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玖看了资料才知道，谢父的公司除了自己做游戏，还给别的游戏做外包。他做的游戏都只能短期赚钱，为了稳定营收，公司创立之初就在接外包，发展到现在，已经在做影视外包了。

    陆玖闹清楚业务范围，就觉得不对劲了，看到后面的账单，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外包的款项肯定是先给定金，干完活才结尾款，而有些客户很会拖欠，不可能每一笔合作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但李副总提供的账单，没有任何未结的账目。

    他这份账单，可是在告诉祝月公司到底值多少钱，结果外面未收的款项居然不算在内。那等公司换了老板，新老板不是白捡一笔？

    她合上文件，都懒得看了。

    祝月正好端着切好的西瓜过来，见了她的动作，忙问：“怎么了？”

    陆玖问：“叔叔的电脑在家吗？我想登陆他的电脑看看。”

    “在的。”祝月忙带她去书房，“有两台，一台笔记本，经常带去公司，另一台台式的也经常用。”

    “阿姨知道密码吗？”

    “我知道。”祝月想到这忍不住一笑，谢父从未瞒过她。

    她输入密码，陆玖扫了一眼，以为是谢欣然的生日，居然不是。

    祝月把位置让给她，出去端水果。

    谢欣然小声说：“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陆玖握了握她的手：“叔叔一定会没事的。”

    谢欣然重重点头。

    这一晚，谢欣然在书房陪着陆玖看资料。快十二点的时候，祝月来催她们睡觉。

    谢欣然见陆玖十分专注，小声说：“你先睡吧，我们年轻人熬得住，等一下我会提醒玖玖的。”

    祝月无奈：“那我去做点宵夜，你等下来端。”

    “好。”谢欣然打了个哈欠，见陆玖完全没被打扰，干脆去厨房帮忙。

    吃完宵夜，谢欣然继续陪陆玖。两点多的时候，她叫陆玖睡觉，陆玖让她先睡，她实在是困，便决定先眯一会儿。这一眯，就眯到了天亮，还是被祝月推醒的。

    她见有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透进来，惊得从沙发上爬起来：“天亮了？！”

    祝月急忙捂住她的嘴，指了指趴在书桌上的陆玖，问：“你们什么时候睡的？”

    谢欣然说：“我两点多……”

    祝月忍不住戳了一下她脑门：“玖玖搞不好天亮才睡！”说完拿起旁边的毯子，走到陆玖身边，轻轻披在她肩上，然后拉着谢欣然悄悄离开房间。

    吃完早饭，祝月说：“我去医院，你在家等玖玖睡醒，别去吵她啊。”

    “要不要叫她去床上睡？”

    “万一叫醒了睡不着怎么办？先这样吧。”

    “好。爸爸醒了你给我打电话。”

    祝月一怔，笑着摸了摸她的脸：“嗯。”

    谢欣然回到书房，在书架上找了本小说看。

    小说是谢父的。他当然不看网络小说，买了很多传统小说，还有一整套金庸。

    谢欣然以前觉得他是买来装点门面，除了金庸的小说她翻看过，其他的一概不理，现在却忍不住认真看起来，很快便看了进去。直到书桌边传来声音，她才回神，一看，陆玖醒了！

    她急忙放下书，走过去问：“你昨晚几点睡的？”

    陆玖捡起滑落的毯子，说：“六七点吧。”

    谢欣然看了眼手机，才睡四五个小时！

    她忙说：“那你去我床上再睡一会儿！”

    陆玖揉了揉眼角：“我可能有点饿。”

    谢欣然急忙往外走：“我去给你准备吃的，你先洗漱！”

    陆玖点了点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吃饭的时候，祝月回来了。

    祝月问：“玖玖什么时候醒的？”

    陆玖刚要回答，谢欣然抢在前面大声说：“妈妈！玖玖早上七点钟才睡！”

    祝月看向陆玖，眼里满是不赞同。她知道陆玖家里的情况，难免同情，有时候就会有当妈的心态。当妈可不只是慈爱，还有严厉。

    谢欣然又一副家里姐妹犯了错就跟爸妈告状的语气，搞得陆玖莫名心虚，急忙转移话题：“我从叔叔电脑里发现很多东西——”

    “我不听！”祝月摇头，“你吃完去补觉！等你睡醒我才听！”

    “我睡不着了。”

    “我不信，你睡一个试试。”

    “……”陆玖突然明白谢父为什么爱这个女人，因为有毒，让人无法拒绝。

    陆玖只好老老实实去睡觉，一开始真的睡不着，后来却睡到了三点半。

    起床后，她神清气爽，对比中午的状态，的确是睡够了。

    祝月和谢欣然都在家，见她起床了，张罗着她吃饭。

    陆玖吃完饭才敢说在谢父电脑里发现了什么，不然怕祝月继续不听。

    “叔叔之前投资的几个亿，全都是影视剧。”陆玖说着一顿，看向谢欣然，“我想他是为了你。”

    谢欣然要进影视圈，谢父怎么会不为她做打算呢？

    如果不是为了她，他早该在结识祝月的时候就踏入这个圈子。祝月曾红极一时，只是退隐太快，宛如流星划过。当时若借助她的名气，不说顺风顺水，也比现在好无数倍。

    在别的行业发展了十多年，突然转行，对谢父这个年纪的人来说不容易，很多企业家到了这个年纪都只守成不开创了。

    祝月脸色一变：“难怪！他之前对这方面没什么兴趣，自从欣然决定要当演员，他和我那些圈内朋友聚会的时候，就和他们聊得很多了。他怎么不和我说？我之前就跟他说过，水深得很！他和我说了，我至少能叫朋友帮忙啊。”

    说到这，她沉默下来。她不在圈内，还愿意和她来往的圈内人其实也没什么能量，难怪他不跟她说。

    陆玖说：“叔叔总共投资了六部电视剧，我查了查，其中三部恐怕要做好回不了本的准备，另外三部都在影视平台的备播名单里，只要播出，就能回款。”

    祝月摇头：“没那么简单。圈外资本想去娱乐圈捞金，除非是能撼动一方的大资本，否则都要做好扔几亿当开路费的准备。不知道他合同怎么签的，我怀疑就算项目赚钱，他也分不到什么。”

    “那我们至少知道，叔叔的投资根本不是游戏开发，李副总在骗你！而且公司有很多外包合同没结款，光这些尾款就几千万了，怎么可能整个公司才值几千万？”

    “他为什么要这样？”祝月愤怒，“他在公司十多年了，我没听老谢说他们有什么不愉快。”

    “我看他年纪比谢叔叔大，孩子应该工作了吧？”陆玖突然答非所问。

    “嗯。有个儿子，在申市上班。”

    “那就不奇怪了。我想以李副总的存款，是不够在申市给他儿子买一套房的。”

    祝月哑然，多么尖锐的事实。锦城和申市的房价，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买得起锦城的别墅，却不一定买得起申市的厕所。

    她沉默了一会儿问：“那现在怎么办？能炒了他吗？”

    “当然不能。就算现在叔叔醒了，看在过往的交情上恐怕也会给他一次机会。而我们不知道他在公司的根基有多深，撕破脸对我们没好处，到时候可能还说你趁叔叔出事，就想把公司据为己有，多难听的话都可能传出来。我觉得当务之急是联系猎头，给公司找个总经理。李副总现在是暂代总经理之职，一定忙得不可开交，谢叔叔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归岗位，我们请个职业经理人来减轻他的负担不是很合理吗？”

    祝月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她不懂怎么做生意，但话还是听得懂的，而陆玖给的主意很正。

    她突然扭头看着谢欣然：“你们都是十八岁，你看看人家！”

    谢欣然缩了缩脖子，理直气壮地说：“我这辈子就抱玖玖的大腿了。”

    陆玖微微弯了弯嘴角，问她：“你今天还没去看叔叔吧？我们一起去。”

    谢欣然连忙点头。祝月无事，也和她们一起去。

    *

    住院部人来人往，陆玖三人走进电梯，门正要关上，外面传来一道平稳的嗓音：“等等！”

    陆玖忙按住开门键，电梯门往两边滑开。

    一个男人走进来，对她点头：“多谢。”然后按了比她们高的楼层。

    陆玖见他手上拎着一部未拆封的新手机，忍不住暗暗吐槽：现在探病都不带水果，要带水果机了？

    她瞄了他一眼，感觉有些眼熟，不禁在记忆里翻找起来。

    男人看了眼祝月，试探道：“嫂子？”

    祝月看向他，惊讶地问：“小赵？不，赵总，你、你这是？”

    陆玖顿时想起来，是燕城云上之川游戏公司的创始人兼总裁赵云川！

    赵云川不但是成功的企业家，还是技术大佬，创业神话一直为人津津乐道，又因为长得帅，营销号三五不时就要拿他引流。

    赵云川回答祝月：“有家人住院。”

    祝月忙问：“没事吧？”

    “还好。”

    “我去看看。”

    “不用，我这边情况有点复杂，现在不方便。嫂子你怎么在这里？”

    “是老谢，他出了车祸。”

    赵云川神色一肃：“我去看看。”

    “他还没醒。”

    “那更要探望了。”

    说话间，电梯已经到了谢父住的楼层。门开后，赵云川伸手挡在边上，让祝月她们先出去，然后自己也跟了出来。

    祝月只好带他去病房，不好意思地说：“真是麻烦你。好多年不见了，你怎么会来锦城？”

    “陪我夫人回来办点事。”

    “哦——”祝月恍然大悟，猜测住院的就是他太太那边的亲属，没再问。

    进了病房，祝月想起还没给几人作介绍，忙对谢欣然说：“这是你爸爸的朋友赵叔叔，平常住在燕城。”然后对赵云川说，“这是我女儿欣然，这是她朋友陆玖。”

    谢欣然和陆玖连忙打招呼，赵云川点了点头，开始询问谢父的病情。

    祝月说了个大概。

    赵云川叹道：“当初和师兄闹得有点不开心，这些年一直想找机会和他坐下来聊聊，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等他醒了，可不能再拖了。”

    祝月说：“老谢这些年也经常提起你，说当初没有谁对谁错，都是理念不合，又说你是对的，只是他没那个胆子。”

    “我明白。”赵云川感慨，“我现在胆子也小了。”

    他和谢父毕业于同一家大学，谢父比他大十来岁，大学毕业后自主创业，等他上大学的时候，到谢父的公司实习过。

    他那时候年轻气盛，对自己的专业有很大的追求和抱负，想认真做网游，希望有朝一日超越暴雪。结果谢父在做页游，同一套数值换套皮肤又是新游，毫无技术含量。

    他建议谢父开发一款自己的网游，谢父觉得他天真。那时候还是2g时代，除了大厂，谁敢开发网游？谢父要养家，要养公司员工，不可能瞎投入。赵云川说他不敢冒险，谢父大方承认是。

    两人不欢而散，后来在行业会议上见过几次，聊得怎么样祝月不知道，不过每次谢父回家都会感慨赵云川厉害。

    赵云川的确厉害，云上之川只有十年历史，但他在创办之初就预料到手游时代的来临，直接放弃了网游开发，最近几年连出好几款热门手游，吸引了大批玩家，月流水几亿甚至几十亿。

    赵云川还要去看自家病人，没一会儿就告辞了。

    “我送送你。”祝月说。

    一直没开口的陆玖突然说：“阿姨，我和欣然去送吧！”

    祝月愣了一下，觉得她肯定有目的，不过因为她之前给公司出的主意，还是信任她，就答应了。

    赵云川迷惑地看了眼陆玖，转身往外走。

    陆玖拉着谢欣然跟上去。

    出了病房，赵云川并未刻意放缓脚步，两人只能小跑着在后面追。

    等离病房足够远了，赵云川蓦地驻足，转身直直地盯着陆玖：“你有什么事？”

    往他身边凑的小姑娘他见多了，但别人想做什么一眼看得穿，她却是看不穿的。

    陆玖知道这种大佬不喜欢别人和他虚与委蛇，而且她初出茅庐，也不可能在他面前玩转心机，就坦然地说：“想请赵总帮忙引荐一下香橙视频的程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