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眼前的一幕让汝玉微怔。
若木根须像一张黑色的网朝周遭张开，画面狰狞又透着一丝妖邪的美感，艳丽又危险，像背腹色彩艳丽的蜘蛛一样。
而在那张网中间，汝玉见到了熟悉的人。
明艳的红被黑色簇拥着，少年双目紧闭，眉心紧蹙，像是被梦魇所困，脸上看起来竟有几分脆弱。
然而任何触及到网的幽冥之物顷刻间化作反虚无，与他融为一体。
夙慕身上的气息依然与幽冥狱融为一体了。
果然，幽冥狱在侵蚀着他的意识。
让汝玉难以置信的是，夙慕竟然没有半分抗拒，像是主动接受幽冥狱的侵蚀！
意识到这点后，汝玉难得的着急了。
“小夙，醒醒……”
汝玉意识根本无法触碰到他，只能试图将他叫醒。
虽然眼下的情况叫醒的概率太低了。预想中的最糟糕的结局便是夙慕真的被幽冥狱同化，现在就在眼前发生。
“小夙，我现在身在云天宫。”汝玉顿了顿，虽然这个办法非常糟糕，但她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专门挑能刺激到他的话说：“是秦琅带我离开的，他说会保护我，将我带到云天宫，还将本命灵兽水麒麟给我做护卫。那水麒麟可漂亮了，威风凛凛，毛茸茸的，我还挺喜欢的。”
“小夙，你也知道我是个凡人，在修士面前如同蝼蚁，但谁让我最能识时务呢，总能活下去。就算当初被强行送上鸾车嫁往永暗之地，就算护送的护卫全部死于你手中，我依然活了下来。更甚者，因为我，你毁灭郦州的计划毁于一旦，傀儡身还毁于天罚之下……”
“便是因为你神魂在天罚下被重创，才有了可趁之机。你看，即便是永暗之地被堕入幽冥狱，我依然活了下来。”汝玉越说越顺溜，“我身负琅嬛神玉，琅嬅道主将我视为最后的希望，她总会救我的。所以最终，被堕入幽冥狱的人，只有小夙你啊。”
汝玉话音刚落，在夙慕身上的黑色根须突然暴涨，疯狂地攻击一切可触碰之物。
“……阿玉、呃！”紧闭双目的少年终于睁开眼，狂乱失去理智的眼眸不复从前清晰地映着她的模样。
然而当他喊出她的名字，汝玉精神一震，柔声：“我在。”
“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要和她们一样背叛我……”夙慕嘶哑的声音只剩下根种于潜意识里的憎恨，“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汝玉继续煽动：“但如果你被幽冥狱的意识同化，你会忘记一切，甚至忘记你自己，到时候你又怎么能找到我呢？”
“……我怎么会忘，阿玉，怎么会忘记你的背叛和欺骗！”
“好，那你千万不要忘了。”汝玉不知道他究竟被幽冥狱的意识同化了多少，问道：“那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
看到夙慕神情有一瞬挣扎和痛苦，汝玉心知他已经不记得了，她手虚虚地抚上他的脸，温柔地告诉他：“你是夙慕，我的夫君呀。”
意识进入幽冥狱对她来说还是有些勉强，时间也差不多了，不然琅嬅道主该察觉到了。尽管此刻无法真正触碰到他，汝玉依然上前抱住他，在他耳边轻声说：“小夙，我在云天宫，你要记得来接我啊。”
汝玉意识离开幽冥狱的瞬间，夙慕眼底恢复了几分清醒，刚才，他好像……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可为什么，听到这个声音怀念又心痛，无法遏制心中的痛苦和憎恨！
碎片式的记忆拼凑在一起，很快又再次被粉碎。
……头好疼！
意识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撕扯拉锯，那是属于幽冥狱的意识。
夙慕发觉他已经可以感知到整个幽冥狱，以及被幽冥狱侵吞的记忆和自我，那个声音唤醒了他心底最深的执念和憎恨。
整个幽冥狱的气息开始变得狂躁，夙慕反过来侵吞幽冥狱的意识，开始抢夺幽冥狱的力量……
“你回来的真及时。”
察觉到汝玉意识回来后，系统松了口气，“那水麒麟见你身上流血，试图靠近想把你带走。”
汝玉睁开眼，便看到已经走到了跟前的水麒麟，它好像叫天泽。
“吼~”水麒麟被她身上的血腥味儿吸引，这凡人怎么浑身是血，想到主人的命令，当即咬住她的衣领往背上一丢，快速地离开了若木所在之地。
汝玉浑身无力地趴在水麒麟的背上，无法抵抗的睡意袭来，还不能睡过去。
水麒麟将她带回涎云殿，汝玉撑着坐起身，轻轻道了声：“谢谢你，天泽。”
一身是血，真的没事么？
水麒麟诧异地看着这个凡人，不明白她为什么自找罪受跑到那个灵气诡异的地方去。
但看到她居然还能起身走动，便没有惊动自己的主人，再次隐匿身形。
汝玉将身上沾上血的衣衫换下，用帕子沾了水清理身上的血迹，换上屋里原本给她准备的干净衣衫。
做完这些后，汝玉终于放任自己倒在矮榻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睡，足足过了三天。
汝玉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了床上，身下柔软的被褥舒适度非常高。
“琅哥哥，阿姐醒了呢。”
啊，这个声音。
汝玉偏过头，帐纱外有两个身影走来。
珠帘被拂开，汝玉一眼便看到了秦琅，以及他身后的汝灵婳。
“……”头瞬间开始疼了起来，她想要起身，被秦琅一只手制止。
“你经脉被灵气所伤，尚未痊愈，还是躺着吧。”秦琅看着她，原本冷淡的脸此时看着有几分无奈之色，“我知你不愿意留在云天宫，可天下间只有这里能够庇护你周全，你又何必再折腾自己的身子呢？”
汝玉：“……”
知道是秦琅误会了，她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还省了她另找借口。
不过，修士闭关不是动辄数十年，少则也要数月吗？
“他担心汝灵婳找你麻烦，所以稳定伤势后便出关了。”系统顺便告诉她，“另外，琅嬅道主也回了云天宫。”
“往后走出涎云殿，记得带上宫人。”秦琅往她嘴里喂了些木灵液，看着她咽下，脸色才稍稍好了些，冰冷的声音多了不经意间的温柔：“你身子孱弱，总要多上心些。”
汝玉轻轻应了声：“我知道了。”
她的回答让秦琅周身冰冷的气息散去了些，整个人多了一份鲜活的人气，望着她：“你好好休息，我会再来的。”
看着这一幕，汝灵婳怔怔地看着秦琅，垂下眼眸。
只一瞬，汝灵婳面上浮出娇柔笑意：“阿姐好生休息，我会和琅哥哥再过来看你。”
临走前，秦琅不忘带走汝灵婳。
俩人离开后，汝玉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这俩人。
幸好她出手快，否则等琅嬅道主回了云天宫，她想要接近若木便没那么容易了。
也不知道夙慕听没听进去她那番话。
哪怕是恨，也比全然忘记要好。
至少恨说明他还没有全然被幽冥狱的意识侵占，还保留了自我。
虽然，还是有点担心啊。也不知道那个时候夙慕听见了几分。
“放心吧宿主，你以毒攻毒的方法是奏效的，虽然很微弱，但夙慕的意识确实清醒了。”系统话锋一转，“不过他竟然主动被幽冥狱的意识同化，是真的被你刺激到了吧。”
汝玉：“……”
做个安静的统子不好吗。
……
“琅哥哥，你自身伤势未愈，提前出关便是为了阿姐吗？”汝灵婳追上秦琅，“你如此在意阿姐，只是因为琅嬅道主交代给你的任务吗？”
秦琅停下脚步：“你到底想说什么？”
汝灵婳想要打破他的幻想：“琅哥哥，阿姐是个凡人，同你隔着天堑，你也无法同凡人结为道侣。”
“你我也曾身为凡人。”秦琅不欲多言，他没有奢求能与她有结果，只是私心里想要她好好活着，仅此而已。
汝灵婳看着秦琅离开的背影，气得咬牙切齿。
琅哥哥果然是喜欢那个废物姐姐！
竟是一点都不否认！
对天下女修都不假辞色的秦琅竟在一个凡女面前像是突然换了一个人，不顾自身安危独闯永暗之地，境界下跌也毫不在意。
她从未见过秦琅对哪个人如此温柔小心过。
偏偏那个人是她最讨厌的废物姐姐。
汝灵婳弯起唇角，笑意柔柔，眼底沁出的森冷寒意。
和汝灵婳分开，秦琅直接去见了琅嬅道主。
“见过师尊。”
琅嬅道主见他境界已经稳固，心中还算满意，她也知道自己唯一的弟子天资比自己强，甚至不能以常理来判断：“你准备何时冲击化神境？”
“一个月后。”
“也好。”琅嬅道主眉宇间藏着一股忧虑，自永暗之地被堕入幽冥狱后，她便每一日都无法静下心来。
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自步入化神境以来，她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修士五感敏锐，化神境可触碰到天道，更是如此。
这种危机感让她意识到光靠自己一个人无法扭转，若是多一个化神境修士，也能分担一些。
一个月后，云天宫之上凝着滚滚雷云。
声势浩大，赫然是化神境雷劫。随着一道又一道的紫雷朝着昆仑山颠劈下，所有人屏住呼吸看着那个白色身影。
足足四十九道金雷劈下，当仙乐异象响遍整个青云十八洲，玄沧界终于迎来了第二位化神境修士。
琅嬅道主尚未来得及上前恭贺，天边散去的雷云再次凝聚，只是这一次，劫云却是黑色的……
与此同时，所有修士都感觉到了一股迫人的威压，毛骨悚然的感觉是出于本能的恐惧。
琅嬅道主心一颤，这世间有谁还能打开幽冥狱？！
若木强烈地颤动，不知是欣喜还是恐惧，它们的反应无不是在告诉她。
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