

    昆仑宗上空的阴云三日未散, 天空压得极低,即便是白天都阴沉沉的,根本分不出上午还是下午。森林中生了雾, 像一层白翳, 树木绿得发黑,四周却垂着各色鲜艳藤蔓, 甚至连土地看起来都像吃人的沼泽,埋在苔藓下,一张一合呼吸着。

    原本魔兽被昆仑宗护山界碑威慑,不敢靠近, 如今, 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昆仑宗内魔气变化, 越来越多魔兽越过界碑,进入昆仑地界。詹倩兮站在被清理出的空地中, 沉着脸听弟子们禀报。

    “阁主,我们已在山脚布下天罗地网, 牧云归绝对逃不出去。此刻,她必然就在这座山内。”

    詹倩兮冷笑一声, 道:“两天前你们也这样说, 最后还不是什么都没找到。三天了,竟然连一个二星弟子都找不出来, 你们还有何颜面拿云水阁的供奉?”

    弟子被詹倩兮说得垂下头,大气不敢出。三天前, 她们去禁地找神花,却被北境那些人捷足先登。一个女子带着花跑了, 阁主忙着追神花,北境侍卫们合力, 护送着慕思瑶逃了出去。当时詹倩兮以为很快就能抓住牧云归,没把慕思瑶当回事,结果牧云归就像未卜先知一样,每次都能在她们合围之前转移,詹倩兮意识到不对,想去抓慕思瑶当人质时,已经找不到人影了。

    詹倩兮为此发了两天的火,眼看如今都是第三天了,逃跑的女子还是没抓到,詹倩兮气得见人就骂。不过,双拳到底难敌四手,这两天云水阁弟子也不是没有收获,她们逐渐摸清那个女子的底细,知道她有隐身法器、能杀人于无形的透明细丝、修为似乎不俗的剑灵,在一步步紧逼下,她终于被她们围住,困在面前这座大山里。

    云水阁弟子叹气,这个女子的手段实在层出不穷,每一项情报都是用云水阁弟子的命换来的,要不是亲眼所见,实在难以相信这个女子仅是二星修为。

    如今合围已完成,就算是耗也能将她耗出来。但詹倩兮显然对这个进度不满意,她骂完弟子,尤不解气。

    江子谕被桓致远拖住,无暇顾及地面,这本是她绝佳的机会,结果却被漫长无用的搜索耽误了。江子谕和桓致远的战场早已转移,没人知道他们打到哪一步了,也就是说,江子谕随时可能回来。

    这种心惊胆战的感觉比直接给詹倩兮一刀还要恐怖。詹倩兮深吸一口气,忍着怒道:“你们就只会用死功夫吗,有没有试过其他办法?比如装作北境人引她出来?”

    “早就试了,没有用,她行事十分谨慎,从不恋战。我们实在没办法了,才用最笨的法子,一点点缩小包围圈。”

    其实最笨的办法才是最稳妥的,没有花样,才不会有破绽,唯一的缺点就是耗时长。然而詹倩兮最缺的就是时间,昆仑宗内的魔兽越来越多,很多修士也注意到山里的动静,抛下战场,往昆仑宗赶来。

    别人不知道,詹倩兮却是清楚的,魔兽之所以产生神志是因为食用了魔植,越古老、越接近初代魔植的植物服用后效果越好,这也是这次兽潮产生的原因。要是等大家进入昆仑宗,慢慢注意到这个现象后,那他们万年前所做的事情就瞒不住了。

    这件事一旦泄露出去,别说身败名裂,恐怕天下人生吃了他们的心都有。詹倩兮心急如焚,却又舍不下脸去找宁清离求助。

    詹倩兮身为一个活了万年、叱咤一方的门派之主,竟然让一个二星弟子从眼皮子底下溜走了,说出去她颜面何存?尤其这个女子身份还很微妙,若是普通人,詹倩兮丢脸也就丢脸了,反正她在宁清离面前低头惯了,不差这一回。但这个女子是牧云归,是江子谕宁愿得罪所有人都要退婚另娶的“新欢”,詹倩兮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天际忽然传来轰隆一阵闷响,云层中电光闪烁,仿佛打雷了。弟子皱眉,问:“要下雨了吗?”

    詹倩兮远远看着天边,猛地脸色大变:“不好。你们继续封山,不要让她跑出来,我去去就回。”

    詹倩兮知道,刚才那一阵并不是打雷,而是剑气和域碰撞。江子谕满打满算才二十五岁,竟已发展出域了吗?

    詹倩兮简直不寒而栗。江子谕都动用了域,想来战斗已到尾声,詹倩兮没时间矫情了,她必须赶快解决牧云归。就算抢不到霜玉堇,好歹也要抓住牧云归做人质。

    詹倩兮用最快的速度赶回青云峰,如今青云峰已是一片废墟,废墟之上,却站着一位宽袍广袖、衣带当风的俊美男子。他仰首看着天边,似感慨似欣慰地说道:“他竟无师自通学会了域。不算中间那一万年,他清醒的时间,也不过二十五年吧。”

    詹倩兮没心情搭话,和宁清离、江子谕、桓致远这些人站在一起,她时常觉得力不从心。她自视甚高,张扬跋扈,可面对这几人时,她却一点都狂不起来。

    因为她知道,她的资质根本够不上这些人。桓致远抛开不论,另两人无论江子谕还是宁清离,哪一个不是甩开她十条街?也唯有此时,詹倩兮才会意识到,她确实只是修仙界的二流人物,她能走到今天,并不是自身有多聪明、资质有多灵秀,而是她运气好,投了个好胎。

    以及,父亲给她定了一个好未婚夫——现在已经是前未婚夫了。没有江子谕,宁清离根本不屑于认识她,更别说带着她参与万年前的偷天换日。没有宁清离提携,詹倩兮恐怕在天罚爆发初期就会和其他小门派一样覆灭,哪还有后面作福作威的事?

    詹倩兮不想听天才惜天才,她甚至连域是什么都没概念。詹倩兮打断宁清离的感慨,说:“江子谕可能要获胜了。”

    “这是显然。”宁清离收回视线,随意拂了下衣袖,轻描淡写说,“准备吧,大概半个时辰后,他就回来了。”

    詹倩兮扫过宁清离,忽然问:“太虚仙尊,你的伤养好了?”

    宁清离扫过詹倩兮,目光似微笑似了然,说:“聊胜于无吧。霜玉堇拿到了?”

    詹倩兮沉默,宁清离叹了声,慨然道:“三天,连一个初出茅庐的女子都搞不定,还真是……”

    詹倩兮一听这话就炸了,她霍然抬头,声音都不知不觉变尖:“那是因为江子谕给她留了许多护身法宝。若不是那些法宝……”

    “若没有那些法宝,你待如何呢?”宁清离淡淡截住詹倩兮的话,他看似温柔浅笑的目光投向詹倩兮,詹倩兮像被什么东西掌掴一般,垂下眼睛,根本抬不起头来。宁清离扫了她一眼,有些厌烦地收回视线。

    詹倩兮和别人张狂就算了,在他面前也敢大呼小叫?宁清离不由想起另一个女子,相比之下,那个少女就讨人喜欢多了。

    宁清离不紧不慢开口,即便这种时候,他的语速依然是慢悠悠的:“她是北境皇帝的女儿,江子谕的心上人,你在最开始遇到她时就该做好准备。她的实力不仅是自身修为,还包括她的父亲、家族、夫婿。你父亲如何为你铺路,你最清楚不过,她的背景比你只强不弱,你竟然会低估她,实在令我费解。”

    詹倩兮下巴紧紧绷着,表情不忿,还带着些许难堪。詹倩兮知道宁清离可不会惯她的小脾气,便忍住性子,问:“那现在要如何?”

    “还能如何,听天由命吧。”宁清离指尖取出一件法器,轻飘飘送向詹倩兮,说,“这件法器可以辨认气息,你拿着它,尽快找出牧云归。注意不要攻击她,在三生镜中江子谕用了一个法印,可以阻挡开阳境的攻击,他在我身边时从未用过类似阵法,想来是他苏醒后自己琢磨的。那个禁制连开阳修士都奈何不了,你若是贸然攻击,多半会被反噬。不要想着杀了她,把她抓起来就好。活着的她,可比一具尸体有价值多了。”

    詹倩兮看到法器大喜,她连忙接住,仔细观察。这件法器呈司南模样,勺柄可以自由转动,此刻正指着一个方向。詹倩兮问:“法器已经启动了吗?”

    “嗯。”宁清离淡淡应了声,“那天虽然没抓到她,但取到她的信物并不难。法器里有她的头发,会自动追踪她的气息,这回,你总不至于还找不到人吧?”

    这要是还抓不到,詹倩兮自己都没脸见人了。她对宁清离草草行了个礼,转身便走了。

    宁清离摇头,轻声叹息:“詹倩兮果真是太平日子过久了,不光自己毫无进步,连礼仪都荒废了。瞧瞧这些作态,成什么样子?不过无妨,她以后也用不到了。“

    红翘从剑中化身,跟在宁清离身后,问:“主人,霜玉堇没取到,现在恐怕来不及炼化了。接下来要怎么办?”

    “棋子不争气,还能怎么办。”宁清离振袖,白色衣袂随风飘展,如同仙人羽化。他毫不在意,道:“幸好我原本也没指望她,另有备用计划。”

    “主人……”

    “传讯出去,让他们准备行动吧。”

    红翘拱手,恭恭敬敬道:“是。”

    ·

    涿山之西。

    言语冰坐在镜前,她静静看着镜面中的美人,云鬓凤钗,螓首蛾眉,精致,冰冷,美丽,却不真实。仿佛无论发生什么,她都是这副模样。

    忽然帘子一动,一个侍女出现在后面。她正是跟随言语冰从流沙城到战场的侍女,但此刻,她脸色铁青,即便嘴角极力掩饰,还是能看出她的愤懑鄙薄。侍女面无表情,硬邦邦道:“言姑娘,打扮好了吗?纪崤真君在等你。”

    言语冰放下手中的梳子,缓慢起身,流光一样的裙摆从凳子上滑落。她穿着一身白色长裙,配色看似简单,但每一层明亮深浅都不同,搭配十分讲究,堆叠在一起庄重又华美。她衣服上绣着繁复的花纹,最外层布料由鲛丝织成,每个角度都能看出不同的颜色,行动时流光溢彩,宛如星河坠落在裙间,美不胜收。

    言语冰性子喜静,仪态极好,仅是起身这一个动作就让人移不开视线。侍女看着都忍不住发呆,紧接着她想起这段时间的事情,心中顿时冷嗤。

    城主府那些姐妹说得对,夫人……呸,什么夫人,言语冰就是一个没有心的冰雕,无论放在哪里,她都是这样。石头捂久了还会变热呢,可是言语冰呢,三爷对她那么好,然而三爷一出事,她便另择高枝了。

    想到这里,侍女心中说不出的难受。前些日子不知道怎么了,三爷骤然病逝,四爷夺权,言语冰作为三爷最宠爱的女人,当初还是从四爷手里截下来的,自然讨不了好。那时候侍女还很同情言语冰,帮助她逃跑,结果言语冰没跑几步就撞上了归元宗纪崤真君,然后,便一点挣扎都没有,跟着纪崤真君走了。

    侍女能明白良禽择木而栖,也能明白言语冰空有美貌却无自保之力,迟早要另嫁。但三爷头七还没过她便跟着其他男人走了,可对得起三爷在天之灵?侍女毕竟是城主府出来的,气得倒仰,可是营地里没有侍女,她再怄气,还是被纪崤真君要过来,继续服侍言语冰。

    侍女不想见这种薄凉的女子,一改先前的态度,差事能躲则躲。刚才纪崤真君派人来催,侍女实在避不过,才捏着鼻子进来提醒言语冰。结果一掀帘子,看到这位主换了身极其隆重漂亮的衣服,侍女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纪崤这些天忙着战场,没时间置办女人衣服,言语冰身上穿的,多半是三爷为她准备的吧。侍女又是气又是替三爷不值,对言语冰的态度越发差了。

    言语冰当然感觉到侍女对她的敌意,但是言语冰不在乎。她双手交叠在腹前,不紧不慢穿过重重帐篷,背后青山依旧,人也依旧,只不过换了片营地。

    几天不见,西线明显寂静下来,帐营里出入的人少了很多。这其中有阵亡的,但更多的是溜走了。毕竟三天前天上便异象不断,涿山深处时不时传来轰隆声响。大家谁都不愿意做垫脚石,很快,没人关注魔兽了,许多人都偷溜进去寻找机缘。

    只剩下归元宗因为职责所在,依然镇守着西线,独自承担翻倍的魔兽冲击。有归元宗兜底,其他人更没有心理压力了,越发心安理得地偷溜。

    营地转瞬空了大半,西线如此,想必东线也差不多。言语冰一边想一边转弯,她刚要迈步,帐篷后面突然窜出来一道冷光。一个脸上横亘着刀疤的男子满目凶光,举刀朝言语冰劈来:“水性杨花的贱人,我要杀了你给三爷陪葬!”

    侍女认出来了,这是三爷身边跟了很久的亲随仇大,行走在暗部,替三爷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咬人的狗不叫,三爷身边招摇的、受宠的侍卫有很多,但最受信任的是这些人。

    三爷死了,侍女本以为这些暗部也都战死了,没想到仇大竟然活着,还要刺杀言语冰。侍女吓得大叫,心里却不觉得意外。仇大并非不忠,恰恰相反,他就是因为忠诚,才会来杀言语冰。

    霍礼对她那么好,她却转头攀附归元宗的新贵。侍女看着都气不过,何况三爷的心腹呢?

    刀锋即将落下,后面突然传来一道亮光,一把锏呼啸着袭来,撞开仇大的刀刃,又旋转着回到主人手中。暗杀一击不成便已经失败了,仇大被锏撞在地上,他立即弹跳起来,要再杀言语冰。但他才刚举起手,胸膛就被数道灵光射中。

    他不肯停下,依然向前,箭矢便源源不断飞来,将他扎成刺猬。万箭穿心,仇大嘴里不断涌出血,他终于坚持不住了,脱力倒地。

    仇大身体下坠时,眼睛紧紧盯着言语冰,两人视线交错而过,里面似有千言万语。很快,仇大摔倒在地,身体被箭矢扎成对穿,彻底不动了。

    直到死,他的眼睛都大大睁着,仿佛要亲眼看到什么。言语冰像被吓呆一样定在原地,她目光接触到他的眼睛,心脏好似被一只手攥紧,狠狠抽痛。

    她想起十天前发生的事情。

    那是一个深夜,霍礼悄悄离开营地的第五天。言语冰正在自己帐营里画图册,忽然一个浑身是血的黑衣人冲进来,二话不说,点了她的哑穴就走。言语冰惊吓极了,她以为自己被绑架,结果黑衣人并没有带着她去牢房暗室,而是避开巡逻,一路往山里走去。不知走了多久,他把她放下来,月隐星沉,漆黑无光,前方一株大树下,似乎躺着一个人。

    言语冰没有问,她已经预感到要发生什么了。

    言语冰愣在原地,大脑仿佛和身体脱离,她甚至觉得自己在做梦。树下那个人睁开眼睛,看向她,低低叫了句:“语冰。”

    言语冰的侥幸一下子被击碎了,这不是梦,这是真的。她好像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跌跌撞撞跑过去,跑到树下时,险些被裙角绊倒:“霍礼?你怎么了?”

    霍礼抬手,想要接住她。往常坚定有力、像铁钳一般无法挣脱的手此刻变得冰凉,他握住了言语冰,却无力扶住她,和她一起摔倒在草地上。言语冰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虚弱的霍礼,她看着他,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你……受伤了?”

    霍礼停下来,慢慢喘了两口气,轻描淡写地对她说:“是。这次我伤的有点重,以后可能没办法陪你了。”

    言语冰跪坐在霍礼身边,耳朵里嗡嗡的,过了许久都理解不了霍礼的意思。霍礼缓了缓,再次积攒起力气,说:“我在涿山里意外发现了归元宗的秘密。这场战争是个骗局,我本来想回去接你,可是,我已经无法坚持到营地了,只能以这种方式见你。”

    他极力想稳住声音,但他受了重伤,气息断断续续,每说一个字都让人揪心。言语冰睁大眼睛,茫然又慌乱:“到底发生了什么?”

    霍礼意识到他能坚持的时间比他预料的还要短,他顾不上许多,最后一次握住言语冰的手。他是一个掌控欲很强的人,只要是他喜欢的东西,无论如何都要留在他身边,但这次,他却要将她推开:“剩下的事情仇大会和你说。记着,离开这里后往远走,不要回头,走的越远越好。我知道你不爱我,留在我身边只是因为我强求而已。我路上本来想好了,但死前突然反悔,想再见你一面。这是我最后一次自私,往后,你自由了。”

    霍礼的手掌比言语冰的大很多,掌心微有粗粝,就算虚弱,依然能轻而易举把言语冰的手包住。霍礼心中自嘲,他说着放她自由,但手却不舍得松开。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一分一秒逝去,全身逐渐失去知觉,唯独言语冰的手带着温度,像寒夜中最后一丝薪火,令他贪恋不已,始终不忍放手。

    她眼睛大大睁着,像犯了错不知如何是好的孩子一样,里面的茫然依然能瞬间牵动他的心绪。只是这次,他再也无能为力了。

    言语冰感觉到他的冰冷,难得主动握紧他的手,问:“我记得你身边有许多蛊虫,其中有可以续命的。蛊虫在哪里,你带出来了吗?”

    霍礼轻轻笑了,似乎想抬手摸她的脸,但身体实在没有力气,只能放弃:“蛊虫不是万能的,并不能起死回生。何况,我已经给人续过一次命了。”

    言语冰意识到什么,眼睛快速眨了两下,问:“为什么?”

    她的话总是这样少,她到底想问什么呢?为什么放她离开,为什么骗她,还是为什么帮她续命?霍礼想了想,说:“我这一生随心而至,做事不论是非,只论利弊。我不是好人,但我不能让世人看不起霍这个姓氏。希望后人说起我时,会痛痛快快大骂,霍礼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坏人。”

    言语冰咬着唇不说话,霍礼大限已到,什么都看开了,反而有心思安慰言语冰:“别内疚,人终有一死,我寿数看着虽不长,但别人没做过的恶我做过,别人没享受的好我也享受过,实在没什么遗憾的。你体质改变了很多,虽然还是慢,但可以修炼了。以后,你要带着我那一半寿命,做遍你想做的事,走遍你想去的地方,好好活着。”

    霍礼说续命蛊虫对他无效,因为他体内已经有同命蛊了。同命蛊是子母蛊,主蛊自愿把自己的寿命分给副蛊,副蛊死亡,主蛊心痛而死,但主蛊死亡,副蛊却能白得一半寿命,从此海阔天空,再不受别人牵制。

    霍礼说完这些话,明显感觉到自己已到末路。他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叫来暗卫,说:“仇大,记住我交代你的事,把她平安送走。”

    仇大走近,半跪在霍礼身前。霍礼想把言语冰的手交给仇大,但才伸到一半,便无力垂下。

    霍礼死了,死前最后一句话,是把她平安送走。

    自从种入同命蛊后,他时刻都被蛊虫折磨。她看似温柔,安静,顺从,但是霍礼知道,她不爱他。

    所以他受到报应,心脏每一秒都像被蚂蚁噬咬,痛的细密绵长,无法呼吸。在他生命最后一刻,他终于感觉到体内无休止的痛苦停息了。

    幸好,她有一瞬间,爱过他。

    霍礼再无遗憾,心满意足闭上眼睛。

    言语冰的手重重落到草地上,仇大静默片刻,双膝跪下,额头深深抵到地面。

    霍礼早就把自己的身后事安排好了,包括尸体要怎么处理,墓碑要怎么写,自他十五岁便已亲手写好。仇大给霍礼磕完头后,像影子一样起身,沉默地处理霍礼的尸体。言语冰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便已完全消失在她面前,没有骨灰,没有服饰,没有信物,仿佛记忆中那个人是她的臆想,事实上他从没有出现过。

    仇大默不作声做好这一切,他一个亡命之徒,得知三爷要死的时候都落了许久的泪,而这个女人却一滴泪都没有。他替三爷不值,但三爷交代的事情必须完成,仇大阴鸷着脸,说:“言姑娘,三爷吩咐我送你离开,请走吧。”

    言语冰跪坐在草地上,良久无法动弹。她手心还残存他的凉意,他总是这样强势自我、乾纲独断,连死,都这么蛮不讲理。

    言语冰问:“他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流沙城的侍卫呢?”

    “死光了。”仇大站在树下,一板一眼道,“三爷怀疑归元宗另有所图,悄悄潜入涿山,果然看到那些人在布置一些奇怪的阵法。三爷说那是血祭阵,要用活人做祭品的,归元宗从一开始就没想让我们活着出去。三爷本可以悄悄离开,但他想把消息带回来,通知更多的人,硬是原路返回。没多久我们的行踪被那些人发现,兄弟们一个接一个死了,连三爷也受了重伤。我本来也要死,是三爷救了我,说,有重要任务交给我。”

    “第一个任务是送你离开,第二个任务是破坏血祭大阵。阵法牵连着许多人命,没时间陪你耽搁,言姑娘,麻烦快走吧。”

    说完,仇大终究气不过,又道:“三爷不让告诉你,说没必要。但是,这是三爷花了很多功夫准备的,烧了可惜,还是给你吧。”

    仇大从储物囊中取出一件白色礼服,层层叠叠,庄重华丽,最外层的布料璀璨如银河。这是北境婚服的款式,霍礼听说帝御城终年落雪,以白为尊,新娘的嫁衣尤其讲究。他们都觉得婚服穿白的不吉利,霍礼却觉得言语冰穿这样的衣服一定好看,所以他花费很多心思,先是搜集北境消息,然后又去搜集材料,耗时四年,终于做出一套完整的、丝毫不逊于帝御城卿族世家的嫁衣。

    他想给言语冰一个惊喜,四年间只字不提,打算等时机合适了再告诉她。然而,这一等就再也没能开口,等霍礼身受重伤、命不久矣时,他也不想说了。他已经要死了,何必说这些话?她自由了,让她开始自己的生活吧。

    所以霍礼下令,让人将这件衣服偷偷烧掉。仇大没霍礼那么好心,霍礼不愿意告诉言语冰,仇大却没什么顾忌。他把衣服扔给言语冰,之后是留是去,便随她了。

    衣裙落在草地上,即便如此都美得惊人。言语冰看着眼前的婚服,压抑了一晚上的情绪仿佛突然找到宣泄口,眼泪倏地涌出:“你走前说有事想告诉我,便是这件事吗?”

    仇大不是霍礼,没法给言语冰回答。这个答案,注定是个悬案了。

    言语冰有生以来活得按部就班,别人怎么说她就怎么做,没做过任何出格的事,唯一称得上出格的自杀都是听了父亲的话。她安安静静哭了一会,擦干眼泪,问:“他让你怎么破坏血祭阵法?”

    仇大怔了下,沉着脸说道:“我的任务是送你离开,言姑娘,走吧。”

    “他说我自由了,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言语冰从草地上抱起婚服,无声攥紧衣料,“这就是我想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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