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清早的阳光带着露水的湿气, 汝玉以为自己起的很早，下了楼才发现沈暮早就起来了。
“沈暮, 早。”
循着声音的方向，沈暮看过去。
现在光线的轮廓已经能大致看清了，她身影朝着他走过来，然后在他面前站定。
“你想去花园晒太阳吗？”汝玉走进了，他的脸色依然没什么血色，很苍白，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脸色看着反而更差了。
沈暮没有回答, 汝玉看向他眼下的晕染的一层阴影，看起来像是睫毛落下的剪影。像是为了确认，汝玉身体微微前倾, 仔细分辨。
感受到她气息, 沈暮手抵在她肩上，不让她再靠近。
“沈暮，你昨晚没睡好吗？”
汝玉想起似乎每天沈暮都起得很早, 也并不怎么在房间里待着, 每次去找他的时候, 他都不在床上。
汝玉抬头：“你是不是、有点失眠？”
“嗯。”沈暮漫不经心地收回手。
这个身体明明还没有被药物侵蚀，可来到这边后，他依然无法真正睡着, 药物的作用下还能昏昏沉沉眯一会儿, 短暂眯眼小憩便是难得的休息了。
汝玉眼眸微睁：“那你这几天是不是都没有好好睡过一觉？”
沈暮：“……”
他的沉默基本上是默认了。
从原主的记忆中得知沈暮并没有严重的失眠症，也就是说并不是身体机能的问题，而是精神和心理层面的原因。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他的失眠症还挺严重。
“早餐你想吃什么？”汝玉轻松地转换话题, “你起得早，应该也饿了吧。”
“都可。”沈暮对食物并没有特别的喜好和要求。
汝玉笑：“你还真好养。”
说完，汝玉轻轻拽着他的衣袖：“你先坐着，早餐很快就好。”
沈暮顺着她的力道走。
汝玉替他挪椅子，看他坐好后才转身去了厨房。
张妈见她进来：“大小姐，您起了。”
“嗯，早。”汝玉见张妈已经根据她平日的习惯把早餐做好了，端起刚蒸好的虾饺和豆浆往外走去。
汝玉把豆浆放到他手边，用叉子把虾饺喂到他嘴边。
沈暮：“……”
虽然不是第一次，但每一次都还是有些不习惯。
又因为眼睛无法视物，这显然最方便。
吃过早餐，南苑来了一位客人。
汝玉将沈暮领到沙发上坐下，便出去了。
从原主的记忆中得知，对方是汝董事长的助理。
“大小姐，好久不见。”男人五官并不算出彩，但却胜在气质十分温雅：“董事长明晚五十寿诞的晚宴，请您务必到场。”
“……”汝玉有些意外，为了这事让助理特意跑一趟？
似乎为了解决她的疑惑，张特助开口：“因为您将董事长和我的手机号码都拉黑了，为此我只能特意过来见您。”
汝玉：“我知道了。”
既然都亲自找来了，那么这次的晚宴是不得不去了。
同时也知道，原主与父亲的关系似乎比想象中还要糟糕，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特意嘱咐她去呢。
突然又想到，汝董事长私生子挺多，但女儿就一个。
因为心中对死去的妻子有愧，所以对这个女儿百般纵容，但两人关系其实并不亲近。
晚宴是在明天，那就明天再说吧。
张妈见汝玉和沈暮要待在客厅，很早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汝玉在沈暮身旁坐下，偏头看着他的侧脸，少年恰好地把头转过来：“怎么了？”
“……”对方的敏锐让汝玉顿了顿，“明天晚上我要回一趟本家，父亲刚才让人过来通知我参加明晚的宴会。”
沈暮语气冷淡：“为什么特意告诉我？”
“当然是因为现在我们也算是室友了呀。”同住一个屋檐下，室友没错了。汝玉继续说：“所以出门当然要跟你先说一声，不过晚宴结束我就回来。”
汝玉思付着，自己的两个保镖还是留下来保护沈暮比较好，沈家对沈暮有着一种诡异的执着。
南苑的安保系统十分完善，但留下保镖她也更安心。
不过现在还有个问题让她有些在意，沈暮的失眠。
但如果找不到根源的话，很难找到解决的办法，汝玉看了看时间，去给他拿药。
汝玉将药一一按照说明分出来，给他带了杯水：“沈暮，先把药吃了。”
“……”沈暮去拿水杯的时候手指无意间碰到她的手背，顿了顿，拿过水杯。
看着他把药吃完，汝玉把桌面的药收起，回头见他无意识地按了按太阳穴，似乎很累的样子。
即便很累，也睡不着吗？
汝玉看着他，突然提议：“沈暮，要不要去花园坐坐？”
沈暮一顿，偏过头看她，虽然还无法视物，但能隐约看见些微的轮廓。
“走吧走吧，天气那么好，今天的风也很舒服。”不等他回应，一只手扶住他手臂，淡淡的馨香萦绕鼻尖，沈暮想要将她推开，却终究没有用力。
感受到他手臂的力度卸下，汝玉轻声笑：“我以为你要推开我呢。”
沈暮：“……”
到了花园，汝玉将他带到木质秋千旁，这里刚好能晒到一些太阳，由因为旁边的的蔷薇花墙簇拥着，久坐也不会觉得热。
这一回，汝玉在他身旁坐下，将抱枕揽在怀里，歪头看着少年。
对于沈暮来说，沈家对他说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汝玉想的是帮他避开这个节点，尽管汝玉希望他不再走从前走过的荆棘之路，但最终她依然会尊重沈暮自己的想法。
“系统，你知道沈暮重生的契机吗？”
“不知道。”系统看着自己面前的乱码，很无奈，“要是知道的话，我就不会说他‘可能’重生了。”
汝玉：“……”
也是。
“沈暮。”汝玉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少年偏过头。
汝玉问：“你的眼睛现在能看到什么了吗？”
映入眼中的是模糊的影子轮廓，能够大概分辨她的身形，却看不清：“影子的轮廓。”
“那很快就能看见了呢。”
到时候沈暮看到她这张脸会如何呢……原主做的那些事，真的每一件都让人捶墙。
“……”汝玉思付着，按照这样的速度，可能在她回到正确的时间前，沈暮的眼睛就能恢复了。
她看向沈暮，他似乎并不在意，又或者他知道自己能恢复。
“那系统，沈暮在沈家究竟遭遇了什么？”
“……只捕捉到了一点。”系统顿了顿，“可以肯定的是沈家对他并没有手足血缘亲情，而且，那一家都是神经病，我不是骂人，是字面上的意思。”
“……”
听系统这么说，汝玉黑线，那得是什么样的人啊。
沈家和汝家不同，在这座城市十分低调，但沈并不逊色于汝家，却因为沈家的根基不在在这座城市，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是会避开汝家的锋芒。
也为此，汝玉觉得这事还有操作的空间。
沈暮闭着眼。
汝玉偏头看着他。良久，她望向前方开得如火如荼的山茶，轻声开口：“沈暮，如果你没有哪里可去的话，不如就留在这里吧。”
沈暮鸦羽般的长睫微动，睁开眼。
“你可以一直留在这里。”汝玉温和地说：“我会保护你。”
“……”沈暮听到这番话，有那么一瞬想笑，并不是觉得她的话感到可笑，而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还是从一个女人口中听到。
然而，不管是上一世，还是现在，那个人也一定还会再次找上他。
而他也在等。
只是这一次，沈暮竟有些好奇她口中的保护是什么意思。
-
翌日，下午。
造型师带着几个助理特意过来给汝玉做造型，这是专门负责给原主做造型的人。
花费了大约三个小时，汝玉整个人累到不想站起来。
给她做完造型的方承有些难以置信，明明人还是这个人，可却突然间有种让人无法移开眼的亮眼。
灰蓝色薄纱曳地长裙，黑色碎钻勾勒出妙曼的曲线，长发被打理成优雅的卷发，眉眼戾气收起后变得非常温柔，耳边点缀着华丽的镂空长耳坠，整体相当惊艳。
她周身的气韵很特别，即便见惯各色美人的方承好一会儿才习惯了些，开口：“汝小姐，车已经备好，我们走吧。”
“嗯。”汝玉微微颔首。
乘着夜色，汝玉上了车，临走前看了眼沈暮所在的方向，意料之中没有看到沈暮的身影。
希望他今晚能安然入睡。
汝玉这样想着。
望着外边绚烂的霓虹，除了带沈暮去南苑那一晚，她似乎也是第一次出来。
汝家位于城北，离南苑有一些距离。
大约半小时后，车子缓缓停下。
汝玉下了车，看着面前华丽的建筑。
在原主的记忆中，这里除了宴客，其余时间根本不像住人的地方。
汝玉拿着给汝成震准备的礼物，走进大门。
她刚进来，便吸引了不少目光，当发现她就是汝成震那个女儿的时候，更是掩不住眼神里的惊讶。
“大小姐，您来了。”张特助朝她走来，“董事长在楼上等您。”
汝玉顿了顿，将手里的礼物交给他：“你帮我拿着，我先去见父亲。”
“好的。”
汝玉循着记忆，直接上楼，本以为是在书房，经过休息室的便看到了汝成震，并且还有外人在。
她抬手轻轻扣门：“爸，您找我？”
“你……阿玉？”汝成震惊讶，几日不见怎么感觉变漂亮了，快认不出来了，记忆中这个女儿总是歇斯底里冲他发脾气的样子。
原本还担心今晚她依然会情绪失控，但看到她这幅样子，汝成震突然安心不少。
不止汝成震惊讶，屋内年轻的陌生男人看到汝玉的时候眼底也滑过一抹意外。
“嗯，您的助理说您有事找我。”汝玉神色平静，“您有客人的话，我一会儿再过来？”
“不用不用，阿玉快过来。”汝成震眉欢眼笑，对她介绍自己面前的这位陌生男人，“这位是你沈伯伯的儿子，你小时候见过的，还记得吗？”
汝玉听到姓沈，抬眸朝陌生男人看去，这一看，还真是巧。
男人一身纯黑色西装三件套，深蓝色领带，本该看上去沉闷严肃的纯黑色在他身上竟多了一份雅痞之气。
这得益于他的眉眼，那双和沈暮一样的桃花眼。
汝玉平静开口：“不记得。”
“不记得也没关系。”年轻男人朝她一笑，伸出手，“我是沈郸。”
汝玉看向他伸出来的手，出于礼貌还是握了个手：“汝玉。”
“你们年轻人多聊聊，我有事先离开一会儿。”汝成震笑着对汝玉说：“阿玉好好招待人家，人沈郸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回来，你带人家熟悉熟悉一下这里的人。”
说完，没等汝玉拒绝汝成震就直接离开了。
汝玉：“……”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种拉郎配的既视感实在有点强。
汝玉看向沈郸，开口：“抱歉，我跟大家关系都不好，无法帮你引见。”
“……咳。”沈郸以拳抵在唇边，欲遮住唇边的笑意，“没关系，我也不喜欢热闹的地方，能再次见到阿玉已经很高兴了。”
汝玉看向沈郸，突然想起系统的话，面前看起来挺正常一男的，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原主小时候的记忆很模糊，所以并不记得眼前的沈郸，汝玉自然也不知道原主与他还有青梅竹马这层关系。
“其实我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汝玉很直接，面前这个男人眉眼和沈暮有几分像，皮肤苍白，唇色却有些深，看起来有些病弱感。
沈郸看着她，笑：“那就当我们今天第一次见就好。”
“……”并不是汝玉防备心重，而是对方出现的时机很微妙。
在系统提供的信息中心，原主是厌烦了，沈暮便自然地落入了沈家的手中。
也就是说沈郸和原主其实是没有任何交集的。
终于，汝玉撑到晚宴结束。
在她以为终于能走的时候，汝成震叫住了她。
“阿玉，你的司机喝了酒，你要回南苑的话，干脆让沈郸送你一程吧。”汝成震拍拍沈郸的肩膀，“劳烦世侄了。”
沈郸被那一拍脸色微白，笑着说：“伯父您客气了，我很乐意。”
旁边的汝玉：“……”
司机出于职业操守，是不会喝酒的。
但汝成震这么说定然是想要沈郸送她回去而把她的司机支走了，本来只是怀疑汝成震在拉郎配，现在是肯定了。
汝玉看了眼汝成震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向一旁的沈郸：“那就有劳沈公子送我回南苑。”
“阿玉不必同我客气。”
“……”
上了沈家的车，汝玉和沈郸并排坐在后面。
空气静默了片刻，沈郸自然地打开打破沉默：“听伯父说先前你并不是住南苑那边。”
“对，前段时间搬出来了。”汝玉并没打算隐瞒什么，也没有隐瞒的必要，旁边的男人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呢。
“搬出来了？”沈郸笑，“是想试试一个人住吗？”
汝玉摇头：“不是，是因为他要静养，就带他去南苑了。”
沈郸似乎有些意外：“他？”
“对。”汝玉沈郸平淡。
沈郸一直留意着她的表情和细微的情绪，试探性地问：“是你喜欢的人吗？”
“……”汝玉微怔，这个问题，要怎么回答。喜欢当然是喜欢，但喜欢也分很多种，眼下她的答案只有一个。
汝玉偏过头看向沈郸，对上他的眼睛，微笑着说：“是。”
沈郸眸光微暗，这并不是他预料之中的答案。
明明对于她来说，沈暮不过是个好看点的玩具而已。
而她汝玉，最不稀缺的就是玩具了。
她一怒之下将玩具丢给了秦家的小姐折磨，差点把人弄残，可不知为何又突然反悔了，把人带回了南苑治疗。
从此，再也没有把沈暮带出去过，也没有再参加圈子里的任何宴会。
就好像真的上心了。
只是……喜欢？
她能喜欢上别人么？
沈郸唇边漾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在暮色的遮挡下，像潜伏于沼泽的蛇。
冰冷且危险。
不多会儿，车子驶近一处园林。
在南苑的某处别墅门口停下，汝玉下了车，礼貌道谢：“谢谢你送我回来。”
而这时，沈郸看到了一道身影，自然地下了车。
汝玉自然也看到了沈暮走出来的身影。
沈郸看向少年，仿佛第一次见，笑着问汝玉：“这位是……”
“这位就是我喜欢的人。”汝玉朝他微微一笑，眉眼处的温柔恍若云破天青处的第一抹霞光，明亮却不刺眼，让人一点脾气都没有，“方才在车上同你说过的。”
沈郸怔住。
刚走出来的沈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