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周去学校,纪浅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教务处找主任。
“老师您好。”纪浅在外面轻轻敲了一下门。
这个时间点本来应该去上晚课，门外没有什么人来往，主任似乎也没想到这会儿会有学生来。
“进来吧。”他回头看了纪浅一眼,“这个时候不去上晚自习，有什么事？”
纪浅从包里摸出自己的手机。
主任还愣了下。
他们学校自然是不允许学生在上课的时间内使用手机的，就算带来了,也会让每个班的班主任在周日把手机收起来。
当然,是有很多学生是不会上交的。
要么就拿个什么别的备用手机交上去,要么就是说自己压根没带。
有时候不想给他们管得过于严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这种直接把手机摸出来在教导主任面前的行为，还是…
胆子挺大的。
“咳。”教导主任轻咳了一声，“一会儿记得把手机交给班主任，没什么事就去上课哈。”
纪浅凝了凝神，说：“老师,我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嗯？”他拧开手上的茶杯，也想不到会是什么重要的事情,“那你说吧。”
纪浅点开手机上的视频，递给他。
“我发现高二十一班的杨莉,不仅在学校用各种言语威胁校园暴力同学,甚至还在校外带着外面的混混欺负同校的同学。”
“这些是我上周周五路过碰到的时候录下的视频。”
“这应该是可以当做很明确的证据吧？”
“希望学校可以处理这件事，杨莉这样的行为应该受到处罚,不然学校这种校园暴力的风气会更加疯涨。”
本来在喝茶的老师手上动作忽然一顿，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我看看。”他接过去,开始认真看纪浅的这段视频。
前面的画面就是杨莉带着两个混混把女生堵在那里，开始动手，连他一个大人看着都触目惊心。
这一棍子下去，是要出人命的…
本校的学生要是在学校外出事…
后面纪浅人冲过去以后,手机放在包里，没有画面，只有隐约的一些跟着她人在动，镜头晃动的感觉。
一长段录音。
有争吵，还有一些别的声音。
他是没想到自己在里面还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这是…喻眠？”教导主任皱眉。
“是的。”纪浅点头，“当时我差点被打了，是喻眠学姐突然出现救了我们。”
“哦…这样。”他点了点头。
没想到喻眠这女生成绩好，还有这个本事。
越看越觉得呼吸收紧，他说：“好的，你把这个视频传我一份吧，我们等下开个会，会尽快跟别的老师一起处理的。”
“好的，谢谢老师！”
纪浅把手机上的视频给他传过去，这个视频有点长，传了好一会儿。
最后教导主任还问了她一些别的细节。
比如杨莉在学校里对同学做了些什么事，还麻烦纪浅去问问有没有别的同学被她欺负了。
还有…
学校还有没有类似的校园暴力行为。
既然学校出现了这样一个情况，那可能还有类似的情况在的，一定不仅仅是只有杨莉这一个人。
最后聊到下课铃声都响起了。
教导主任叹了口气，说：“好，辛苦你了，你现在回去休息吧，之后有什么事情我会问你的，可能这件事还需要你帮点忙。”
“好的，老师您尽管跟我提就行！”纪浅忽然有一种很骄傲的使命感。
“虽然知道同龄同学之间可能会出现一些矛盾，但是的确是没想到事态会这么严重。”他皱眉，发现反而是学生时代，更不会把握分寸。
他们好像更把打架厉害，在学校是校霸，全校同学都是他们的小跟班，会乖乖听话。
这样的事情当做是帅气和骄傲。
这本来就是一种扭曲的认知。
不过之前很多事时候都觉得这是学生过家家的小游戏，等到心智成熟了，自己回忆起来都会觉得羞耻。
看来还是需要加以管控。
“可能我们老师很难了解到学生群体。”他说，“这事儿，你能盯着就帮帮忙？我觉得你是个挺机灵的小姑娘。”
纪浅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一直点头：“好的好的！”
“不过你也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哈，不要跟他们硬干。”
“好的。”纪浅笑了笑，“没关系，我哥和程予都有帮我的。”
“嗯…”听到这两个人的名字，连老师都莫名安心起来，“他俩的确是可以信任的。”
说完以后，纪浅才回到教室。
她从教务楼回去的时候，第二节晚课都有要上课了，纪浅刚刚进去，班上有个男生看到她。
“欸，你上节课怎么没来啊？”男生靠在那边，本来是去接水，这会儿都顿住了。
“有点重要的大事去做。”纪浅认真说。
但是她没有说自己到底是有什么事情要做，总之，的确是很重要就是了。
“哦哦，那行。”男生点头，“还以为你生病了，没生病就好。”
纪浅收到关心，抬手给他来了个敬礼的手势，说：“谢谢大兄弟关心！我没事儿！”
纪浅现在觉得自己肩膀上的担子真的很重。
她转身往座位上走，还在想刚才的事情，也没注意到身后的男生一直看着她走过去，等到她坐下，再次抬头，差点对上眼神的时候才挪开自己的眼神。
…
学校办事的确挺快的，纪浅周一就被悄悄叫过去了，同时被叫过去的还有…
纪深、程予和喻眠。
他们三个一开始好像不知道是什么事情，站在门口说话。
纪浅过去就听到。
纪深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什么事儿能让我跟你俩一起被叫到教务处？”
喻眠抬眸看了纪深一眼，淡淡开口：“的确，如果是表彰，你这个成绩不应该在这里的。”
纪深：“？”
程予在旁边笑：“啊，的确，毕竟你现在跟年级并列第一的两人站在一起。”
纪深侧过去嘁了一声，还没还嘴，就看到纪浅从那边过来了。
“那我妹过来干什么？”纪深问。
他这么一问，程予转过头来也看到了纪浅，稍微凝了凝神。
“纪深，你是不是犯什么事了？”程予侧目睨了纪深一眼。
纪深：“？”
“那怎么把你家属全叫来了啊。”
纪深一时噎住，还没说话，程予点了点头，说：“毕竟你是我亲爱的儿子。”
纪深：“毛病。”
他们三言两语说这话，纪浅刚好走到他们跟前。
“怎么大家都在呀。”纪浅问，“也是教导主任叫你们来的吗？”
纪深显然这会儿是不想理人的，他没回答。
“嗯。”程予应着，“你知道是什么事儿？”
“知道。”纪浅点头，“就是我昨天给主任看了杨莉的那个视频，估计是想让我们几个一起处理一下这件事吧…”
喻眠站在旁边，忽然问了句：“杨莉是谁？”
纪浅：“……？”
原来你给人家下马威的时候甚至不知道对方是谁吗？
不过也可以理解，喻眠学姐看起来确实是谁都不放在眼里，那不认识好像也正常。
“就是那天那个。”纪深这会儿回答了，“你给人两个根本都打了一顿那个。”
喻眠：“哦。”
很冷淡的回答。
虽然纪浅那天已经见识过了，但是现在看到喻眠的反应，她还是要感叹——
怎么能有人把这么大的事情说得完全无所谓的样子。
说着话，办公室的门开了，里面似乎刚开完了会，主任看到他们几个：“都到了啊，那进来吧，跟你们说说这事儿。”
一起进去以后，纪浅感觉自己旁边三座大山。
他们三个个子都挺高的，特别是喻眠也是165以上，她站在旁边好像有点格格不入。
“这件事，首先还是表扬纪浅同学，很冷静，也知道正确的处理方式。”主任说，“我也跟校长那边通过话了，我们肯定是严肃处理的。”
纪浅又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赶紧摆了摆手。
“没…这些小技巧都是程予学长教我的。”纪浅说，“以前我也是很莽撞的！”
“哈哈，那挺好，互帮互助嘛。”主任说。
接下来说的内容，就跟他和纪浅说的内容差不多，因为这次学校格外重视，就把他们几个核心的关键人物都叫过来谈话了。
等到说完出去以后。
喻眠说自己那边忙，还有事情没处理完，要先回教室。
“有几道题没搞定，我先上去了。”喻眠说着，又看向纪浅，“学妹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你随时直接来找我就成。”
程予挑了下眉：“那好像直接叫我更快点。”
毕竟他俩一个班，找喻眠跟找程予的路程都是一样的。
喻眠点了点头，直接说：“哦，抢着给学妹当保镖，你别是对我们小学妹有点别的想法。”
第一次有人说得这么直接，把他们三个人都给搞愣了。
纪浅直接结巴：“啊…就…没没没…”
程予哥只是因为是哥哥的朋友比较照顾她而已！！
纪深反应也快，“哦？他敢？”
要是自己身边这朋友敢对自己妹妹有什么想法——
当亲哥的一定第一个重拳出击。
作为当事人的程予反而是最没有什么反应的那个，他只是垂眸看了纪浅一眼，随后随意地笑了笑。
程予说，“不是很明显吗？”
“的确很明显。”纪深轻嗤，“大家都没觉得有这事儿。”
“嗯。”喻眠没反驳，“那我先走了，之后有事再联系我吧。”
“好的，学姐再见呀！”纪浅说。
纪浅觉得喻眠好像真的很忙，好像每一次都是喻眠说自己有事情要先走。
优秀的人大概，真的很自律。
本来打算三个人一起走的，还没走，段时誉人从教学楼冲出来，手上还拿着个篮球。
“喂，纪深。”他站在那边台阶上，“体育课，你还打算回教室干嘛啊？”
纪浅：“……？”
这人怎么突然又出现了？？
段时誉这人真的挺奇怪的，纪浅觉得每次见到他，好像都像是认识了好多年，就是哥哥身边那种说话欠欠的朋友。
等段时誉走过来，纪浅顿了顿，说：“你这么快就被淘汰了，吗？”
“说什么呢？”段时誉皱了下眉，“你这小姑娘好久没见了，说话功夫没见长。”
“不是，他们说你去青宜的电子竞技俱乐部试训了啊，怎么今天又在这儿突然诈尸了？？？”纪浅疑惑。
“哦。”段时誉应着，“不好意思啊，我太猛了，去了两天给那几个队全打烂了。”
纪浅：“……？”
“哦，意思是我们天才ad，看不起那几个队是吧？”程予说。
“也不是。”段时誉说，“就只是因为比我预想顺利，结束得快，再回来上会儿课呗。”
纪浅打量了段时誉好一会儿。
“我看你是舍不得这周的运动会，下周的春游，还有五月初的五四晚会！”纪浅说，“难道你还要说你热爱学习？”
段时誉睨了纪浅一眼。
“小妹妹。”他微微弯腰，“你不知道我年级前十啊？”
纪浅：？？？？？？
不是？？
她可以接受程予成绩好，但是她不能接受段时誉这个游戏少年怎么成绩也好啊！
他真的在学习吗！真的有学过吗！
纪浅在长时间的震惊之中没反应过来，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段时誉和纪深已经上课去了，就只有程予还在旁边站着。
“接受不了？”程予问她。
“我这肯定接受不了啊！！”纪浅还是没能理解，“他天天玩游戏怎么可能成绩那么好！”
“嗯…”程予沉思了一会儿，“可能他比较聪明…？”
这个回答好像是没错的，但是纪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脑子里一直是——
啊啊啊啊我不能理解不能接受！
怎么可以段时誉的成绩也那么好啊！！
一直走到她们班教室的楼层，准备拐进去的时候，她的脚步忽然停住，转头看着程予。
很震惊。
“等下，你刚才的意思是不是说…？”
“嗯？”程予垂着眼，“说什么？”
“意思是我太笨了…？？”纪浅在方面的理解能力一直是可以的。
意思是段时誉天天玩游戏，因为人聪明所以年级前十。
她天天这么努力，现在也才三百出头？？
在南溪高中能考到前十，那可是全国顶级院校的水平。
程予稍微愣了下，过了两秒笑出声，拖着尾音：“啊，你要这么理解，也不是不行？”
纪浅：？
啊？
人在双重打击下的脑子不怎么清醒，她呆呆地看着程予几秒。
“噢。”纪浅忽然泄气，“原来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可能是有一些天赋上的因素。”
这不是努力就可以去达到的。
“没有。”程予想要安慰她，“你就是有点偏科，等到高二分文理了，选文科应该会好很多。”
纪浅没听进去，继续叹气。
“难怪我哥成绩也稀碎，原来智商不太高真的是一家人会传染的啊！”
程予：？
表面骂自己，实则骂哥哥。
上课铃声骤然响起，纪浅赶紧跟程予说了拜拜转身回教室，回去坐好的时候，她还在想…
她真的有那么笨吗？
没有吧？
只能说不太聪明但是绝对算不上是笨蛋吧？
周四。
迎来了南溪高中一年一度的春季运动会。
平时早上起不来，今天大家却全体亢奋得很早就行了，本来学校还说他们可以睡个懒觉，八点半到操场集合，但很多人比平时要上课还醒得早。
程和静作为领队本来就要早点去，纪浅也索性很早就去操场了。
她们过去的时候，程予和喻眠正在台上试话筒，纪浅站在台下给他俩打了个招呼，随后说要陪阿静去训练就跑开了。
纪浅找了个比较远的地方坐着。
偶尔抬头看一下主席台那边，他们都在忙，广播站的其他同学也已经做好准备，今天要念一天的稿件。
阿静在旁边训练，但纪浅会出神看着那边。
在一个距离程予很远的地方，在这边属于她自己的小角落里看着他。
奇怪，明明都是那么熟悉的关系了。
她最近却经常偏偏不敢看程予的眼睛，经常故意把自己的眼神挪开，或者，视线放在下面一点的地方，不会跟他眼神对视。
人的大脑真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就好像这个世界上有好多个自己。
近距离的时候，明明是最清晰，最有机会的时候。
但是现在隔得远，她才感觉自己一开始的那种坦荡荡回来了，突然有点明白以前学的那一句“可远观不可亵玩”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了。
就像是。
月亮很漂亮，但是要远远地看月亮。
登月或许就没有那么有意思啦。
她自己悄悄的享受着自己这在肆意生长的少女心事，偶尔也觉得，挺好的，因为喜欢一个人会让她变得很容易满足。
比如喜欢的人只是对自己笑了一下。
再比如，他陪自己去买东西，或者说，遇到麻烦的时候，他会出手相助。
一些小小的，原本没有那么值得雀跃的事情，都会被喜欢这种感情放大无限倍。
她在这边欣赏自己的月亮。
那边开始集体集合，纪浅站起身，低头拍了拍自己身上沾上的塑料草，再一次抬头的时候。
恍恍惚惚，就像是错觉。
她觉得自己好像跟程予对上了眼神，明明不是第一次对视，但是这一瞬间的心潮格外澎湃。
或许是因为。
在这样混乱的人群中，程予竟然看到了她。
感觉就像是，所有人都在看月亮，但是今晚漂亮的月，只是为了一个人亮起的。
纪浅觉得这不太可能，是自己的想法过于天真了，所以很快否认了自己的这个想法，但是她突然想到自己前段时间在网络上看到的一句话。
——【或许，我不能去得到月亮，但至少有一刻，月亮的光的确是照到了我身上。】
她是有被注意到，被温暖，被治愈的。
开幕式结束以后，运动会正式开始，大部分的项目都是集中在下午，上午的最后一个项目是跳高。
纪浅没什么项目，她就参加了点益智类的集体项目。
纪浅本来在听程予报项目，结果说到跳高的时候，就没有程予的声音了，正想侧过去看一眼，结果就听到旁边隔壁班的在说。
“走走走！跳高项目有程予！！”
“啊？真的吗？？”
难怪…
纪浅坐直了一下身子，程和静戳了戳她，说：“我们要不要也去看看？”
“肯定好多人…”纪浅往那边看了一眼，现在已经有黑压压的人往那边挤过去了。
跳高项目的场地本来就小，纪浅觉得自己这个身高过去，可能真就只能看到那杵在旁边的两根杆儿。
“还是算了吧。”纪浅说。
她刚说完，结果班主任就站在下面。
“纪浅、程和静！”班主任叫了她俩，“我们班的赖峻这会儿在跳高，你们过去给他加个油？”
纪浅：“……？”
结果还是避不开。
她俩过去的时候，正好是高一年级比赛的时候，纪浅和程和静拼命往人堆里挤。
人还没挤进去，纪浅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小浅？”程予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啊，程予哥。”纪浅乖乖应着，顺便问，“现在是高一的吧？”
“嗯，刚二轮。”程予垂眸看着她，“来给哥哥加油？”
纪浅正在人群中搜寻赖峻的身影，下意识地啊了一声，没回答。
这会儿要给同学加油的集体荣誉感十分强烈。
过了几秒，纪浅看到人，赶紧喊了一声：“赖峻！”
那边的男生回过头来，看到纪浅以后眼神微微一亮，冲着她这边笑了笑。
程予站在一旁，眯了下眼。
随后纪浅一边跟人挥手，一边回头跟程予说——
“我是来给我同学加油的！”