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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冉恺明跟着乐之翊走出地铁站,一路无言地又过了两条马路。等经过他们之前吃的那家麦当劳,眼看再上去一些就要到分开的转弯处了,冉恺明这才再次伸手拉住她的手臂,安静地待她回过头来。

    她回头看他,但什么也没说。他没能等到她的一句“算了”,一时间执拗地拉着她的手臂不放开。俩人僵持了一会儿,最终在她的目光注视下他缓缓松开了她的手。

    乐之翊自己往前走了,走了几步路,抬起手臂朝身后的人一挥,算是告辞。

    冉恺明皱了皱眉,正想上前去解释,却听见身后有人喊出了他的名字。他回过身,看见小姨就站在离他没多远的地方。

    冉恺明的小姨穿了一件褪色的卡其色短外套,一条黑色的直筒裤,脚上是一双旧而干净的球鞋,手拎着一只咖啡色的软皮大包,朴素又拘谨地站着。当冉恺明转过头来,她目光里满是惊讶。

    冉恺明朝她走过去,习惯性地拎过她手里的大包,轻声问她怎么在这里。

    “哦,是以前厂里的一个同事,她约我吃中饭。刚才我们就在麦当劳,一人吃了一份套餐,聊了很久的家常。谁知那么巧,刚出门和她告别,一转身就看见你了。”小姨解释完后腼腆地一笑。

    “嗯。”冉恺明耐心听她说完,想了想说,“这里离我现在住的地方不远,要不要去坐一会儿?”

    “好啊,如果你方便的话。”小姨笑着说。

    “没什么不方便的。”冉恺明拎着她的大包,带她去他住的地方。

    小姨慢慢走在他旁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背,欣慰地说:“你又长个了。”

    “最近没长,估计是你的错觉。”冉恺明说。

    “不管长没长,总归是长大了。”小姨本想借机问他刚才看见的一幕是怎么回事,转念一想这话题转得有些生硬,还是等会儿再问吧。

    冉恺明知道小姨的膝盖不太好,于是放慢脚步陪她走路,花了比平常多一倍的时间才回到老小区。

    小姨是第一次来冉恺明住的地方,她见小区内绿化度很高,花坛里的花花草草也护理得很好,还有一个凉亭和一排健身器械,不由地一路称赞过去。

    冉恺明没多说什么。

    等小姨坐在客厅的椅子上喝冉恺明泡的茶时,好奇地问一句:“这一路走来觉得挺安静的,你之前说的吵是指哪里啊?”

    其实她早就想来看看了,但冉恺明一直以“这里有点吵”婉拒了她要过来的意思。

    冉恺明从没把吴娥怜那家的情况告诉过小姨,更别提那个耳光了,他这辈子都不会说。

    “现在不怎么吵了。”冉恺明在小姨对面坐下,慢慢拧开一瓶矿泉水。

    “看你住在这里我也放心。”小姨放下白瓷茶杯,眼眸浮上一层慈爱的光,“好好看书,缺什么就告诉我,我帮你买好,叫快递寄过来就成。你别跑来跑去了,安心等待明年六月的考试,也别有压力,一定没问题的,你从小到大都是尖子生。”

    冉恺明没说什么。

    小姨见状笑了笑。不知是不是觉得手上必须有些事情做才自然,她很快又拿起刚放下的白瓷茶杯,对着杯口贴着的几片茶叶吹了吹。

    冉恺明的视线落在小姨干瘦枯燥的细手指上,心里有些不好受。

    “对了,刚才和你在一起的那个人是谁?没看错的话,是个女生对吧?”小姨视线从茶叶移到冉恺明脸上,终于用温和的语气问了出来,“是你以前的同学吗?”

    “不是同学,她是房东的女儿,这房子是她家的。”冉恺明挑重点回答。

    “哦,是这样。那你平常和她来往多吗?”小姨可没忘记刚才那一幕,她的外甥竟然伸手拉住那个女生的手,这要不是亲眼目睹,她绝对不敢相信。

    冉恺明回答:“还好,偶尔碰上了会聊天。”

    他略过了打工的事。

    “偶尔碰上?在哪里碰上的?你去找她还是她过来找你?”小姨似乎在认真剖析冉恺明说的每一句话。

    “你究竟想问什么?”冉恺明直问。

    小姨的表情有些尴尬,适时地放下杯子,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接说了:“我刚才被你吓了一跳,你知道吗?我远远看见你站在路上拉住一个人的手不放,第一反应是你遇到什么麻烦事了,但怕自己认错人不敢直接喊你名字,等走近两步仔细一看,真的是你,而你拉着的那个人好像不是男的,是个女的……”

    “她本来就是女的。”冉恺明打断了她的回忆。

    “那你为什么要拉着她?这样的举止不该发生在普通朋友之间,我说的对吗?”

    冉恺明心里有些烦躁,干脆说:“我无法一下子和你说清楚,你看到什么就是什么吧。”

    小姨语塞,心里不免有些发愁。虽说冉恺明成年了,有了想接触的异性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多想一下,还是有些早了,尤其是他这个阶段应该专心备考,其他的干扰因素最好不要出现。

    于是,她迟迟地开口问他:“你喜欢她啊?”

    冉恺明对上她的视线,然后说:“不知道,但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整个人很放松,感觉很舒服。”

    “那她喜欢你吗?”小姨又问。

    “应该和我的感觉差不多吧。”冉恺明想起被乐之翊亲了一脸口水的事。

    小姨轻轻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你对她有好感是吧?这我不反对,毕竟交朋友是一件好事。但我还是要多说几句,你还年轻,在这个阶段谈恋爱还是早了些。我觉得你和她做普通朋友完全没问题,但千万别因为一时好奇或冲动去尝试不该轻易尝试的事,那样对你们的将来都不好。你懂我的意思吧?”

    “你想多了。”冉恺明把玩着瓶盖,垂眸说,“我们远远不到那一步。”

    “我也希望是我想多了,但年轻人血气方刚,感情上的事容易失控。”小姨委婉地说,“尤其是女生,她们比较感情用事,万一陷下去了,身心损失都比较大。你是男生,和她们往来要有分寸感,千万不能去伤害她们。”

    冉恺明放下手里的瓶盖,神情认真,忽地说:“你是怕我像那个渣男一样,把女人当成玩物,厌倦后就像丢弃一张废纸一般丢掉?”

    “当然不是。我相信你的为人,怎么可能和那个人一样?我想说的是,你不要随便和一个女孩子谈恋爱,除非你能给她长远的未来,不然就别去沉迷一时的欢乐。女生呢,从生理上说风险更大……”

    小姨缓慢又冗长地表达自己的隐忧,整整说了十分钟,还没有停歇的意思。

    渐渐地,她的声音离冉恺明越来越远了。从小到大他不知听她和他妈妈说过多少回了,类似“幸好他不像那个人渣”“我绝对不会让他变成那样”“但我还是害怕基因的力量”……她们对他的那些质疑和担心,说到底是不愿相信他本人。

    他生物学上的父亲虽然在他的生命里一直缺位,却似乎又像一道影子一般,如影随形。

    他会做出那样的事吗?他听得多了,有几个瞬间自己都快怀疑自己了,怀疑之后是愤怒和沮丧。

    今天那个影子又跟过来了。他不过是拉了拉一个女生的手,他的小姨就联想到了很可怕的一面,好像他会让对方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好像他就没资格去碰她一下。

    他的心沉下去,连同这几个月来温热躁动的情感也一点点伏下去,从小到大培养出来的理智又一次占了上峰。

    没错,他现在能保证给她什么呢?他什么也不能保证。

    小姨还在继续说着她认为必须要对他说的事,好久之后才停下来。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冉恺明在小姨结束教导后漫不经心地说,语气甚至变得轻慢,“但我考虑不了那么多,当下开心不就行了?本来压力就大,凡事都想那么远还要不要活了?再说了,我又没勉强她。”

    “不勉强就可以了?她是自愿的你就觉得没事了?那你说说你能对她保证什么?你能保证和她一直在一起?你能保证她会一直喜欢你?你们俩真的是合适的吗?这些你都得仔细想一想,没想清楚之前是不能冲动的。”小姨严肃又啰嗦地重复了一遍,“你成年了,要学会约束自己,做事不能光顾着当下的开心。”

    冉恺明伸手拿过小姨面前的茶杯,看了一眼说:“水凉了,要加吗?”

    这有逐客令的意思了,小姨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我知道我啰嗦,但你真的要好好想一想。人不能不约束自己,尤其是感情,放纵自己让对方怀孕了,你这辈子就完了……”

    “不是有个叫避孕套的东西吗?你在担心什么?”冉恺明的情绪越烦躁,语气却越显得淡漠,直接起身把茶杯拿去水池边,“还要加水吗?”

    小姨愣住,立刻不再多说了。其实她也明白自己今天是惹他烦了,再怎么说他都是一个有分寸的人,不至于做出荒唐的事,她应该对他多几分信任。她会如此啰嗦是因为至今为止没有自己的孩子,内心早把他看作是自己亲生的了,忍不住事事操心。

    “我走了,你好好休息一下吧。”小姨拿起自己的包,温和地告别。

    小姨走后,冉恺明洗好了杯子,随手放在一边,不料转身的时候听到一声清脆的响声,他一看,杯子已经碎在厨房的瓷砖上。

    他弯腰一片片地捡起来,还有些使力,手指触碰到这些尖锐锋利的瓷片口子时一点防备也没有。他甚至越来越用力,简单粗暴地把这堆碎薄瓷片捡起来,一起扔进了垃圾袋里。

    那天之后,乐之翊没有再见过冉恺明。这一次,他们谁也没有主动联系对方。从表面上看是因为各自忙碌,不联系也正常,但实际上他们是忽然间中断联系的,当然这点除了当事人之外没有人知道。

    因为冉恺明不在欣欣面馆打工了,乐爸爸和乐妈妈提及他的次数也少了很多,导致乐之翊的生活和“冉恺明”三个字交集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有一回乐之翊去面馆,有幸见到了接替冉恺明的小伙子,还碰巧撞见他和一个年轻的女客人互留联系方式,她当下的想法是要换成是冉恺明他绝不会那样。

    那一刻她很想念他,恨不能立刻跑去见他,但她知道自己要克制。

    乐之翊将自己这段“失意的感情”隐藏得很好,身边人都没看出她的难受。即便是庄漪萌和许凛,在得知她没再继续和冉恺明联系后也以为是她自己想明白了,终止了这份令人眩晕但不可能长久的情愫。

    唯有她自己知道,她依旧每天都会念好几遍他的名字,从没有中断过。

    为了克制自己的感情,她连老小区都很少去了,她这样回避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寒假。直到接到庄漪萌电话,她才决定再去一趟老小区。

    从开学到放寒假,庄漪萌整整一个学期都没回过家。她爸爸说过等她放寒假了就帮她在外面租个房子,但她对此不抱希望,结果也证实了她的预测,她都已经放寒假了,她爸爸还没提租房子的事。

    庄漪萌只好打电话给爸爸问一问,得知他昨天出差了,明天下午回来。庄爸爸让女儿先回家整理一下东西,等他回来就直接带她去找前几天联系好的一个老朋友。庄漪萌一个人不敢回家,她打电话问乐之翊能不能陪她回去一趟,乐之翊在电话里表示没问题。

    虽然乐之翊最近在一家国际物流公司实习,工作力度不小,但接到好友的请求还是义不容辞地向主管请了一小时的假,加上原本的午休时间,刚好有两个半小时的空档可以陪庄漪萌。

    时间紧迫,乐之翊和庄漪萌碰面后一起在便利店吃了点面包垫肚子,然后一起赶回老小区。

    快到那幢熟悉的楼门前,庄漪萌紧张得身上出了一层虚汗,呼吸也有些急。乐之翊看出她的紧张,拍拍她的肩膀,说陪她一起走上楼。

    庄漪萌拿出钥匙开门,迅速转动后看见门松了,她当即松了一口气,幸好他们没有换钥匙。

    打开门的刹那,乐之翊就闻到一股酱瓜混合豆腐乳的味道。她一看,眼前的圆桌上摆着一瓶酱瓜、一只放腐乳的小碟子、一碗白粥加一双筷子。客厅没有开灯,灶台的玻璃窗前摆了两块硬壳纸,遮挡住了阳光,显得整个屋子昏蒙蒙的。里面一个房间传来收音机的声音,放的是流行音乐。

    庄漪萌和乐之翊面面相觑,不知里面是谁,也不敢出声。

    不一会儿,收音机的声音被调小,有节奏的拖鞋声由远而近,走出来一个身穿紫色薄绒家居服,头上戴着发帽的女人。女人面无表情地瞟了她们一眼,什么也没说,直接往圆桌后坐下,拿起筷子开始搅拌白粥。

    是梁阿姨。

    庄漪萌不说话,乐之翊轻轻叫了一声“梁阿姨”,然后被庄漪萌拉去阳台。

    庄漪萌的所有东西都在阳台上,因为一个学期未归,阳台的大半空间被奶奶的杂物和庄小锐的鞋盒占据了。她迅速收拾起自己的东西,从角落里翻出一件又一件熟悉的物品,乐之翊则站在一边,双手敞开一只大的束口袋,方便她快速把东西丢进来。

    庄漪萌收拾完衣物、书籍和杂物后发现有一样重要的东西不见了,是她爸妈的结婚照。

    她将爸妈当年的结婚照看作是自己童年仅有的留念。早在她妈妈离开家,新人进门前,她已经把那张结婚照从墙上取下来,用自己的零花钱买了一个精致的相框,把照片放进相框里,一直收藏着。她搬到阳台后,照片连同相框就一直搁在缝纫机上,从未变过位置,如今却怎么找也找不到了。

    她怕照片是被压在哪个角落了,里里外外地翻了几遍后还是没有,不免着急起来。

    “会不会在别的房间?”乐之翊问。

    庄漪萌面色苍白,额头上的虚汗也越来越多,她快步走去客厅,开口问正在喝粥的女人:“我爸妈当年的结婚照呢?是你们动过了吧?你们把它放在哪里了?”

    梁阿姨眼皮都不抬,说了句:“我动你那些不值钱的东西干嘛?”

    庄漪萌一听慌了,有不好的预感,急着问:“我明明一直放在缝纫机上,现在没了,是不是你们给扔了?”

    “你当我没事做啊?你的东西我碰都不想碰一下。”梁阿姨咀嚼着酱瓜丝,悠哉地享用自己的午饭,轻笑着说,“哦,前些天你奶奶卖了一堆废品,估计是连带着一起卖了吧。”

    庄漪萌当即红了眼睛,走上前,伸手在梁阿姨肩膀上使劲一推。后者完全没有准备,冷不丁被她这么一推,连手都来不及按住桌角,整个人竟然木愣愣地从凳子上滑下去,手上的筷子也掉在地上。

    “萌萌,你干嘛!”乐之翊赶紧把庄漪萌拉到一边,喝斥她,“有话好好说,你怎么能动手?”

    乐之翊松开庄漪萌的手,又赶紧上前把跌倒在地的梁阿姨拉起来,也庆幸她没什么事,只是站起来后立刻对着庄漪萌破口大骂起来。

    庄漪萌无力还击,一想到被自己视作唯一和生母有联系的珍贵物品竟然被当成废品卖了,再也找不回来了,她无法承受这个打击,慢慢蹲下来抱着脑袋,任由谩骂声袭来。她后悔当时顾虑自己的面子没把这件物品带去寝室,仅仅是因为害怕室友看见了会多问“为什么你带这个”,让她难以解释。现在她后悔莫及,除了哭泣没有别的办法。

    庄漪萌哭声凄凉,乐之翊听了很心疼,上前想去拉起她,但她怎么也不起来。乐之翊劝她,她也和没听见似的,整个人一动不动。另一边,梁阿姨正骂在劲头上,声音响到连对门邻居都忍不住推门走出来问:“怎么了?没出什么事吧?”

    庄漪萌就这样蹲着哭了很久,梁阿姨也骂了她很久,最终她哭到没力气,梁阿姨也骂到喘气了。乐之翊见状用力去把庄漪萌扶起来,带着她慢慢往门口走出去。

    “东西都整理好了,到时候让你爸爸给你带出来就行。”乐之翊揽着她的肩膀,温和地说,“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刚才没吃饱,现在低血糖了?我们去便利店买点热的吃吧,其他的事暂时别管了。”

    乐之翊扶着面色苍白的庄漪萌走出楼门,忽然看见一个人飞奔过来,她仔细辨认,来者是庄小锐,心里莫名一惊,怎么一个学期没见他,他的个子竟然窜了这么一大截?加上头发剪得很短,皮肤黝黑,看起来壮实如一只黑熊一般,简直快认不出了。

    后者在看见她们时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蔑地瞟了她们一眼。

    庄漪萌刚才哭得太凶了,此刻有些头晕眼花,实在走不动了就停下来。乐之翊见状也不敢着急,带她去旁边的一棵树下休息一会儿。

    万万没想到,就在她们休息的时候,庄小锐忽然飞奔下楼,且是直接冲她们跑来,一边跑一边咆哮:“贱人!臭傻x!敢对我娘动手!给我去死!”

    乐之翊给他的咆哮声吓了一跳,眼看着庄小锐和一头野兽般发狠冲过来,她想也不想就挡在了庄漪萌前面。

    庄小锐冲过来,一把推开挡着的乐之翊,然后一巴掌对着庄漪萌的头狠狠拍下去,接着又是一下,庄漪萌虚弱的身体在原地晃了晃,然后就倒在地上。

    被推倒在地的乐之翊还没来得及爬起来,眼睁睁看见庄小锐出手痛殴他姐姐,耳边甚至可以听见一阵又一阵血液倒流的嗡嗡声,她大喊“庄小锐你住手”,然后不顾膝盖上的痛,赶紧爬起来去拉住那个施暴者。

    “多管闲事的臭□□!”庄小锐见乐之翊上来拽他,疯了一般狠骂她,随即抬起手臂再次把她推在地上。

    乐之翊又一次倒在地上,她咬牙爬起来,继续冲到庄小锐身边,使出全身力气试图拉住疯子一般的庄小锐,无奈她的力气抵不过他的一半,在胸口被他的手肘狠狠一撞后,她一个踉跄。

    她痛得倒吸一口气,身子直直往后跌,庆幸的是身后有人及时扶住了她。

    她刚站稳,头晕加耳鸣,还来不及看清来者是谁,却已经嗅到了熟悉的味道。等她反应过来,那人已经冲了上去,用同样狠戾的姿态去撞庄小锐。

    乐之翊看清楚是谁后心沉了下去,赶紧上前欲拉开他们,谁知他们打得很凶猛,已经缠斗在地上,一起迅疾地滚出几米之外。

    她想说什么,但胸膛的刺痛让她暂时说不出话来,她使劲咬了咬牙,忍痛追上去。

    可怕的是,她刚追上两步就听到背后那道细弱的求救声,她本能地回头一看,庄漪萌已经倒在地上,脑袋朝下的方向竟然溢出了一滩血,迅速蔓延开去。

    她感觉自己心脏快爆炸了,当下脑子一阵空白,运动神经彻底失调一般,竟不知先去帮冉恺明还是先救庄漪萌。

    “啊!你们在干嘛?这个打法要打死人的啊!”有一个路过的中年男人看不下去了,朝打架的两人冲过去,“都停下!”

    乐之翊被他的声音牵动了神经,顷刻间恢复了理智,既然有人去劝架了,她先飞快赶到庄漪萌身边,扶起倒在地上的人,手捧起她的脸一瞧,脸上的血是鼻血。她大声喊庄漪萌的名字,但没有回应。庄漪萌的脸苍白如纸,嘴唇一丝血色也没有,手指冰凉,整个人处于昏迷状态,一动未动。

    乐之翊着急地往边上一看,自己裤袋里的手机早在和庄小锐的拉扯之下飞落几米之外。她隐约看见远处有人走过来,立刻大喊:“请帮我叫一辆救护车!求求你们!快一些!”

    远处的两个妇女闻声小跑过来,一个帮忙照看庄漪萌,一个拿出手机叫救护车。

    那边,好心的中年男人一直试图分开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个年轻人,一边行动一边喊“再来几个人帮帮忙”。很快,有几个住一楼的老邻居闻声跑出来。

    冉恺明的嘴角流着血,一双眼睛冰冷如地窖里的硬石,双膝抵在庄小锐的腿上,挥拳对着他的脸一拳又一拳地狠命砸。

    庄小锐拼命挣扎,张嘴去咬住冉恺明的手,又趁着这个短暂的间隙,举起另一手就往冉恺明的太阳穴上砸,冉恺明迅速躲开,然后提膝狠狠砸了一下庄小锐的腿,后者偏了偏头,松开了口,冉恺明当即收回拳头,面若冰霜的脸上闪现一抹罕见的憎恶,他挥拳往庄小锐的太阳穴……

    “冉恺明!”乐之翊刚松开庄漪萌便朝冉恺明跑去,有一秒钟她心慌得厉害,感觉要出什么事了,类似坠崖般的恐惧令她忍不住大嚷起来,“你住手!别和他打了!”

    冉恺明收住了拳头,拳风恰好擦过庄小锐的脸。

    旁边的好心人总算找到了这个破绽,伸手将冉恺明从庄小锐身上拉开。庄小锐逮到了空子,立刻抬脚狠狠踢向冉恺明的腹部。冉恺明感觉到一阵剧痛,皱了皱眉。好心人怕他再次还击,满头大汗地拽住他不放,硬是把他拉到一边,不停说“年轻人别冲动,出事会后悔一辈子”。

    在好心人的呼吁下,其他几个老邻居也过来,一左一右按住庄小锐。庄小锐瞪着猩红的眼,整个人处于疯癫状态,他们怕拉不住他,朝楼上喊梁阿姨的名字。

    梁阿姨下楼的同时,救护车也过来了,车上下来两名医护人员,很有效率地抬着庄漪萌上了担架。

    乐之翊已经来到冉恺明身边,手捧着他的脸,仔细看着他脸上的伤。

    梁阿姨和护犊子一般冲向自己儿子,当发现儿子一张脸被打成猪头一般,浑身颤抖得说不出话,猛地转过身,二话不说朝打他儿子的人走过去。

    “等等!”乐之翊及时挡在了冉恺明面前。

    梁阿姨那一巴掌就落在了乐之翊的脸上。

    眼看自己打错了人,梁阿姨的表情有些错愕,情绪恍惚了一下,似乎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刚才跟着她一起下楼的邻居田阿姨趁机把她拉到边上,喝斥说:“你动手打大乐?大乐爸妈住这里的时候帮了大家多少忙你忘了?每回过年给我们免费送面条的事你也忘了?你今天竟然恩将仇报?”

    梁阿姨一声不吭,刚才施力的手忍不住就抖了起来,一时间不知如何解释。

    田阿姨喝斥完后又教育她:“就因为你们长辈动不动打人,孩子耳濡目染后也成了这个德行!除了打人,你们一家子还会什么?从老到小,整天吵得鸡犬不宁。这十几年,你去数数,你们一家给我们这些老邻居们几天清静日子了?隔三差五地吵,你们就没有羞耻心啊?我可提醒你,刚才看见你闺女被送上救护车了,你确定现在不去医院看一眼?怎么?后妈就这么无情无义,不管她死活了?等你男人知道这事,你不怕他恨你一辈子?怎么?就你一个人心疼自己儿子,他就不心疼他的闺女了?你自己想想清楚!”

    梁阿姨的手越抖越厉害,撇过头,冷着脸不说半个字。

    站在一边的乐之翊望着脸上带伤的冉恺明,鼻子很酸,想大哭一场,但她忍住了,轻轻扑上前,伸手抱住了他,也不理会他不停要求“让我看一下你的脸”,她只顾着抱着他。

    她知道这一刻只有抱住他才能找回自己熟悉的安心感。

    作者有话要说:  互相在意的两人,让人有些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